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九章 一人一枪,垒尸一丈
只见大雪龙骑尖飞舞到极致,晃若一片银光,无处不在,一阵箭雨泼下竟然没有落下一根。乐綝寻思秦越以一人之力必不能久战,如此超高强度的战斗能坚持一个时辰便超群绝伦了。故而明知不敌也要仗着人多拖住秦越,等文钦赶到,合三人之力和一众兵卒,不信还擒不下秦越。
朱赞却一心只想难得秦越孤身陷入敌阵,机会千载难逢,务必拿下秦越,必定是大功一件。因此也不觉疲累,手中阔斧舞得虎虎生风。
但秦越就像长在溪流中的一根芦苇,倔强挺立,任流水冲刷,岿然不动。
一个时辰后,秦越自知力气难以为继,故而卖个破绽给朱赞,朱赞立功心切,阔斧奋力拍出,秦越咬紧牙以左臂硬吃下这记重击,长枪如毒蛇吐信,一个瞬间猛地探出,直刺朱赞门面。朱赞此时方知中计,但为时已晚,本已紧闭双眼等死,却没想到身后一名魏军手中长枪也尽数探出,直刺秦越心腹。
秦越无奈,连退三步,右手退至长枪末尾,手臂与身体一同摆动,使出马超所授挞枪技,以枪做鞭,纵横开合,扫得方圆半丈之内无人能近。
文钦此时赶来,也只能望枪兴叹。
魏军见既然硬攻不入,只好频频发箭,配合长枪大刀,总该觅得空隙,无奈秦越身形委实太快,又半个时辰,秦越仅中三箭,左臂左腿与头上发簪。
最后,王平领五百连弩手赶到的时候,只见缺口下面层层叠叠已垒尸一丈,浓稠的血液穿过大大小小的石块汇聚于城墙根上,挨着城墙汩汩流入渭水。
秦越头发披散,披肩破烂,左腿左臂上两根羽箭犹自抖动。
乐綝早已战到眼红,哪里还管什么武将名声,一心只想尽早杀掉秦越,趁着秦越换气的间歇大喊一声“刺”,身后数十把长枪齐刷刷向秦越刺去,秦越低沉嘶吼一声,左手握枪身右手握枪尾,长枪猛烈挥动,将一排长枪尽数拍起。
忽然长枪阵中又一把长枪自上而下直劈下来,秦越顺势横枪于顶,挡住拼命一击。正想提脚飞踹,不料又一把阔斧依旧从上劈下,闪着寒光的锋刃势大力沉斫在枪身上,只听得嘎嘣一声——
大雪龙骑尖应声崩断!
竟然已到如此极限。
不是朱赞手中阔斧有多锋利,而是大雪龙骑尖独战近半天,被秦越舞动得太快,变形太频繁,毫不停歇,损耗剧烈积累,最终被阔斧有机可趁,一击折断。
朱赞心中大喜,手中阔斧一收一出再次向没有兵器的秦越攻去。只听得秦越身后突然传来蜂群一般密集的尖啸,定睛一看,竟然是数百根短弩箭向着魏军射去,正是王平带来的五百连弩手。
按照秦越的规划,蜀军守备的器具得从简单到精良逐渐推出,把最锋利的武器留在最后,一点一点加重魏军士兵的心理负担,让他们觉得这仗越打越难打,蜀军越打越强,所以这三株连弩直到这个时刻才第一次亮相。
所谓三株连弩便是诸葛亮根据弩箭每次发射一箭又组装麻烦的缺点,改进为每次三箭。虽然还没有达到一发十箭的最终效果,但用在北伐中也正好检校一番。北伐前赶制了五百把全部给魏延带了过来。
弩箭不同羽箭,羽箭长而求精准,弩箭短而一心求快。所以乐綝朱赞面对如此密集的短弩,心中大骇,连拨打都不敢,吓得直接蹲下。可怜身后一片魏军反应不及,纷纷倒地惨叫。
王平也趁机大喊,“将军快回,三株连弩来也!”
秦越也不客气,确实已然筋疲力尽,握着崩断的大雪龙骑尖便回到阵后。王平连忙递上水囊,秦越一口饮尽,对王平吩咐道,“短弩射尽之时叫我起来。”说罢竟沉沉睡去。
王平也顾不得心中讶异,一心组织三百连弩分三组射击,一组发射,一组填装,一组准备,另外让两百人手握丈八硬步槊,见有人举盾前进,侥幸没死于短弩,便补上一刺。
三株连弩快而密集,文钦乐綝朱赞三人毫无办法,自己都不敢以身陷阵,只能让兵卒以性命消耗短弩。
如此又过得一个时辰,最后一组弩箭射出。王平按照吩咐来到秦越身边,轻轻附耳叫醒披头散发如老僧入定般睡着的秦越。
秦越突然睁开眼睛,气息阴冷异常,不言不语,只从披风上扯下一条早已染红的碎布将头发简单扎起……
魏军这边只知道短弩逐渐稀疏,文钦等三名武将见蜀军久久不再射出弩箭,不禁狠狠呼出一口恶气,纷纷重新围拢在缺口外——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五百连弩手自动自觉往后退去。待人潮如水退尽,秦越又赫然站在缺口正中,“王平,带这五百人增援魏将军。张郃不同眼前这三个杂碎,不是等闲之辈。”
说罢,缓缓抽出一直佩挂在身后的柳叶双刀,刀身舞动,咔咔两声,左腿和左臂两根羽箭被秦越砍断。尔后双刀垂地,静止不动,如枯死的苍松,只披风黑发随秋风微微拂动。
气息冷如寒霜,锐如刀锋。
王平自然不再多问,带人就走。
缺口上也再次安静了下来,再次陷入一夫当关的局面。魏军众人面面相觑,无法掩盖心底里无法言喻的不安。
朱赞啐一口在地上,猛烈吸气,用尽力气大喝道:“找死!”,话音未落,阔斧先至!
身后文钦与乐綝及一众兵卒闻声而动,猝然发难,一并围上去。
不料秦越不退反进,一步踏前,左手刀挨着劈下的阔斧,两刃相磨,拉出一道长长的火花。朱赞大概忘了,刀是柳叶双刀,忽然间右手刀猛劈而至,无声无息便把朱赞整只左臂削下,朱赞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秦越左手刀反手向朱赞肥硕的心腔划去,嘶啦一声沿着两档铠的缝线割入肉中,鲜血还未流出,右手刀又已划过颈脖。
最后秦越奋起一脚,将朱赞踢得四仰八叉摊在地上,鲜血流满一身,阵阵剧痛此时才钻进心窝。
秦越看着朱赞一身血污的将死之身,冷冷说道,“你们想知道那时候诸葛恪在南中的密林里经历了什么吗?哈哈哈!”
秦越放声大笑,笑声一声比一声放浪,手中双刀挥舞也一招比一招快速,最后身形竟然也似要连成一线,所过之处,人尽倒下。
乐綝自恃将门之后,心气本就清高,又颇有胆气,眼看秦越气焰如此嚣张,忍不住怒吼一声,长枪直刺秦越。秦越斜眼瞥见长枪刺来,咧嘴大笑,当下身形闪动,手臂筋肉寸寸炸起,左右双刀以刀背交替向上敲打长枪,一下两下三下四下,长枪被双刀敲得节节向上,脚下碎步连连跟上。
乐綝大骇,长兵器最忌近身,不想一个瞬间已被秦越逼到跟前,下意识左手便伸向腰间佩剑,却什么都没抓到。心中疑惑,低头一看,吓得肝胆俱碎,左手五指不知何时已被秦越齐根削断。
乐綝失措惊恐大叫,秦越入魔狂妄大笑。
柳叶刀噗呲一声刺入乐綝腹中,一刀抽出,一刀插入,两刀交替,顷刻二十有余。只见肚皮糜烂,肝肠流出方止。
秦越见乐綝已死,转头望向文钦,不觉又笑了起来。
文钦素有勇名,但碰上如杀神入魔一般的秦越,早已胆寒,连连退入阵中,口中不断呼喊士卒涌上,心中盘算就算耗亦能耗到你力尽而亡。
缺口处渗人的张狂笑声彻底盖过了喊杀声。
不知过得多久,霍戈终于押着三万降卒赶至,看到如此癫狂的秦越,霍戈也不禁心惊,连忙大喊秦越。秦越听到呼喊,骤然停下手中双刀,回身看着这三万名神情各异的降卒。
缺口外一票魏军,竟无一人敢上前。
秦越恍然间回过神,只管对着降卒大喊,“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逃命,一炷香之后,没有从这个缺口出去的,全部暴尸城外!”
整整三万人原本还深陷被活埋的恐慌之中,忽然天降生机,随着短短一瞬的沉默过去,三万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如洪流一般不管不顾从不足一丈的缺口喷薄而出,即使赤手空拳也足以把密密麻麻的攻城魏军冲得东歪西倒。
缺口外战战兢兢的魏军不明所以,但见一群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口中呼喊而出,下意识便拔刀相向。求生的欲望让冲出城的降卒根本不分敌我,赤手空拳也跟城外的魏军扭打起来。受到冲撞的魏军自然毫无顾忌地举起大刀开始屠戮逃命的魏军降卒。他们或者不知道死在自己刀下的曾经是自己的同袍,又或者他们有些人猜到了,但形势混乱不堪,根本无暇顾及。
看着三万人转眼间全部冲了出去,秦越转而对三千不破营大喊道,“你们,还等什么?都给我冲出去!”
只剩下三千人的不破营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也纷纷从缺口处冲出,秦越正想跟上,却被霍戈一把拉住。霍戈笑了笑,“让我去吧!等下魏军反扑过来,还得你死守着!”
秦越没有说话,只一脚揣在霍戈屁股上,将他踹出城外。
借着三万降卒突如其来的一场自杀式冲锋,不破营随后掩杀,成功击退魏军狂潮般的进攻,再次把危在旦夕的长安城保住。
余晖将尽,寒烟漫漫。
魏延于城头上看着清明门下将一丈高墙垒成坦途的尸体,又看看那位犹自手握双刀,一夫当关的秦越,感叹道,“今时今日,此子杀力,天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