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潘巧云13

  杨雄怒气冲冲,说道:“她不过是个低贱的打酒坐,如何能抬为妾室?大嫂休要再提!”
  呵呵!不过是个小小的刽子手,还看不起人家了!既然看不起她,为何又与她厮混那么久?潘巧云心里不平,但第二日便差人替曦儿赎身,把她带回家中做女使。
  蓟州城的人们议论纷纷,表面上直夸她大气,背地里羡慕杨雄有这样宽容大气的妻子,却又暗暗取笑他与打酒坐纠缠不清。
  书会们知道这件事,专门拿起笔来写了词,让人传唱,弄得满城皆知,只瞒着杨雄一个,不过杨雄也是警觉的人,很快听到流言,一怒之下把曦儿赶走,谁知曦儿已经怀了身孕,不多时便住了回去,人们都揶揄他替别人养孩子。
  杨雄心里更加愁苦,几乎每日都喝醉酒才回来,喝醉了就在家中摔盆摔碗,骂老婆骂丈人,不出半月,街坊邻舍都知道杨雄一家的事情了,一边偷偷笑话看热闹,一边感叹鲜花插在牛粪上。
  而潘巧云常常在人前装出以泪洗面的姿态,哭得左邻右舍的年轻娘子、大小官人的心都碎了,估摸着日子差不多之后,她请邻居们吃了顿饭,诉诸自己的苦楚,让邻人作证人,把杨雄拉去公堂闹和离。
  知府平日常看杨雄舞枪弄棒,与他有些私交,心里偏向他,但杨雄最近的名声太差,舆论全偏向潘巧云一方,知府便不好做得太偏颇,只让夫妇两回去好好和解,潘巧云死活不依,日日夜夜到州衙闹事,搅得他们心烦意乱。
  他们原想打潘巧云几十个杀威棒杀杀她的锐气,哪想公差一碰她,围观人群、证人皆叫闹起来,嚷嚷着什么‘官官相护’,让府衙的公人们操心得头发都要掉光了,磨了一段时日,潘巧云终于成功和离,并拿回了所有的嫁妆。
  而杨雄只能惨兮兮的养着曦儿和她肚子里‘父不详’的孩子,心里充满戾气,两相为难的是石秀,他与杨雄是结义弟兄,但他凭靠杨雄先前的老泰山过活,现在杨雄与潘巧云一家已经一刀两断,而他仍替潘公看肉铺,当真是里外不是人。
  重回单身狗生涯的潘巧云心里可爽快了,她不用继续在杨雄的眼皮下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想去哪里浪就去哪里浪,想勾哪个汉子就勾哪个,日子美滋滋,不过,坏事也有,追着她跑的狂蜂浪蝶又归来了,每日不请自来的客人、通过刘婆探她口风的人数众多,她烦不胜烦。
  这晚,某个不知名的黑影越过矮墙,爬进她家的后院敲响她的闺门,捏着声音道:“娘子,开开门。”
  迎儿竖起耳朵,正在绣花的潘巧云闷闷道:“这处的浮浪子弟还真多,真当我是那种欲火焚身的小寡妇不成?晚晚都来找,现在时日尚浅,没闹出什么事,若是长久了,必有大祸。”
  “娘子,石官人的腿脚功夫是顶顶好的,何不……”
  潘巧云没答她的话,扯着嗓子叫潘公赶走外面那人,那个浪荡子弟跑开后,潘公也过来与她商议请家丁的事,潘巧云直言道:“明日我到‘牙人’那儿走一遭,看看有没有称心的人。”
  潘公和迎儿仍想举荐石秀,潘巧云斩钉截铁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我不想和杨雄搭上半点关系,哪怕是他新认的兄弟。”
  起先她存在过蓄意勾引、捉弄的心思,她想把他玩弄在手掌间,但与杨雄和离之后,她心里的怨气忽然一下子消减了,不想再冤冤相报。
  而且,现在石秀明显成为了她的网中猎物,对她牵挂不下,在她看来,求而不得、爱而不得就是最大的苦楚,他现在被相思之情、爱欲紧紧缠身却无法缓解,这种心灵上的折磨威力绝对不小于肉体上的疼痛。
  只要你们不再来招惹我,我就收手,她想。
  又是一年早春,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骑着毛驴、披着凉衫的年轻娘子,潘巧云也骑驴混迹在她们中间,到俞安茶肆找‘牙人’。
  通过‘牙人’或‘女侩’,时人可以找到‘针线人’、‘堂前人’、‘拆洗人’等女伎,也能找到‘客作儿’(佣工),潘巧云这次打算雇几个壮丁回家看门。
  还是早上,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便已经汇集在茶肆,有过来饮茶的下层劳动人民,也有随时等待承接业务的工匠、女伎,茶肆里十分热闹,潘巧云挑了个地儿,让小二上茶,观望来来往往的人。
  日头渐高,温度渐渐攀高,她掏出帕子,轻轻拭汗,不多时,似乎有人坐到她的对面,她扭头一看,是个年约五十岁的老人家,她心里徒生警惕心,打算要走。
  那人似乎看出她的不安,怕她要走,开门见山道:“老身是郡王府的燕婆,平日里替小主子们做些针线活,见娘子绣工不凡,巧思天成,因此有意结识。”
  “你怎知奴家绣工不凡?”潘巧云笑道。
  “难道这块帕子的绣娘另有其人吗?”
  潘巧云拿下帕子,张开看,这是她之前无聊时绣的大鱼海棠图,画风浓烈,别有趣味,与现在精细讲究的花鸟图的确不同,她谦虚道:“只是见这帕子太素,所以随便绣点东西。”
  “娘子还有别的绣品吗?”燕婆又问,潘巧云从腰间摘下荷包,递给她,说道:“这也是奴家绣的。”
  燕婆接过,上下观看,爱不释手,嘴里连连称赞道:“老身白活几十年,竟不曾发现蓟州城有娘子这样的巧手,可惜,可惜啊!”她又问道:“实不相瞒,老身此番前来,就是想找一个人顶替郡王府原先的绣娘,我见娘子做得一手好针线,有意引荐,不知娘子是否有意随老身回府作‘针线人’呢?酬劳方面都有得商量。”
  潘巧云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绣工,因为这时的女子大多有一技傍身,连尼姑都以学‘绣工’为本行,她平时只是胡乱织些东西,裁些衣料,不敢相信自己能让见多识广的郡王府中人刮目相待。
  她小心打量燕婆一番,见她梳着高髻,衣着讲究,虽然因为年老姿色消减,但仍气度不凡,眉宇间带着爽利,她笑道:“多谢娘子美意,奴家自当一同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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