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谣言见信于疑

  恍惚间,一根羽箭朝着姜维的门面激射而至!姜维猛然醒过来,头微微一侧,堪堪躲过箭锋,放箭者正是天水太守马遵。
  姜维目眦欲裂,声音悲怆,“马遵你何故如此?我家母兄弟又所犯何罪!被你悬尸城上!”
  马遵也大声喊道,“私通敌军,按律株连,以儆效尤!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我姜伯约一心为国,若有异志,天诛地灭!”
  “哈哈哈!我看你真是大言不愧,你身后徐徐跟随的蜀军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趁你入城夺取城门的吗?”
  姜维回头望去,可恨那不足三千的蜀兵游弋在一箭之地外,既不进攻又不撤退,确实百口莫辩,“此乃追军!见天水有防备,不敢向前!”
  “那你为何执意率一千本部出城,又迁延日久,迟迟不归!不是私通情报却是为何!”马遵又问道。
  姜维几乎放声大哭,“我部被蜀军骑兵纠缠,思归不得!”
  马遵见姜维神情悲痛,不像说谎,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冤枉了伯约?”
  身边偏将戴陵随即说:“太守勿信!你看,蜀军动了!”
  马遵与戴陵、左灵、白习等守将在城墙上看得真切,一直在城外三十里扎营的蜀军主力这时候终于出动了!更有百骑一溜烟似的直奔姜维所在。
  姜维眼见全家尽被马遵屠戮,悲痛不已,跌跪在地,向着城墙上的尸首叩头。此时那百骑来到身边,为首一人正是张庆山。
  姜维自然认得张庆山,终于恍然大悟,声音嘶哑说道,“前阵子你这一百人从上方谷过道的时候,我就该杀了你。当时以为你只是过道,没想到你竟然是蜀军的人。”
  话音刚落,张庆山身后赵龙腾锵一声把腰间宝剑推出鞘一寸,死死盯着姜维。
  张庆山不以为然,“也就那个马呆子看不出有伏兵。我知道你在山上,但你当时没有理由杀我。”
  “随后我在冀城设伏就是为了杀你,若你进城过夜,必死无疑。只是我把兵藏在城墙内如此隐蔽,你连城都没排人探查过,你是怎么发现冀城有埋伏?”
  “不知道啊,”张庆山一脸无所谓,“有或者没有二选一,我跟马谡打赌,让他先选,反正不用我操心。”
  “要是没有伏兵呢?”
  “没有就没有呗,我家中藏画多得都放不下,给他马幼常十卷又如何,就当济贫了。”
  “军机大事,没想到名誉天下的张庆山竟然如此儿戏!”
  “不过,”张庆山话锋一转,“也就是这次冀城设伏只有两百人,才让我确认了一件事。你确实很有本事,并且很受马遵排挤。”
  姜维冷哼一声。
  “上方谷设伏,若是马遵肯给你三千人,说不得陈叔至已经成为上方谷的一具枯骨。冀城藏兵,若是你还有人手在冀城火起的时候掩杀过来,蜀军也必定大伤。两次如此绝妙的伏击,马遵只给了一千人?实不相瞒,我张庆山就是去打个猎带的人都比你多。”
  “要说什么就说,别显摆你汉中张的家世了!”
  “谣言见信于疑。我让马牧边把你拖住,再在天水造谣,说你早已投降蜀军,还会带蜀军来攻城。”
  马承一直在旁听着,心中吃惊连连,想不到张庆山在冀城火起那短短一个时辰便筹划了这么多事。而姜维却死死握住手中长枪,手臂肌肉寸寸炸起,良久,才说道,“我明白了。姜伯约愿降,但只降汉丞相。”
  张庆山挑眉,“管你降谁,别妨碍我赚钱就行。”
  “另有一事请求。”
  “说。”
  “只求先登天水,砍下马遵狗头,以祭家母兄弟在天之灵。”
  张庆山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逐渐逼近的蜀军主力,说道,“如此,姜伯约已经可以准备攻城了。陈到、马岱、张嶷已经分别率领一万骑兵佯攻东南北三门,这西门本是句扶亲自率一万主力步兵,伯约如不介意,可为马前卒。”
  马前卒的羞辱对姜维似乎毫无效果,反而眼神灼热,“求之不得!”
  身边马承没想到张庆山竟然轻易就同意姜维的请求,虽说姜维亲人尽被马遵屠戮,但他依旧担心姜维只是诈降,只怕上得城头,他的枪头又向着蜀军,便也说道,“马牧边亦请战!”
  张庆山呵呵一笑,大手一挥,“要打要杀,你们高兴就好。”
  城墙上,马遵看见蜀军大举攻城,心想姜维果然还是叛徒,一回来蜀军就发动总攻。当下分别让戴陵、左灵、白习驻守其他三门,自己留下来亲自盯着西门。
  “放箭!都把箭壶的箭给我射完!”马遵一边大声呼喊,一边亲自拉弓搭箭,瞄着姜维门面又是一箭射去。
  眼看羽箭就要刺中姜维,姜维突然高举盾牌,一声钝响,羽箭被盾牌挡住,箭末白羽毛犹自抖动。姜维撤开盾牌,看向羽箭来路,正好和马遵四目交投。
  看着姜维眼中像是要喷薄而出的怒火,马遵不禁咽了口水。
  在云梯搭上天水城头的同时,姜维已经一人当先冲到半腰处。句扶担心姜维有失,马承担心姜维有变,两人都紧紧跟在姜维身后。
  一拨羽箭射来,姜维双手转动长枪,把箭支尽数拍落,眼看着离城墙还有小半丈远,姜维奋力一纵,堪堪落在城头上。马上边有无数长枪刺来,姜维低喝一声,挥动长枪拍掉,突然又一支羽箭斜刺里飞出,正中姜维手臂,再望去,还是马遵!
  三箭之仇!姜维怒吼,硬生生折断箭支,“马遵!我必定把你剁成肉酱!”
  便在这个时候,身后句扶和马承趁这个空档,也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城头。
  霎时间城头上刀光剑影,鲜血横飞。魏军守军尽管兵器尽出,但姜维手中长枪鬼魅如灵蛇,句扶和马承手中大刀也是凌厉如风,三位都是以一当百的猛将,一般士卒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
  张庆山在城下看着天水西门城头一攻而下,满意地笑了笑——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利用姜维的愤怒,马承的耿直当做先登勇士,用最少的战损最快的速度把天水拿下。别人都是步兵便宜骑兵贵,偏偏左路军只有一万步兵,四万骑兵,其他三路只能用骑兵假扮以吸引注意力,真正能攻城的都在这一路了。
  看着城头竟然如此不堪一击,马遵心中慌乱,边战边退,打算往北面突围,渡过渭水逃脱。但和马遵两丈之隔的姜维哪里肯放过他?只见姜维厉喝一声,长枪舞动得快如无形,一路突进,马承既害怕姜维反复又害怕姜维身死,只好和句扶交代几句,便跟在姜维身后掩护。
  二人犹如逆水行舟,魏兵就像被冲破的水波,不断向两边倒下。看着杀神一般的姜维赫然杀到跟前,长枪横扫,马遵仓促间双手持刀挡格。
  咯嘣一声,马遵大刀竟然一招崩断!
  马遵心理防线彻底奔溃,转身便跑。姜维一击不成,也奋不顾身,纵身挺枪朝马遵刺去。马遵慌不择路,一把扯过身边亲兵,用亲兵的身体挡住了姜维的夺命一击。
  姜维二击又不成,扑倒在地,看着马遵又跑出去数步,懊恼大吼。便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句“得罪了!”,顿觉一双脚踩在姜维肩头上赫然发力,力道之猛竟然把趴在地上的姜维往后推了数寸。只见马承纵跃而起,飞过姜维与马遵之间的亲兵,宛如从天而降,在马遵后背猛砍一刀。
  马遵背后受力,刀口深可见骨,不禁趔趄跌倒。马遵也不管背后刀伤,挣扎着站起来还想逃,却忽然一枪从背后挺来,把马遵刺了个背透。
  马承回头望去,正是姜维!
  只见姜维抽出长枪,又猛地刺进去,抽出来又刺进去,动作不缓不急,直到马遵倒地不起,姜维依然不肯停下……
  天水既定,城中府衙设宴庆功。但姜维却在城外渭水边,对着几座新坟磕头。
  起来的时候,身后一声音幽幽地说道,“伯约以马遵为仇,希望令堂弟妹能得瞑目。”
  姜维一听,脸色如霜,“马谡,你什么意思。”
  马谡的眼神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你不想想,这离间计是谁设的?他不设这个离间计,马遵会杀你亲人?”
  “你是指……张庆山?”
  马谡满意地点点头,“这张庆山正是秦越的……”,忽然一把锋芒的剑尖从马谡的胸口穿出,还带着滴滴鲜血。马谡脸色聚变惨白,仿佛用尽力气才扭过头看清了杀他的人。
  剑是赵龙腾的剑,人是张庆山的人。
  张庆山惋惜地说:“所以,是这刀杀你,不是我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