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九章 胜负便在今朝

  “赵云已死?”
  营帐之内,司马懿就着油灯盯着那薄薄一纸陷入沉思。
  “怕不会是蜀军的诱敌之计?”徐晃面无血色,坐于下首,“看城墙上那旗号可是没变,既没举丧亦无挂幡。”
  司马懿转而看着今天负责攻略东城墙的许仪。
  “今日确实没有见到赵云上阵,不过他两个儿子格外勇猛,还好我以一敌二——”
  “行了,”司马懿不耐烦地打断许仪,“士载?”
  邓艾听到司马懿叫自己,虚弱地站起来,习惯性想双手抱拳,却只有左手弯曲,右手空空如也,显得特别尴尬。众人心中一片惋惜,只是嘴上也不好多说什么。面色苍白的邓艾也只是苦笑一声,“阴谋诡计的事虚虚实实,艾也说不准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只要相信汉中已到了最后一口气,那么这纸条不管是内奸还是诱敌,我们都没必要改变策略。”
  司马懿听着也不觉点头。
  薛同光眉头微微皱起,他可不能像邓艾那样一并处置,他必须理清楚蜀军的思路,才能尽量引导司马懿往有利蜀军的方向去。的确如邓艾所言,汉中能在强攻之下支撑六天已经是个奇迹,而魏军的斥候已经撒出去近五十里,毫无发现援军踪迹,这么说来汉中只剩下一口气而已,凭一口气面对还有主战力六万的魏军,什么阴谋诡计能奏效?薛同光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引司马懿主力进城,然后一把火点燃整座汉中城同归于尽。但此计太伤人和,断不是赵云和凌毅会做的,那么只能是内奸所为?忽然一个熟悉又极少被提起的名字浮现在薛同光脑海中——五斗米!
  “汉中张”一直给外人错觉,以为汉中就是张家的天下,哪里知道张家嫡庶早就撕破脸,嫡系承袭五斗米教职,是亲魏派,而庶系以张庆山为代表,已经为秦越出生入死。汉中是五斗米的发源地,反而就是张庆山势力最薄弱的地方,尤其手下几名心腹全部跟着他去了西路军。
  终于想明白始末的薛同光不由得身躯微颤。即使这轻轻的颤动还是让司马懿看在眼里,“薛主薄可有什么见解?”
  薛同光心里咯噔一下,他自然不会如实告知自己的发现,在一息之间薛同光只能想到最有可能阻止司马懿发动总攻的一个理由,“怕是有援军了。莫不如移营坚守定军、天荡两山,以作长久计。”
  司马懿听罢哈哈作笑,不置可否,心中默默后悔还是太轻易看重这个年轻人了,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出使东吴,“我意,既然无虞阵能让五千兵变出三万兵的战斗力,那天荡、定军两山的四象旗就更进一步,五里一骑,明日全军总攻,管他赵云死没死,明日都得死!今夜卯时做饭,辰时出击!”
  “得令!”徐晃、夏侯威、许仪、薛同光答应一声,邓艾虽不上阵,也站了起来。众人正待离开,司马懿突然又说一句,“对了,许仪,今夜你加强巡防。”
  许仪正待好生休息,明日大战一场,当下只好暗暗咬牙,领命而去。
  薛同光大概还不会知道,自己的错误判断和临时编造的借口差点就破了凌毅与孙圣各自的筹谋,却无意中增加了自己在司马懿心中的分量。
  卯时。
  凌毅卧室里一名年轻男子最后和凌毅复盘了一次,二人都满意地点点头,“就按这么办吧。”
  那人站起来,拉上披风宽松的帽子,悄无声息地离开。
  凌毅也开始换上甲胄,登上城楼。一众武将与军士已经守候在此。遥遥望见魏军军营中一片灶火,凌毅也感到几分紧张,“看来胜负就在今朝。”
  孙圣跟在一众将领身后,黑夜遮住了他的脸,看不出他微翘的嘴角,看来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奏效了,刘备啊刘备,终有一天我也要让你的后人像养猪一样被圈养起来。
  “赵统、赵广、薛和尘、凌狐,你四人分别驻守东南西北四门,宗预调度民夫搬运器物。我依然统领无虞阵接应。但有情况尽管发信号,各位务必记得,不可逞强,保留实力!”
  凌毅调度一出,五人应齐声应允。凌毅转而面向城内最后的八千军士大声说道,“诸位!今日一战必定是最后一战!胜负就在今天!”
  背对着初升晨光的凌毅又指着塔楼上依旧伫立的赵云,“我们的决胜之地不在城墙之上,而在城内巷弄之间!只要我们能把城墙守到午时之后再引入巷战,以赵老将军为界,只要我们坚守在赵将军之前,不再退一步,我凌伯守以性命担保,胜利必定属于我大汉!”
  “大汉必胜!大汉必胜!”凌毅手握锟铻刀振臂高呼。
  城内八千军士逆着晨曦看向凌毅,看不清面目只看得出磅礴的气势,纷纷决死一般跟着咆哮,把所有恐惧与疲劳都嘶吼出来。
  鼓声大震,喊杀声冲天。几天下来,魏军已经赶制了一些攻城器械,攻城的效率大大提升而死亡大幅下降。
  “都给我用火油烧!”凌狐在北城墙上大声呼喝,“午时之前不把火油用完,剩下的你们都给爷喝光!”区区两千将士面对涌上来的一万魏军毫无惧色,反而笑了起来,连忙朝着云梯多泼两瓢火油。
  “将军,敌军太多了!”南城墙上只有一千军士,面对的同样是一万魏军。薛和尘环顾一圈,没想到南面魏军没有武将带领也投入这么多兵力,当下拉响手中火炮。
  城墙内环凌毅猛然抬头,挥鞭拍马,转眼便到了南墙上,两百神弓手与八百精锐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将魏军打退又毫不停歇下城上马。
  “天荡山报,白虎白旗!”
  司马懿朝夏侯威微微点头,夏侯威立即领着三千魏兵直冲西门。
  “定军山报,朱雀南门!”
  另一边营,徐晃对许仪说道,“去吧,有劳许将军了。”许仪用力抱拳,丝毫不见连夜巡守的疲惫。徐晃看着许仪的背影,不禁感叹,“年轻就是好啊,这小子多少有点当年虎痴的气魄嘛。”
  孙圣和宗预在城内巷弄之间来往穿梭,最后布置着巷战的战场。闲暇之时孙圣抬头看四处城墙上此起彼伏的求援炮火声,忍不住心中鄙夷,如此轻易就把凌毅从守城骗到转入巷战,他凌伯守稳如磐石也不过沽名钓誉。
  而另一边,那名连夜从凌毅卧室出来的神秘男子趁乱出了城,径直往天荡山背后连绵大山而去,只见他身形敏捷得如豹子一般,起伏的山岭对他而言如履平地。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他一个翻身转入一片平坦的山谷,山谷内平平无奇,也就一些秃木、积雪。
  男子对着空阔的山谷吹了三声三长两短的口哨,像变戏法一般山谷竟有了微妙的变化。秃木上像裂开一片整人高的树皮一般,一人掀开一张褐色毯子利索地沿着树干攀援而下。不远处一片平缓的雪地上突兀地隆起一个小雪堆,雪堆越隆越高,最后竟然从里面爬出三名士兵。
  放眼望去,整个山谷陆陆续续从各处冒出士兵,不足一刻钟的时间,已经全部聚集到那名神秘男子的跟前,整整一万人,阵容规正,面目坚毅。
  此人正是一直等候在锦城的狐笃,他面前这一万人自然便是来自南中新练的山地精兵。狐笃早在两日前便到了此处山谷,为了先探听清楚战况,便把一万人隐藏在此处,然后孤身进城。狐笃与凌毅一番商议,最后才定下了今天的计策。
  “两队,五千人,分别前往天荡、定军两山。两山上各一千人,午时之前,不可放过一人一鸟。”狐笃简洁地下达着军令,“这是南中军的第一次出战,有任何闪失,都给我去漠北养马。”
  这一万南中汉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就是冷。这两天一直在积雪的山谷蛰伏已经让他们冷得够呛,一听要发配漠北极寒之地,一个个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争前恐后就往目标狂奔而去。狐笃眼明手快,从人群中拉住一人,这人长得五短身材,瘦得跟猴子一样,但是和大多南中土人相比,尤有小腿格外粗壮而脚掌特别阔大,“别以为混人群里就逮不到你。去,告诉北边的人,两声火炮为号!”
  那叫猴子的小伙子悻悻地扭转身,独自一人往北面奔去,瞬间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汉中往南往北都只有一条大路,其余都是山。魏军的斥候大部分便扎堆在大路上,只有小部分挨着山路走。然而整整万人的南中军一直都在山里行进,鲜少与魏军接触。
  狐笃率领其中五千南中军往天荡山而去。南中军成编以来便接受正规汉军的训练,但也保留了一些南中特色武器,像几乎每个南中兵都会在腰间别一根吹筒。吹筒以一指粗的细竹制成,潜伏时用嘴吹一头,另一头便会喷射出一根毒针,毒针上大多涂迷药,也有一些涂剧毒烧山。这时候他们所用的吹筒便发挥了重要作用,五千人一路上山,但凡遇到魏军,便以吹筒迷倒。神不知鬼不觉,南中军已经来到魏军驻扎在天荡山的营地,一千人,一个校尉,三只信鸽一样不少。
  “将军,山下的魏军哨骑还等着旗号。”一名亲兵前来请示。
  狐笃来到营寨外,看了看太阳,快要当头踏正午时,“南边定军山现在传出的是什么旗号?”
  “之前是朱雀红旗,然后一直都是玄武青旗。”
  “现在开始只挂玄武青旗。”狐笃点了点头,看着眼前一览无遗的汉中城,“接下来,就是请君入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