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五章 世家之害不亚于诸侯

  蜀军毫无预料地吃了一场败仗,本来就士气低迷的蜀军厌战情绪空前高涨,人心思归。
  偏偏这个时候诸葛亮一连五日高挂免战牌,只严令值班武将紧守大营,不得出战,却一直不见有其他动作。
  期间年轻一辈的文武官员在同在军营中的新汉七子的“表率”下,先后来到秦越的营帐,他们或找秦越打探情况,或三三两两互相探讨。这些都隐约说明秦越已经有成为年青一代蜀辈领袖人物的气场。
  “三江城三面环水,为什么不蓄水淹了?”“时值深秋,河水干涸。”
  “猛禽皆惧火,可以让士卒手持火把以抗木鹿大王。”“只怕士卒见了豺狼虎豹早就颤抖不能战,不能以将军之勇比之。”
  “木鹿大王竟能驱使豺狼虎豹,那是什么妖术?”“屁妖术,不过是驯养家狗的伎俩,大概在每次摇动手中蒂钟的时候,会攻击人的猛兽便有食食,久而久之,所有猛兽听到蒂钟就会攻击别人。”
  “丞相数日不见动静,难道是要退军了?”“君不见昔日丞相深居府中,却安居平五路吗?”“丞相此时越是平静,越是在蓄力,只怕三江城要一战而定了。”
  又过得三日,狐笃也来到了秦越的营帐。
  秦越看着狐笃,似是有点失望,“丞相这点掩眼法,不破还以为德信不会来的。”
  狐笃只看着挂在营帐中临摹的《平南掌指图》,笑了笑,“我来却是为了其他事。”
  秦越顺着他的目光,自然也看到了地图上,“南中?”
  狐笃点点头,“从泸水城到南泽城的路上,丞相曾和我提起过,说不破的‘南中对’可比丞相当年的‘隆中对’。”
  秦越心中不免震惊,“丞相谬赞矣。”他完全没想到诸葛亮竟有这么高的评价,“德信可是对南中对策有什么指教?”
  “某也是益州人,”狐笃说道,“南中是益州人最后的势力所在。不破的南中对似乎是要把益州派赶尽杀绝。”
  “德信,”秦越诚恳地看着狐笃,“我们这代蜀辈中,我最看重的便是伯守和你以及绍先(霍戈),所以我也无需跟你讳言。我一开始期盼着益州也好,东州荆州也罢,不要盯着益州南这点土地,旁边不就还有盘越和掸国?我希望他们可以放眼天下,甚至大汉以外的广袤土地,极北有丁零,极南有扶南、林邑,我听说东边还有邪马台,东南海外也有夷洲,西边乌孙往西有大宛,大宛再西有贵霜。但我知道他们为了一家之私,一派之利,肯定只会为了眼前的弹丸之地抢破头。这场南中平定不说有孙吴曹魏搞鬼,益州派竟然也在搞鬼,姚伷就是个例子,说不得还有东州和荆州的煽风点火眉来眼去。这仗越打,我就越明白了,世家不除,天下难安。有我一日,必除尽益州、东州、荆州三派。大汉只能是我们新汉这一派的,新汉要做的就是革除世家,建立新的大汉。”
  “好一个革除世家。”狐笃说这话的语气冰冷冷的,也不知道是赞还是怒。
  “新汉不仅仅是再兴大汉,而是没有世家豪族把持的大汉。到那一天,益州将不是益州人的益州,而是天下人的益州。天下也不会是哪个派别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
  秦越语出惊人,如平地起惊雷,如黑夜点明烛。
  “不破壮志,惊世骇俗。”狐笃说话间,右手偷偷摸到了腰伴的刀柄。
  “我家将军,狐将军,丞相点将了。”柳侍山也不禀告,直接入得营帐中,走到狐笃的右侧,面向秦越说道。
  点将,也就是马上就要出战。秦越和狐笃也就不再多说,整理好一身戎装,便往校场而去。
  “我家将军,刚才没有感觉到狐德信有杀意?”柳侍山轻声和秦越说道。
  “十三啊,凡事谋定而后动。有杀意防着就是,等他出手了坐实了,便真相大白了。刚才你这么一打断,反而让我很被动,摸不清德信的想法。而且还让他有了警惕之心。”
  “怪我咯。”柳侍山一想,觉得自家将军说的话就是有理。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那第一次是什么时候?”柳侍山委屈啊,他跟着秦越这半年,除了这次哪里莽撞过了。
  “原来将军还没醒啊,你再出去守着看看?”秦越阴声怪气地学着那晚关乐和自己独处营帐的情形。
  柳侍山脸色突变,大声喊道,“将军快点,别光顾着说话,大家都到了。”
  来到校场,果然所有士兵和将军都尉都已经齐备。
  一片肃穆的压抑感中,诸葛亮来到点将台中间,示意身边的马谡。
  马谡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神谕元年,陛下刚登基那会,曹魏、孙吴、西羌轲比能、上庸孟达、南中孟获五路约定共取锦城。那时候丞相在府上闭门半个月,别人都以为丞相畏惧了,以为丞相没有办法了,但结果呢?五路兵戈,丞相足不出户便轻易化解了。”
  “前几天的攻城,我们是损失了点人马,但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那是试探进攻。试探进攻有什么用?”马谡停顿了一下,亲兵会意,便推出十台巨大的战车,正面装有彩绘的八尺高的狮头或虎面,栩栩如生,张着血盆大口,战车四面还护有拒马。
  亲兵随即让士兵演练一番,只见巨大的火苗从兽首口中喷出,如吐火舌,足有六七尺远,还不时有巨大的床弩从兽口中激射而出。
  “你们所惧者,有二。一为猛虎恶狼,这几天时间,丞相奇思妙想,用床弩加上火把和喷油的鼓风机,做成巨兽战车,它的正面装饰有巨型兽首,四周装拒马。猛兽皆惧怕比自己大的会动的东西,尤其怕火。如今巨兽与喷火皆在手中掌握,何惧猛兽?二来,蛮军的藤甲兵确实厉害,刀枪不入,遇水过水。但利于水者必不利于火。到时我们多组弓箭手,松脂火箭已经备好,待会交战的时候,见藤甲兵出,便以火箭射之。则蛮军必败。”
  说到这里,校场上响起一阵阵欢呼。
  “相反,豺狼虎豹虽然凶恶,但是孟获要用禽兽来打仗,就说明他已经无兵无卒了。穷途末路,没牙的老虎,我汉军何愁不胜?”马谡继续说。
  场上加上三千无当飞军后仍然不够三万人的部队听到这一番说话,终于慢慢恢复了一些斗志,无论是出于对眼前巨兽战车的信心,还是对诸葛丞相几乎盲目的信赖,他们都齐声喊道,“汉军必胜!”
  这时候诸葛亮才挥挥手,说道,“我知道大家都想回去了。我也一样,今晚,我们就打南中的最后一仗,今晚必定一战而平三江,然后班师回朝,好不好?”
  就像要跑十里路的人,即使再累,在最后一里都会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冲刺。
  “好!”蜀军也一样,此时喊声大振,斗志更是达到了最高点。
  士兵从数日前的厌战,到静静晾了几天的慢慢平复,到现在受最后一战的刺激大受鼓舞,战意空前。秦越在队伍之中听着身后蜀兵镇山撼岳的呐喊,心里对诸葛亮把控人心的炉火纯青又了然几分,更是佩服几分。
  “传令!”诸葛亮终于肃然说道。
  “是!”一众文臣武将齐声应答。
  “秦越领三千人,狐笃领三千人交替攻打北门,若城中虎豹豺狼出,则秦越往西,狐笃往东撤去。”
  秦越、狐笃二人杀气凛然,出列领命。
  “句扶领三千人护着十台兽车,但见先锋军向两边撤走,则推巨兽而出。”
  “诺!”句扶也出列沉稳应答。
  “凌毅领五千弓箭手埋伏于西岸,但见藤甲兵渡水,则火箭射之!”
  “得令!”凌毅也难掩心中激动。
  “霍戈领三千弓箭手列于东岸,但有蛮兵出,尽数射杀!”
  “末将得令。”霍戈再没有平时的玩世不恭。
  “关索领三千兵往来北面沿河,应援各处。”
  “关索领命!”关索也一脸严肃。
  “邓芝领剩下四千人以为中军。”
  “是!”邓芝也慨然应道。
  “王平、木川领三千无当飞军往东面渡河,扼守南门,留着东门。不必攻城,但见孟获出,则捕之,不论生死!”
  “末将领命。”
  众人听到“不论生死”四个字,更是士气大振。
  诸葛亮回身走下点将台,往营寨前早就筑好的中军高台而去,并下达了出军前最后一道命令,“起号!”
  呜——呜——呜——
  在低沉雄厚的号角声中,各位将领带着各自的部队奔跑着离开校场,前往各自的位置。
  三声号止,蜀军已经全员停止了奔跑。只剩下夜空里尘土独自飞扬。
  三声低沉的号声自然也给三江城内的孟获拉响了警示,心中咯噔一声,没想到一心以为再过几天就会自己退兵的蜀军竟然发起了夜战。
  夜战因为视野问题,对各部队的配合和默契要求很高,也就是对军队的训练成熟度要求很高。一般情况下,就算是名将统帅,也都会尽量避免夜战。
  因此一种特别不安稳的感觉不可抑制地从心底涌起。他大概不知道,诸葛亮已经在三江城拉起了三面包围网。
  随着蜀军不再移动,整片银矿洞平原都突然陷入了安静,这种安静总难免让人心里空落落的,但很快,安静就被无情打断,又是三声撼动人心的鼓声。
  咚——咚——咚——
  “起!”
  秦越率带着大盾兵扛着沉重的破城锥向北门一步步挪去。
  三江城内早有蛮军守在城墙上,霎时间箭如雨下,檑木滚石也纷纷砸下。
  三江城有孟获重新整编的一千蛮兵,有木鹿大王后来召来的五千银矿洞勇士,有带来洞主的五千精锐。虽然只有一万一千人,但都是百战老兵,并且只需扼守北面城门。
  秦越和狐笃交替进攻数次,终于把攻城锥送到城门之下。城墙比城门厚太多了,因此到达城门前之后就像躲进山洞,一切弓箭滚石都失去了作用。
  但城内守军丝毫不紧张,木鹿大王和他带下城墙的五千银矿洞勇士已经准备就绪。
  不等城门被撞开,心急难耐的木鹿大王便下令士兵打开城门——果然,门外乌泱泱一片蜀军挤压在城门处。
  木鹿大王兀自冷笑,骑在白象上,手摇蒂钟,仿似狂风大作,百兽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