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 秦关难逃

  祝融三把飞刀依次插进秦越的肩窝、手臂、和大腿处。刀伤不知命,但刀锋淬有剧毒。
  众人深感惊骇。谁也想不到,秦越为了捉住祝融,竟然不闪不避,任由三把淬毒的飞刀尽数插到身上。
  但更惊骇的还在后头。
  秦越拼着性命,最后奋力挺枪,长枪洞穿祝融大腿,直插地上!
  祝融哀嚎一声,看着还有咫尺便到泸水城的射程内,还兀自伸出双手在地上扒拉着想往前走,却寸步难移,像只被顽童钉在地上的老鼠。
  秦越却也一头栽倒在地上。
  抢人!孟获和凌毅率先反应了过来。
  祝融和秦越便在泸水城下,孟获要不是右手不便,早已直接了冲下去,此时只好让部将董荼那出城抢回夫人,最好顺手了结秦越这个心头大患。
  但凌毅射出一箭后便已策马而出,紧跟着还有自己的亲兵长凌狐和秦越的亲兵长柳侍山。
  蜀军远,蛮军近。蜀军先动,蛮军后发。两边人马竟然同时到达,双方也没有过多缠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各自把人救回去便作罢。
  凌狐早去抱回关乐,柳侍山跟着凌毅直接冲到最前。凌毅挡住蛮兵,柳侍山一把扛起秦越就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嘀咕,“将军啊,你伤成这样,我这个亲兵长好难升职的啊!”
  ……
  “怎么样?”
  在烛火明亮的帐篷内,大夫刚施完针,又把了把脉,不自觉摇了摇头。
  一众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大夫,急切地问道。
  “秦将军中的是南中这边特有的毒药,老夫无能,从未见过这种毒。但是……如果今晚还找不到解药,恐怕……”
  “恐怕什么!”狐笃脸色阴沉地问道。
  “熬不过今晚了。”大夫说道,“老夫如今刚施了针,能暂时降一降他的体温,让他清醒一会,但毒素不解,始终不是办法。”
  凌毅一把捉住大夫,“大夫,你再想想办法吧!”
  大夫摇了摇头,“南中毒物盛行,毒草毒虫毒蛇毒蟾蜍甚至还有毒蛊,花样百门,如果没有现成的解药,就算现在给老夫药引,恐怕也是调配不出来……老夫先去给关将军施针,能缓一阵是一阵吧。”
  大夫说着,往里头走去,一帘之隔,躺着同样中毒的关乐。
  “木川,你不是南番人吗?这种毒药你认不认识?”王平问道,看着身边的蛮将木川。
  木川苦笑一声,“各位有所不知,南中都是山岭盘踞,有时翻过一个山头便是一个部落,虽然彼此都是南番,但彼此的习俗也可以相差甚远。我在的那个部落就从没有用毒的……”
  “哎,秦将军年少有为,不料天妒英才。”杨仪看着秦越越来越灰黑的脸,心中感概。
  “伯苗,你去找孟获谈得怎样?”诸葛亮同样面色沉重,但明显还在想办法。
  邓芝回道,“孟获就一句话,退兵就给解药。而且只给一个人的。”
  “没有斡旋的余地了?”诸葛亮又问。
  “孟获眼见秦越和关乐都中了毒,正高兴着。我斡旋了好久,以退兵作为交换他才肯给一人的解药。”邓芝同样满眼担忧地看着秦越,“要是他当时擒住了祝融,交换解药就容易多了。结果只是伤了祝融,这让孟获更怒火中烧。”
  “那我们退兵吧,拿到解药之后再让大夫重新配一份?”关索急切地说道。
  “大夫说了,给他药方他也配不出。而且就算退兵,也不见得解药是真的。”霍戈说。
  “是,孟获这人本来就没有信用可言。”狐笃也认同。
  营帐内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这种局面,任谁也没有办法。
  诸葛亮又沉吟一会,最后叹息一声,“没想到平定南中这种事也会让我们陷入这种局面。传令,三军子时撤退。不管解药是真是假,听天由命吧。”
  众人还没来得领命,柳侍山却冲了进来,“报!营外有一位自称板楯蛮的族长求见!”
  板楯蛮?
  虽然木川刚才撇清了各满足部落的关系,但众人还是习惯性地望向木川。他毕竟是这里唯一的土番。
  “板楯蛮是我们这边很有名的一个部落,他们最擅长使用毒弩。但他们一直很少和外面的人有联系,只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里活动。”
  “板楯蛮我听过!”说话的竟然是凌毅,“我在羌人士兵中也听他们说过板楯蛮,羌族的老人总会提醒他们部族的年轻人,不要到太南边的地方,那里有个叫板楯蛮的部落,他们是天降神兵,用的弩箭都是乌青色的。想来应该也是用毒的好手。”
  “羌人竟然也知道蛮人?”即使是读书人,宗预也未免感到吃惊。
  “在汉人的足迹还未遍布漠北、蜀中、南中的时候,这三个地区的少数民族都是混居的。尤其蜀中之地,更是沟通雍凉塞外和南中蛮夷的重要中转站。因此彼此间有交流,并流传着什么传说到也不足为奇。”马谡为大家解释道。
  “快请!”这个时候诸葛亮也沉不住气了。
  “老夫板楯蛮族长梅里思见过大汉丞相。”
  一位看不清年岁的老者缓缓走入帐篷,满脸皱纹,眼窝深陷,花白的胡须留到胸前,披着棕褐色的粗麻长袍,还能说一口不太地道的汉语。
  “梅老请起。梅老深夜前来,是相害还是相助?”诸葛亮试探着问。
  诸葛亮这么一问,那老人又跪了下去,“丞相这么问,可是折煞老夫了,老夫与一族人皆感惶恐。”
  诸葛亮眼神示意,马谡连忙扶起老人。
  “我板楯蛮世代深居山中,祖辈从锦城学会了用弩,我们用一般的弩打猎,可自给自足,用淬毒的弩杀敌,可保一方平安。自从孟获起事以来,多次征召我部,我部皆不敢出。不久前又听闻丞相南征,所过之处,叛军皆死。我板楯蛮无意参与天下纷争,也无意为哪一方出力,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我们的日子,即使要征粮纳税,我们缴纳便是,但对世间纷争却是从未设问。今日我部儿郎外出采药,眼见了汉军有大将受伤。老夫便寻思着,是否可以帮上一忙,来换取我部平安。”
  “梅老知道我家将军所中和毒?”柳十三问道。
  “我部儿郎说,该毒淬于飞刀之上,一碰即倒,老夫想,十有八九便是‘烧山’了。”
  “烧山?”
  “呵呵,都是我们这边很土的说法,这药像野火烧枯山,一点就着,势头猛烈。烧山一碰到流血的伤口,就会迅速蔓延,像山火一样,烧遍全身,此人体温也会迅速升高,面色如野火烧过的山头一样黑。”
  众人不禁望向秦越,先前大夫说关乐和秦越体温急剧升高,如今秦越面色又如此枯黑。顿时又惊又喜。
  “但是……我家将军本来脸色就黝黑啊……”柳侍山此时不忘补了一句。
  “关将军脸色也很黑。”还在里头施针的大夫忙不迭地说。
  众人顿觉有说服力多了。
  “梅老可有解药在身?!”凌毅也急切地问道。
  “有的,有的,烧山是我族常用的杀敌用的毒药,常有误伤,因此解药常备。”梅老一边说,一边从包裹里掏出十数个瓶子。
  这时大家才发现这位老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一阵翻查,梅里思才拿出一瓶解药,“此药要配酒才能有效。”
  凌毅急不及待地接过瓶子,掏出一颗解药就要喂秦越,却被狐笃喝住。
  “梅老说这是解药,我们又怎么知道这解药是真是假。毕竟你也是土番。”说到这里,狐笃看了看木川,接着说,“木川将军请不要见怪。梅老刚才也多次提到,烧山是你部族的毒药,为什么会在祝融的刀上淬着?这么说,难保你和孟获不是一伙的。”
  “将军……老夫真心实意要助汉军,以换我一族平安。实在不敢窝藏异心啊!这药,总有几个我族不肖儿郎偷偷卖给外人来换取酒钱,孟获有也不奇怪……”
  狐笃继续呵斥,“但你这汉语也太流利了!”
  梅里思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那是老夫年少曾游学锦城……我族所有候选族长自幼都必须这么做的!”
  “竟然如此,这药你先吃。”狐笃语气一变,稍有些温和。
  很明显是审问敌人时套话用的惯常手法。
  “将军,这药老夫不能吃啊……”
  “不能吃还是不敢吃!”
  “烧山是剧毒,解药也是剧毒,以毒攻毒,还得借助酒力才能解毒。老夫先吃,也难逃一死。”梅里思吓得声音颤抖,竭力辩解着。
  “好了,来人,先带梅老下去休息。”诸葛亮吩咐道,眼看梅里思下去了,才问大家,“怎样,吃还是不吃?”
  “吃吧,死马当活马医。”柳侍山说。
  “但我们子时若退兵,孟获或许也会给我们解药。”霍戈说。
  “可是孟获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再派人来加害一道。”杨仪说。
  “孟获次次用计都显得笨拙,虽然有画蛇添足的嫌疑,但也并非全无可能。”狐笃也说。
  “那梅里思也说了,这解药本身就是剧毒。”关索说。
  “只是我看梅里思说话,也毫无破绽。”马谡也说。
  众人不免又陷入一阵死寂。
  “实话说,我也不知道这药究竟是药是毒。”诸葛亮说道,“凌毅,这里众人就你和秦越最亲,秦越一直视你为大哥。生死有命,你就替秦越做个主吧。”
  凌毅顿觉心胸被压得呼吸困难,走了两步来到秦越床边,十分犹豫。
  突然秦越用尽力气伸出手,捉住了凌毅的手,凌毅也吓了一跳。大夫为秦越施针之后,秦越慢慢便转醒了,只是毒素未清,身体十分虚弱,连眼皮都睁不开,但他们说的话却听得清楚。
  凌毅见秦越嘴巴翕动,眼眶不自觉便红了,心想自己那个勇武盖世的兄弟怎么一转眼就这个样子了,“不破,你要说什么?”
  凌毅急忙把耳朵凑过去。
  “吃……我先吃,没事、没事之后,再喂关乐。”
  凌毅沉重地点点头,按秦越的意思亲自调了温酒,喂了药给秦越。
  过得一炷香时间,秦越猛地睁大了双眼,口中闷哼一声,一股浓稠腥臭的黑血从嘴角慢慢渗出。
  凌毅大喊一声,“不破!”
  柳侍山更是扑到秦越身前大哭起来,“我家将军,你千万别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