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章 此处有我秦不破
“按照计划,丞相的中军在控制了关右之地后便应该大军东进,完成北伐的最后一步,进军长安,则战局可定,但是并没有。”秦越在长安西北角雍门上,身后隆隆霹雳声清晰可闻,指了指眼前乖顺的渭水,“再不济,军需物资也应该在一个月前,在这里,突破岑威的防守,运入城中。”
“不破的意思,事出有妖?”霍戈接着说。
“空穴来风,南中,巴郡,阆中,阳平关,散关,这条物资线运作了数个月一直相安无事,现今长安战局虽然苦,但局势逐渐处于我们掌控之下,这个时候,物资线就出问题了,”秦越说,“老实说,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
“物资运输有东州派那帮人负责,如今眼看形势渐稳,东州派出手了?”霍戈又问。
秦越点点头。
“那他们不是作死吗?形势大好,自己一伙人闹别扭,能有什么好下场……”霍戈突然噎住,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东州派和魏国有勾结?”
像要配合霍戈的心境一般,霹雳声在这时候也悄然停下,第一缕晨光破开黑暗,天将大白。
“不然呢?没有更大的利益,谁会作死?”秦越接着说。
“但一切都是基于你不相信巧合的前提所推论。无证无据,现在这么说未免太诛心了。”
“我啊,”秦越转身往回走,“从不惮以最恶的心去猜测别人。”
霍戈也微微叹气,快步跟上,“还好已经去信汉中,让凌伯守给我们调拨了一批物资。看日程,应该也快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自家人靠得住。”
恰好关索急匆匆而来,“不破,绍先,魏军发动了。”
“这不正往回走?”秦越笑道。
“你这是巧合吧?你又看不到东城,怎么魏军一动你就知道了?”关索不服气。
霍戈也笑了笑,“霹雳车停下来了不是?天也亮了不是?又聋又瞎可活不到回去见你的鲍三娘。”
关索大咧咧地摸着后脑勺,笑了笑,“对了,你们说曹真连着几天不进攻,甚至把南城的张郃都撤了,一门心思把霹雳车堆到东面只砸清明门,他不会真的想把城墙砸破吧?”
“他娘的真想把长安城砸破咧。”霍戈笑骂道。
“怎么可能!长安城这么坚固!”
“滴水还石穿了,何况长安城的城墙?”
“绍先这话就不全对了,”秦越加快脚步,逐渐跑起来,“曹真连战连败,士气低落,需要整顿一番,重振士气。刚开始几天攻得太急了,现在缓一缓也很正常。”
“姐夫这么一说我就服气多了!”关索爽朗说道,“曹真也不笨,怎么可能花费这么多天时间只为了砸城墙,而且这城墙还不一定能砸破啊,他现在要的是夺回长安城,又不是拖延时间。”
秦越、霍戈听罢只笑而不语,三人一同往东城策马而去。只是才跑出一阵,关乐又气喘吁吁地找到秦越,“不破……城中三万魏军降卒哗变,程武前往安抚被杀。东门正准备攻城,魏将军走不开,让你处理。”
“哗变?”秦越神色冷峻,低声问道。
关索也追问,“对啊姐,之前不都好好的吗,那些降卒还帮忙着运送守城器械工具呢!”
“可能是这些天分发给他们的口粮少了一半吧,”关乐说,“后方的粮食一直运不上来,魏将军不是让供给降卒的口粮减半吗?这都快一旬了,可能积攒了十天的怨气,终于在今天爆发出来。”
霍戈冷冷说道,“这群狗货东西,不拼命不流血都有口饭吃还不知足!当初就该杀了他们!”
“可惜了程将军,在夏侯楙的剑下捡回一条命,却又死在自己一心袒护的同胞大刀之下。”关乐又说。
“走,我去看看。”秦越正欲动身,东城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声音之大震得众人心神摇曳。王平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四人眼前。大概那声轰隆声确实不祥,霍戈直摇头,“今天都是什么日子啊,一个接一个的。”
这位无当飞军的校尉大多时候都和无当军一样装备轻简,以便翻山越岭,但这次王平也罕有地穿起一身戎装,“报!清明门崩塌!魏军发起总攻!”
关索直觉嗡一声,脑袋一片空白,内有军资短缺,降卒哗变,外有城墙崩塌,敌军总攻,兵力根本不够调度,真是要多坏有多坏。
这时秦越几乎毫不思索,斩钉截铁的声音便响起,“第一,霍戈你拿我虎符带三千不破营去处理降卒问题。第二,关乐,你去找徐千律协助他把压箱底的人手都拿出来维持城中安稳,还有,就说我秦不破跟柳家再借一批粮。第三,关索,你带十名校尉及手下的人,盯紧其余三面城墙,别被偷袭了。第四,王平你随我去东门缺口处,但是无当飞军一个都不能动,按下来养精蓄锐。”
“不破,这城内就剩下无当飞军战力最完备了,这时候还留着?”关乐急问道。
“就算挨打的时候也得腾出一只手准备反击啊。”秦越不顾众人在此,伸出手摸了摸关乐的头,“没事,守得住。”
“姐夫,留下我给你护卫吧?”关索又说。
秦越脸色突变,大声呵斥道,“你给我再练十年才说护卫我这话,我到时没心思反过来保护你!军机紧急,都去!”
军令既出,众人只得去办。虽然在场霍戈的军阶比秦越高,但在场的都是新汉一系的人,自然还是以秦越号令为尊。
“绍先,”秦越叫住霍戈,“三万降卒,打算怎么办?”
霍戈正欲跑出去,回过头用手划过脖子,却笑容天真,“当然是杀光光啊!”
……
秦越和王平匆忙来到清明门的缺口处。缺口宽不过一丈,距离地面亦尚有一丈多高,只是连续数日的霹雳车轰击,长安城下也堆了不少巨石碎块,魏军士卒勉强也能踩着碎石直接冲上缺口。
魏延此时正守缺口之上,远远可见,一人力战二将尤不落下风,无奈魏军依仗人多势众,寸寸逼进。秦越看此情景,心知不妙,连忙对王平说道,“你先去找霍戈,让他别杀那三万降卒了,全部解押过来!然后再带五百人取三株连弩过来!”
王平奉命狂奔而去,秦越孤身单枪上前。
却说张虎、乐綝二将合力缠住魏延,身后魏军在朱赞的带领下逐步突破蜀军防线。秦越不言不语,拨开层层蜀军来到最前面。只见魏军蜂拥而至,秦越手中龙骑尖毫不停歇化作狂风暴雪,几乎每次点出便带走一条人命。
魏延回头见是秦越,心中稍安,再没有后顾之忧,口中大喝一声,手中大刀抖擞起来,隐隐压过张虎、乐綝二将。而朱赞又哪里是秦越对手,只得且战且退,蜀军重新把防线拉锯回去。
城下曹真隐忍多日,一口气憋了这么久,务必毕全功于此一役,眼看突击队刚有点进展又受阻滞,遂把心一横,叫来张郃下令道,“儁乂,把最后剩下的二十乘云梯带上,攻城!”
魏军中战鼓雷动,只见远处张郃率领一支万人队抬着云梯呼喊而进。
魏延秦越二人不约而同望向对方,未等魏延说话,秦越抢先喊道:“城中兵力无多,魏将军速速带身后兵卒回防城墙。
魏延怒骂道:“你一己之力,妄想守住缺口!还嫩着呢!你上城墙去!”
“魏将军,此处狭窄,不足一丈,可一夫当关!”
魏延咬牙道,“我先领一半人上城墙,待五千无当飞军赶至,你再调剩下一半人上去!”
秦越眼神激烈,只是死死盯着魏延,“把他们都带上吧。魏将军,听我一言,长安一役胜负全在这五千飞军,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动用!”
魏延也怒道,“如今还不是生死一线,万不得已吗!”
不料秦越一摆长枪,直视眼前乌泱泱一片魏军,语气淡然,“此处有我秦不破,可力保不破!”
魏延看秦越身上隐隐发出的气息,便没有再坚持,重重拍在秦越肩膀上,沉声说了两个字,活着,便回身离开,对着身后一批蜀军大喊,“都跟我走,上城墙!”
此时张虎、乐綝、朱赞三人不觉也聚拢一处,停下手上动作,看着秦越身后的蜀军被抽调一空,满眼不可置信,就留下一个人?
魏兵也被这诡异的气氛影响,停下进攻。这片注定要被鲜血浸透的地方莫名陷入寂静。
“不破,长安没有兵了吗?”张虎担忧地问。
秦越摊摊手,“如你所见。”
张虎略一沉默,忽而右手刀换左手刀,干脆利落在砍在右臂上,深可见骨,转头跟乐綝朱赞说道,“右臂有伤不能战,我去换文钦上来吧。”
在场众人皆动容。秦越也感张虎之恩,倒插长枪于地,拱手送别。
乐綝肃容说道,“你和张虎有约,我等虽然亦敬佩你的勇气,但军令在身,莫怪手下不留情,欺你孤身一人。”
秦越面无表情,长枪倒提,“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