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横刀立马秦不破
谁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谁都不说话。这八中郎将五十校尉并不熟悉秦越,而秦越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只有“年少气盛,矜功自伐”八个字。
营帐外却是姚伷一声惨过一声的呼喊,甚是瘆人。
等到惨叫声终于停下来,秦越才开口说话,“老匹夫,坏我大事,”尔后又抬头看看营帐下的几十号人,问道,“说说吧,这鳖县怎么打。”
仍然鸦雀无声。有想法的不乐意说,想表现一下的没东西可说。
秦越等待了数息,站了起来,说道:“无妨。我也知道你们大部分人是什么来历,在这里抱什么目的。所以本来也不指意你们能有什么高论,但你们今天站在我右路军的营帐里,我只有一个要求,别拖后腿。反正打完仗之后,配合我的人,自然有军功可以领,甚至我敢说比左路军、中路军的军功都多,但不配合我的,”秦越平静地摇摇头,意态之间杀气凌人,“根本活不到打完仗。”
说罢,又扫视了一下众人,“明天卯时造饭,晨时进攻。南中贼兵,乌合之众耳,必可一鼓作气而下。都散了吧。”
主将既然都搞一言堂了,各人自然散去。
秦越这时才把关索唤过来,细声吩咐道,“今晚带一千人埋伏在营前一里处的树林中,若蛮军趁夜袭营,待半数过去之后便发鸣炮,多掷火把易燃物,则敌军不战自退矣。”
关索眼中有赞叹之色,心想“果然是我姐挑中的男人料事如神”,便领命而去。
……
黑夜渐渐笼罩在千山万岭之上,即使是两边军营也只剩下点点火光。
埋伏在林间的关索专注地守候在道路旁,想到这是自樊城之败后自己第一次掌兵,难免摩拳擦掌,兴奋难耐。
然后……
一整夜过去了,天边泛起了亮光。
关索顶着黑眼圈,整个人有点发懵。
他回去找秦越问罪,没想到秦越只是冷冷地应了一声,便带着大军出去搦战了。关索自然想跟着去,却被秦越严令让那一千人生起炊烟,埋锅造饭。
……
另一边军营内,天刚拂晓,鳖县守将朱斫便接到蜀军送来的战书。
朱斫自持蛮兵山林作战天下无敌,人数又倍于敌军,自然欣然应战,当下点兵三万于营前五里列阵。
不一会,秦越领着一万蜀军步兵徐徐而进。只见这一万新军装甲齐备,旗号鲜明,行进间竟有地动山摇的感觉。
朱斫的哥哥朱褒年轻时曾到荆州游学,记得曾经听他说过,中原人练兵有一种境界,叫“万夫如一”,就是一万人进军时步伐能整齐得像一个人那样。万人之力发于一处,自然势可撼山动地。当时朱斫猛灌一口浊米酒,笑骂道,中原人就知道扯呼,这怎么可能!
然而,现在他的眼前,这一万蜀军犹如化作一个人,行进间摇动着山岗野林。一度以为只是中原人拿来吹嘘的万夫如一竟然真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开始有点后悔昨晚没有听巫师古力的建议,半夜偷袭蜀军军营。
好死不死,巫师古力也感受到蜀军的强大压迫力,凑上来责怪道,“昨夜让将军趁夜偷营,将军不听,非要学那宋襄公不肯半渡而击,现在见蜀军军威雄壮,后悔也来不及了。”
朱斫听罢,心中不爽,但古力是大哥亲信,特意安排过来辅助自己的,也不好怎样,只能低声嘀咕,“他奶奶的,宋襄公是谁!”
古力正得意,却突然发现了什么,急忙说道,“不是说蜀军有两万人吗,眼前怎么看都只有一万?”
朱斫这才定睛细看,果然刚才被蜀军气势镇住,竟没有注意到蜀军人数。
这时候蜀军站定,一名年轻武将玄甲灰袍,座下乌黑神驹,拍马而出,来到阵前。朱斫也是南中排得上号的勇士,留满脸络腮胡,条条青筋如盘蛇般粗壮,一看来了个黄毛小子,不免心生轻敌之意,便独自策马上前。
古力担心主将鲁莽中计,自作主张也跟了上去。
朱斫自然不高兴,正想骂脏话,却被古力抢先一步说道,“蜀中无人乎?凑出一万兵就想与我家朱将军对敌,还派个黄毛小子出阵,真是短兵缺将得厉害。”
那个看起来阴沉冰冷的家伙神色平静,说道,“昨晚派了一半人去半道埋伏,以为你们会偷营,却不料你们呼呼大睡。如今那一万军又饿又困,只能先埋锅造饭。”
朱斫与古力面面相觑,抬眼看蜀军后方果然还升起袅袅炊烟,心中困惑不解,以为这小娃只是年纪轻,没想到行军打仗也这么老实,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不过,”年轻蜀将渐渐眯起那双细长的眼眸,杀气暴涨,“杀你三万蝼蚁,一万人多矣。杀你营中大将,我一人足矣。”
一股出于本能的,强烈的不安涌上朱斫心头。
那蜀将忽然挺起长枪,直取朱斫门面,朱斫大骇,连忙挥起狼牙棒拍打枪头。枪头为之一顿,只见枪花环绕,朱斫一不留神狼牙棒便被缠上,长枪变得像灵蛇一般,挥之不去。
朱斫在南中可谓杀人无数,砍下过数不清的蛮将首级。蛮人对战都讲究直来直去,哪有这么多花花肠子,还把长枪舞得跟绸带一样,真是闻所未闻。
无奈之下,朱斫只得抽出佩剑拍打长枪。一声铮鸣,金属碰撞,长枪荡开。朱斫正想抽身而退,岂料这长枪只是为了蓄势才后退,这下进击更猛,只听得一声闷响,朱斫的左手手腕被长枪拍中,手中佩剑飞向空中。
这边蜀军见主将赢得一阵,不禁喝彩。那边古力手无缚鸡之力,平时最重的活便是跳巫舞,在蜀将暴起发难之际便早早退回了阵前。这时见朱斫有危险,一口气点了七个武将围攻那蜀将。
古力的想法其实也无不可,既然蜀将这么想拿下朱斫,便以朱斫为诱,待其他七名蛮将把蜀将团团围住,拿下他便可直捣蜀军。
但蜀将何尝又不是这个心思?
七名蛮将很快来到两人对垒处。以一敌八,不说蛮将们脸红不红,蜀军这边竟是无一人上前助阵。
如果这时候古力或者朱斫能看见蜀军前阵,便会诡异地发现,蜀军阵前竟然无一名实权将军,只有中郎将约束着校尉,校尉各自约束着麾下四百士兵。
那些担当箭头、刀锋的偏将军都到哪里去了呢?会不会有埋伏呢?而秦越之前便一再严令,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可以踏出一步。
两军之间的空白处,八名将领对峙着。
那玄甲灰袍的蜀将策马往后踱出两步,场面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这次是蛮将阿奎思率先发难。阿奎思也使狼牙棒,舞起来大开大合,威势逼人,招招着劲,其弟阿奎明也默契地挥动长枪来战。只见蜀将左挑又拨,兄弟二人竟然未得进一分。
场上剩下几人相视一眼,彻底把圆展开,把蜀将团团围在中间。八把兵器同时向圆心攻去,一时间刀光剑影,险象横生。蜀将厉喝一声,左手抽出佩剑,左右开弓,剑守枪攻,剑攻枪守,竟僵持了三十余合。
如果这时朱斫不是一心找回面子,要留在阵中擒杀那名蜀将,那么接下来便不会发生这种悲剧。
但他没有。他凭一时意气死斗到底。任谁都不相信,八个人还擒不下一个。
直到第五十回合,惯用蛮力的蛮将久攻不下,逐渐气力不继,动作开始迟缓。
年轻蜀将等的便是这个机会,侧身卖个破绽,阿奎思以为终于可以得手,探身直拍狼牙棒,不想蜀将左手挥动佩剑挡格,右手长枪犹如苍龙出海,直刺阿奎思心中。
噗呲一声,枪头刺穿木甲,力道不减,又刺穿心脏。或许是感受到心脏遭受的猛烈压迫,一口血缓慢地从阿奎思嘴角涌出。
阿奎思双目圆睁,不甘心地坠下马去。眼看阿奎思身死,阿奎明气血攻心,朝着蜀将猛攻。蜀将见他招式已乱,手腕一沉,手中长枪圈住阿奎明长枪,一压一抽,阿奎明手中长枪竟鬼使神差地脱手而去,尔后在蜀将那根长枪枪杆处绕了个圈,枪头恰好在阿奎明脖子上不深不浅抹了一道,鲜血慢慢渗出,阿奎明捂住脖子,满眼哀怨地倒下。
其余两名蛮将也急了,一把大刀攻门面,一根月牙刀攻战马。只是还未到身前,便被长枪左右荡开,一档一刺,一攻一守,长枪又饮了两人鲜血。
余下朱斫和三名蛮将强打战意,四匹马打成一圈,哐哐当当。圆心之中一片极快的枪花舞荡开来,又有两名蛮将被刺穿腹腔。
剩下二人不敢再战,转身想逃。
那蜀将却是一夹马背,拉紧缰绳,坐下青鸦战马嘶鸣不已,人立而起,再重重踏在把后背暴露出来的蛮将身上,硬生生踏断脊骨,当场气绝身亡。
眼看朱斫狂鞭坐下卷毛白马,将要走远。蜀将气沉丹田,猛喝一声,手中长枪直飞出去。
“将军当心!”古力吓得直接喊了出来。
朱斫还没来得及回头,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重达八十余斤的大雪龙骑尖势大力沉,直接把朱斫连人带马钉在地上。
在场目睹这蜀将一人战八人的统共四万士兵,无论哪方,呼吸在这刹那都停顿了。
……
横刀立马者,秦不破。
惊世骇俗的战斗力,惨无人道的杀人技。
……
两阵之间,唯一还活着的秦越缓慢而有力地举起佩剑,尔后直指前方三万蛮军。
这是冲锋的意思。
一时间喊杀声震荡山林。一万蜀军被主将的悍勇无匹感染,犹如主将附体,连一心来躺军功的纨绔子弟都卖命地呐喊,狂奔。
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