第26章小皮鞋
中午的时候,王姐也过来了:“小陈,听说刘汉家近来有好东西,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呗。我听说呀,昨天王繁她妈在刘家淘到很多好东西呢。”
基地的家属们,像王总工的妻子,钱进义的家属等,那种手头宽裕的,总好去淘些好货。陈自立是车队的队长,工资还行,但他主要的外块,来自于给木兰农场啊这些地方修车,所以他家也比较宽裕。
而王姐呢,就跟上辈子的陈丽娜一样,说白了,就是天生的购物欲。
生在边境上,苏国来的好货,兵团农场的人买不起,城里更是风声鹤唳,也就石油基地的家属们来消化它。
所以陈甜甜有小裙子穿,有特别漂亮的花头巾戴,孩子们只要不出石油基地,没人会说什么的。
小女孩,就在于一个花,一个俏嘛。
聂卫民兄弟就很喜欢围着这只花蝴蝶转悠。
几个孩子跑到一块儿,陈甜甜马上就给围到中央了。
不过,今天大家的焦点,却是在刘小红身上。她穿了一双红色的,里面还透着绒毛的小皮鞋,看着是真漂亮。
不过,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原来的,破破的烂棉衣,连点儿罩布都没有,怎么说呢,就好比一只非常名贵的花盆里栽了一颗狗尾巴草。
倒不是陈丽娜觉得刘小红这闺女不漂亮,不可爱。
她上辈子活到五十多岁没孩子,天生的不孕不育,拿狗当孩子疼的,见了孩子都疼爱,都想逗逗,但是刘小红这样子,着实怪异。
而刘家呢,也不像基地普通人家的样子。
他们大车司机没有领导们这么好的条件,一院子里是住两家儿,厨火共用,大卧一家,小卧一家。不过,跟刘汉一起住的是小陈,那还是个单身,所以占用的地方并不大。
孙小爱,据说曾经是边防军官的妻子,不过也不知道怎么就从塔城边防上回来了,这不,丧夫一年多,嫁给了刘汉,这些,也全是陈丽娜听王姐说的。
她一见陈丽娜就格外的热情:“哎哟小陈,快进来,看看,咱家有啥你喜欢的东西没?”
“咱基地管的严吧,这些东西你们咋弄进来的?”陈丽娜说着,翻了一下,居然还有苏国产的那种獭兔皮的小皮袄儿,里面一层子的厚毛,皮是墨绿色,特别的漂亮。
“哎呀,困难时期,领导们也知道职工们困难,咱们边防上这些事儿都是公开化的。我前面没了的那个,就在塔城边防上,和苏国的巡逻兵见了面,苏国兵敬礼,他们就给人转身放个屁。但是,咱们的军人要是扔了钱过去,对面的就会扔东西过来。苏国人家现在富裕,这东西呀,全是那边扔过来的。”
曾经盛极一时的苏国,还未解体前,那可是世界第一大强国啊。确实富裕,但也正是因为太富裕,维持了没几年就解体了。
陈丽娜手抚着那獭兔皮的小棉袄儿,爱不释手:“这东西咋卖的?”
孙小爱说:“也不贵,就一百块。”
“已经很贵了。”陈丽娜说着,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岂止是贵,这是天价。
边疆物价本来酒比内地高,一斤肉才一块钱的年代,一件皮袄100块,这是后世奢侈品的价格。
“小陈你看哈,这衣服外头,是包着一层防风棉的,要穿出来,没人能瞧见你里面穿的是啥,暖和呀,这大冷天儿,我穿着一件儿,走路都出汗了。”说着,刘小爱就准备要往陈丽娜的身上罩这衣服,边罩,还说:“小陈的皮肤可细呀,咱们边疆少有跟你一样皮肤白的人呢。”
陈丽娜连忙就甩开了:“小爱同志,我天生体热,穿不了这东西,你别往我身上放它。”
孙小爱讪讪着,就把手松开了。
王姐看了一圈儿,看上刘小红穿的那双小皮鞋了:“这鞋多少钱,我给我闺女买一双。”
“不贵,就八块。”
八块钱的小皮鞋,孩子的脚又小,基本上也就两季的事儿,王姐当然舍不得。
倒是陈丽娜眉头也不皱的,就给仨孩子一人买了一双小棉鞋,算下来总共二十四块。
要知道,布面的大棉鞋,可真扛不住边疆这动不动就零下二三十度的冷啊。
三蛋儿在陈丽娜怀里,聂卫民和二蛋两个本来一人扛了根棍,这会儿棍也扔了,立马就来试鞋子。
新棉衣,新棉皮鞋,呵,一穿上,俩孩子立马就觉得,那总是冻僵的脚趾头,它暖和的不得了了。
这种场合,就是比谁穷谁富了。
孙小爱一看陈丽娜刷一把掏出三张大团结来,眼睛就是一亮:“要说还是我姐夫的工资高,你瞧小陈抽出来的这大团结,崭新的,听着声音都是刷刷的。姐夫现在一月的工资,怕不止二百吧?”
“具体我也不知道,这得问他自己。”陈丽娜笑了笑,收过孙小爱找的六块钱,就准备回家作饭去。
孙小爱又追出来了:“小陈,有好东西你要不?”
“啥好东西?”陈丽娜闻着这女的身上味道很香,女人嘛,都喜欢化妆品,所以陈丽娜一鼻子就嗅出来了,这是古龙水的味道,那是男人用的香水,这女的可真奇怪,居然用男士香水。
“缝刃机,六十块钱我就卖给你。”孙小爱说。
陈丽娜断然摇头:“我们家里衣服多得是,也不用现衲衣服,用不到那东西,算了吧。”
出门走了很久,不见俩兄弟,陈丽娜回头,见俩孩子跟那斗鸡似的在路上跳了。
“咋不好好走路,走快点儿啊,我回家还得赶着给你们作饭呢。”陈丽娜说。
聂卫民踮着小脚,跳了满头大汗:“地脏。”
“那脱了鞋,抱着鞋走。”
本来一句玩笑话,二蛋还真开始脱鞋了。陈丽娜赶忙说:“行了行了,不怕冻坏了脚丫子啊,好好走路。”
“鞋脏了怎么办?”聂卫民可爱干净了。
“脏了就自己擦呗。”陈丽娜说。
聂卫民不高兴了:“三蛋儿的鞋,也自己擦吗?”
巴掌大的小鞋子,也要八块钱一双,要叫他外婆知道,估计立刻得从三蛋脚上把这双鞋歘下来,供起来。
而且,其实这个妈妈很懒的,他外婆都没让他提过煤,抱过柴,她天天喊着他给自己提煤抱柴,万一要是提了煤,小皮鞋不得脏?
陈丽娜说:“他又不怎么下地走路,鞋要脏了,我当然会帮他擦,但你们俩的,得自己擦。怎么,还想做懒疙瘩?”
聂卫民踮着脚儿跑远了。
二蛋也是一时的新鲜,看见哥哥跑了,也不管鞋子踩到雪会不会脏,小风火轮似的,也就跑了。
晚上回来,闻着一鼻子的香味儿,聂博钊也就跑到厨房来了。
“你不是说没清油了,我闻着,咋还是清油的味儿?”
陈丽娜正在炖一块大羊排,就说:“我拿我一盒没拆封的雪花膏,跟肖琛换的。”
“咋,你见肖琛了,你咋不跟我说?”聂博钊还记着呢,刚来那两天,肖琛想进家门,她都不让呢。
陈丽娜说:“他是个单身汉,总不开火,存着好多清油,而他见了面总说我身上味道好闻,好嘛,那他就是喜欢雪花膏嘛,我拿雪花膏换清油,这没错吧。”
聂博钊心说,他说你身上味道香,怕不是觉得雪花膏好闻吧。
但是肖琛那人的嘴巴就那样儿,见谁都献殷勤。
大概平白无故得到一罐雪花膏,他自己又不擦那东西,挺郁闷的吧。哈哈,她这堵人嘴的法子,倒是少有。
清炖大羊腿,肉在这儿是主食,没啥新鲜的,主要是她的小蒜苗小葱花儿,都是自己种出来的,不像那种在乌玛依供销社买来的大蒜苗子,因为太老,一股臭腥味儿,窜鼻的香气。
她拿清油炒了一盘才种出来的小白菜,加了醋,又酸又香,软蓬蓬的花卷儿,才蒸出来,还烫手呢,二蛋趁机抓了一个,大口大口的咬着。
这种热腾腾的花卷子,这小家伙一次能吃俩。
见大儿子蹲在脚落里,正在卖力的擦小皮鞋,聂博钊又惊呆了:“你咋还给他们买了皮鞋?他外婆不是说了,男孩子火气大,不能穿小皮鞋?”
“火气大,大到生了冻疮你就高兴了?”真是,陈丽娜没见过这么没有生活经验的男人。
“陈丽娜,你能不挖苦我吗,能说话不带枪子儿吗,你是一架机关枪是怎么地,就不能好好儿跟我说两句话?”
“我咋没跟你好好儿说话,是你自己太没有生活经验,看看你这日子过的。”月工资三百块的工程师,能把日子过到家徒四壁,简直太有能耐了。
“我也没求着你来啊,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要不然,我压根儿就没有再婚的打算。”聂博钊声音越来越虚了。
“爸有,爸不是还带着我见过小爱姨。”聂卫民又说话了。
聂博钊顿时就站住了:“卫民,你这咋说话的?”
陈丽娜觉得有意思了,一盘才出苗的小青菜,连筋儿都没生,可以说是贴着地皮拨的,端到了桌子上,有醋有油,她笑眯眯的看着聂卫民刨拉着,就问:“你跟我说说,小爱姨是咋回事儿啊?”
“卫民!”聂博钊摇头,不没阻止了,这孩子已经开始说了。
“我妈刚去那会儿,我们去农场,小爱姨给我糖呢。”
“行啊老聂,不是说十五年不婚嘛,感情孙工一死,你就着急着给自己找了,还是娘家的远房小姨子,呵,你这人,有点意思啊。”
“没那回事儿。”
“那是咋回事儿,你跟我说。”
“她是说想帮我养孩子来着,孙家的人也都同意,但我,我觉得我俩可能不合适。”
怎么说呢,要照顾自己的孩子,是男人肯定都觉得,妻子的娘家人当然要好一点。
而且,黄花菜也说了,孙小爱帮他养孩子,暂时不结婚,她能答应,但要别人,断然不行。
黄花菜的心理,是不想放弃聂博钊这个工程师的,当然也想推销她们家的孙多余,但是聂博钊打死不肯要,于是,又改成了堂妹孙小爱。
但聂博钊是自打孙转男之后,听见个孙字就打哆嗦,打死不肯要,这事儿才算完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孙小爱会嫁给刘汉那么个卡车司机。
小陈同志很淡定,吃完了饭,把大澡盆子里那些小白菜的根子全去了,重新又种一茬小油菜,就算疏菜,也得换着花样来吃嘛。
仨孩子一炕玩着,仨人就是很好的玩伴,聂卫民永远是警察,二蛋永远是小偷,而三蛋儿呢,跟在俩哥哥的后面,口水吊了老长,一会儿是小偷的同伙,一会儿又是警察的同伴,仨孩子玩的可开心了。
不过,陈丽娜觉得,要在多俩姑娘就好了,可是啊,她不能生,真实遗憾!
聂博钊洗完碗出来,那怕家里这么吵,总还觉得有点儿太安静,想了半天,嗯,是陈丽娜,她今天好安静啊,安静的就跟她装傻那会儿似的。
“孙小爱的事情,我也可以解释。”聂博钊说着,心中惴惴不安。
灯下,二十岁的大姑娘笑眯眯的从大澡盆子前站了起来。
女人在这种事情上的醋性,聂博钊是领教过的。
就比如说,他本身出身红色家庭,养父母都是干部,又生的帅气挺拔,有很多家世非常好,魅力非凡的女同学,会明里暗里的追求他。
再说了,他天性随和,就算不是男女之间的追求,大学同学嘛,总会聊一些理想啊,人生啊。
上次结婚之前还好,孙转男不管这些,而且很鼓励他和女同学们来往。
但等一结婚,就不一样了。
她会随时检查他的信件,但凡有个女同学写了信来,她立马就会生气,拉脸,找理由跟他吵架。
因为比他大三岁的缘故,她总觉得,他会更喜欢那些与他同龄,年青漂亮的女同学。
可她又会邀请女同学们到边疆来探望他们夫妻的生活,并且,非常热情的招待那些女同学们。
当然,在同学们面前,他们是志同道合的道侣,是一对在边疆艰苦奋斗,为祖国奋献青春的理想模范。随时,手都是握在一起的。
但是,等女同学们一走,折磨就来了。
他和女同学说过的每一句话,望着女同学笑过吗,觉得对方更漂亮吗?
每一滴每一点,都会成为她怀疑他不爱他的理由。
那日子过的简直,就跟这大漠的天气一样,早冰午纱,冰火两重天似的酸爽。
所以,聂博钊这会儿很有害怕,怕要再跟这新妻子吵吵起来,又得没完没了。
岂料灯下的大姑娘挑了挑蛾眉,笑的很是甜美:“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有我这么优秀的女人,我自信你聂博钊不会再爱上别人。”
这,这得多大的脸才能这么自信啊!
“那,今晚我可以进大卧了吧?”
小卧是真冷,而各家的煤一月又是定量的,为了自己一个人,聂博钊也犯不着另起火墙啊。
“在意识到你自己的错误之前,想都不要想。”
哐,大卧的门就又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