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阿蛮觉得国际兽疫局的负责人有些眼熟。
  五十多岁,花白头发络腮胡,戴眼镜,简南介绍说可以叫他埃文。
  简南敲门进去后,埃文抬起头第一眼看得不是简南,而是她。
  除了这一点,其他的都很正常。
  简南提交了因为安全需要私聘私人保镖的书面申请,省略了霰|弹|枪的过程。
  阿蛮提交了自己一早准备好的东西:简历、身份证明和保密合同。
  埃文没有马上看,而是推了推眼镜,站起来和阿蛮握了个手。
  “我见过你。”埃文笑着说,“你陪加西亚走魔鬼道的时候我在终点见过你。”
  “印象深刻。”埃文感叹。
  两三年前的事了,当时阿蛮穿的也是这身行头,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泥浆,扛着一个比她人还大的水箱,手里还拽着几近虚脱的加西亚。
  阿蛮一怔,释然。
  加西亚是个地质学家,她曾经陪他走过那段墨西哥著名的魔鬼路[1],顶着接近五十摄氏度的高温,每天扛着十四公升的水走了数百公里的凶险小路,到终点的时候累得两眼发黑。
  她依稀记得在终点的那个人和她说了很多话,只是她当时只顾着喝水什么都没说。
  “没想到简南居然能够请到你。”埃文还在感叹,也有些疑惑,“我之前走魔鬼道的时候也想过找你,但是加西亚说你已经排不出档期了。”
  成功率九成的黑市保镖,守信用,不会中途加价,保密合同做的也好,在墨西哥,阿蛮很抢手。
  “他就住在我楼下。”阿蛮一句话解决了埃文的疑惑。
  简南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
  埃文显然没有料到答案那么简单粗暴,微微一哂:“你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法律文书做得向来专业,让简南把所有的文件扫描入库发邮件给我就行了,我直接提交给法务。”
  简南现在只是切市的项目协调人,私聘保镖这种事不走公账也只不过存个档而已,埃文乐得卖阿蛮一个人情。
  “另外还有一些事。”埃文看向简南,“你之前提交的鳄鱼样本里面确实查出了舌形虫[2],但是样本太少无法确定是否已经从宿主机体排出,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虫体标本。”
  “从你提供的样本看,不排除已经传播的可能性,得做好寻找传播路径查看附近村庄的准备。”
  简南点点头。
  “NDV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之前为了NDV过来的专家这一周都会陆陆续续的撤走,剩下的三个月的监控期我只会留下两个人,所以这个办公点很快就会清空直接接着做血湖的项目。”
  埃文顿了一下。
  他对简南的观感太复杂了。
  简南绝对是个好苗子,他的知识量和临床经验都非常丰富,远远超出了他现在的年龄。
  但是,无法合作。
  本来专家就容易谁都不服谁,好在有时候吵架吵上了头,发现自己越界了总是能收一点。
  怕就怕在,简南不吵架。
  他可以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的和你一直据理力争,争到你心理防线全线崩溃,简南这边还拿着一堆的理论在等着你。
  最终结果当然大部分都是简南是对的,而和他争辩的对手往往已经心力憔悴怀疑人生。
  所以,没有人愿意和他组队。
  “参加血湖项目的团队,我们局里的专家只有一部分,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环境地质传染病数据模型和计算机的相关专家,兽医只会负责动物这一块。”
  “立项之前我们就已经聊过,这个项目国际兽疫局只负责前期,检测完血湖内的物种,公开所有检测到的病毒样本后,我们会根据数据情况决定之后还需不需要介入。”
  “血湖的环境改善最终肯定要回到墨西哥本土,专家们会在撤走之前提供方案。”
  “所以这个项目持续时间会非常久,各领域的专家不可能长时间留在这里,我们会采用小组轮换制。”
  终于说到了正题,埃文吸了一口气。
  “你在NDV项目中做出了很大贡献,血湖这个项目最终能够立项,也是因为你从血湖里带出来的样本,而且你又申请做了整个项目在切市的协调人,所以我一直希望你也能够和NDV一样,进入到项目中来。”
  埃文这一次停顿的时间有点久,最后一句话,说得异常艰难:“但是,没有人愿意和你组队。”
  阿蛮一怔,下意识看向简南。
  简南没什么表情,坐在凳子上的姿势非常标准,看起来像一尊木雕。
  埃文也没再说话,看得出他似乎是想再说点什么的,但是几次欲言又止之后,索性就闭上了嘴。
  NDV项目简南在里面承担了什么样的角色,阿蛮是大概知道的,最初抓到的那只鸽子、连续的早出晚归、冒着生命危险独闯血湖,简南几乎推动了一整个项目。
  连现在埃文在说的血湖项目,也是简南扛着贝托的霰|弹|枪,把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自己,才能让现在这个办公的院子只有一个很不专业的安保就能保住这些人的安全。
  他为了这件事,卖掉了一套房子。
  结果现在,没有人愿意和他组队。”小组轮换的最小单位是什么?“简南问得很平静。
  埃文叹气:“仅仅只是动物小组这边的,最小单位是兽医、环境学家和一个计算机专家,不能再删减了。”
  “计算机专家之前倒是有一个说可以和你组队的,但是因为他的情况特殊,有可能没有办法到切市,我只能把他算成备用队员。”埃文抽出一张简历递给简南。
  “那只缺一个环境学家,就可以组成小队进入项目了?”简南收起埃文递给他的简历,重新确认了一次。
  “计算机专家如果能够配合上时差,到不到现场无所谓,但是环境学家必须在现场。”埃文强调,“履历不能太差,并且必须得是无国界志愿者并且明白这次项目的危险性。”
  “嗯。”简南点点头。
  “一周之内。”埃文又强调。
  “知道。”简南准备走人。
  “简!”埃文又叫住了他,“我很欣赏你,我非常衷心的希望你能够参与到项目实验中来,我非常需要你的能力。”
  外国人都喜欢这样的场面话,不分场合的,总是会在最后来那么一句,以期日后好相见。
  但是阿蛮觉得埃文说的不是场面话。
  他在提这件事之前先和简南说了舌形虫病的进度,他的眼神太过迫切,他曾经也是一个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独闯魔鬼道的人。
  “我觉得,埃文应该是希望你进入项目组的。”在电梯里,电梯管理员面前,阿蛮用的中文。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越来越习惯在别人面前和简南用中文交流。
  别人听不懂的,隐秘的交流。
  “只要不和他们组队,他们都希望我能进项目组。”简南仍然很平静,“他们只是讨厌我,并不讨厌这份工作。想要工作做的好,引入更多更专业的人,是常识。”
  大脑前额叶区块没有反应,他无法感知深层次的感情,包括愤怒,包括委屈。
  阿蛮莫名的想到了简南和她描述他的症状的时候,他说,他并不是一开始大脑前额叶区块就没有反应的,他是后天的。
  他是因为这样的事情遇到了太多次,所以大脑为了自我保护启动了保护机制,还是因为人性总是如此,懂得的太多之后,本来敏感的地方就麻木了、迟钝了。
  她看他看的太过专注。
  简南到了一楼之后,低头在她身边很轻的问了一句:“我脸上油漆是不是很像一只乌鸦?”
  他比着脸上油漆的位置,问得有些不好意思。
  耳朵都有点红。
  “嗯。”阿蛮面无表情。
  “你认识环境学家么?”她果断换了话题。
  他不懂。
  深层次的交流,他根本狗屁不通。
  “不认识。”简南眼睛都没眨。
  阿蛮:“……”
  “但是申请进入这个项目并且通过的环境学家,可以查的到。”简南站在大厅门口,没有往外走。
  外面站着警察,和刚才那个泼油漆的人。
  “查到后呢?”阿蛮也没往外走。
  “求他。”简南对答如流。
  阿蛮:“……”
  “不跟我组队的人和现在这些不愿意理我的人原因都差不多,觉得这么危险的地方和我这样的人合作,可能会更危险。”
  “所以危险的事情都由我来做,其他的,求就可以了。”简南摊摊手,说得特别简单。
  阿蛮:“……”
  行吧,毕竟其他人请不到她这样能力的保镖。
  “那计算机专家呢?”阿蛮又问。
  “那个人我认识。”简南这次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你也知道。”
  “就是那个黑了暗网的人,和我一样,年纪很轻风评很差。”简南把简历递给阿蛮。
  “他肯定会参加。”
  “他黑了暗网的条件就是想办法让他参加这个项目。”
  “为什么?”阿蛮问完了就觉得这个答案她大概不太想知道。
  “他喜欢鳄鱼。”简南用手比了一下,“尤其是鳄鱼的嘴巴。”
  “他不会来切市,但是我只要每天给他发鳄鱼实时图,他就会很认真的干活。”
  简南下结论:“他有恋物癖。”
  阿蛮:“……”
  她就不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