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潘巧云9

  这日之后,杨雄依旧承当官府,或当牢上宿,或去市心里决刑(执行死刑),这世道乱,犯人多,他每天砍的人头多,礼物花红、缎子彩缯之物源源不断地拿回家里,家里的好东西多了,潘巧云却不开心,她不敢开心。
  她怀疑自己在报恩寺时玩得太脱了,以至于现在杨雄总用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态眼神看她,加上左邻右舍描绘杨雄砍人头时那张畅快淋漓的脸,她就通体生寒,恨不得给自己弄件隐身衣。
  她可不会忘记上辈子杨雄是用多狠毒的手段发作自己的,她害怕,但也怨恨,强烈的怨恨。
  胡思乱想时,天已经全黑了,门外传来石秀的声音:“嫂嫂快来!哥哥吃醉了!”
  潘巧云忙带迎儿上去搀扶杨雄,把他带进门,扶到椅子上坐下,潘巧云让迎儿去烧水,自己则去煮醒酒茶,一会儿后,她给他倒了一碗茶,递到他面前,说道:“大哥吃茶。”
  杨雄的头微微抬起,醉眼惺忪,见是她,皱紧眉头,推开她的手,骂道:“贱人!滚开!”
  “啊!”潘巧云顺势倒到地上,听见惨叫声,迎儿从灶屋跑过来,见她眼泪汪汪的坐在地上,忙上去查看情况。
  “娘子,你的手……”见她白皙的手背上有一块触目惊心的红,迎儿吓坏了,拿冷水过来给她泡手。
  “莫要留下疤痕才好。”
  迎儿瞅一眼烂醉如泥的杨雄,抱怨道:“官人也太不懂得疼惜人了,娘子可是玉似的人儿,经不得这样嗟磨。”想起他之前喝醉时的骂话,迎儿又道:“娘子何必要忍着?你常告诉他,说他酒性好,吃醉了便睡,可你瞧瞧,这个月来都第几次了?你不告诉他,他也不知道你的苦楚啊!”
  潘巧云默默垂泪,移开话题,说道:“迎儿,我记得刘婆家有卢会,你去跟她要一截。”
  “娘子要那草来做什么?”
  “《开宝本草》上有云卢会可治疗烫伤,你去吧,快点。”把迎儿打发走后,她一改苦巴巴的表情,刚想起身,忽听门外细碎的声音,她立即坐回去,弯着背,侧过头,身体微微颤抖,嘴里发出细小的的呜咽声。
  “你为何如此待我,为何?”潘巧云哭得令人肝肠寸断,她紧抱双膝,缩成一团,门外的人看见,心里满不是滋味。
  “官人,你怎么在这?”迎儿的声音响起,石秀一惊,说道:“看哥哥吃醉了,挂念不下,所以就过来了。”
  潘巧云迅速起身擦泪,整理好衣服、头发后,强扯笑容,上前,说道:“叔叔进来坐吗?”
  听她声音还带着哭腔,说话时声音颤抖,他心里一片涩意,问道:“哥哥怎样了?”
  潘巧云侧头去看他,烛火之下,她眼里的泪水使她的眼睛更显晶莹,他愣了一下,快速移开眼,听她道:“闹得有点凶,不过不碍事,待会儿我自服侍他洗漱。”
  石秀忽然觉得心痛,想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愧疚道:“嫂嫂,是我对不住你。”
  “嗯?”潘巧云转头,他却飞快地离开了,迎儿嘟囔道:“这人好生怪异!”
  潘巧云面无表情道:“良心发现,不过晚了。”
  “晚了?”
  “是啊,晚了,咱们快进去收拾收拾,早些睡吧!”
  第二天,杨雄早早起来,却回忆不起昨晚发生的任何事,潘巧云也没跟他说,待吃饭后,他看见她手上包的白布时,问道:“大嫂,你手上怎么带伤?”
  迎儿一脸不忿,刚要回话,潘巧云先道:“昨晚给你煮浓茶醒酒,谁想我毛手毛脚,打翻了碗。”
  “哼!”迎儿轻哼一声,转开头,杨雄一脸莫名,之后说道:“大嫂,后两日我还去府衙,家里都由你打点了。”
  “好,大哥安心去吧。”吃过早餐后,杨雄刚出家门两步,迎儿便道:“去了倒好!这样娘子也能少些皮肉之苦!”
  “迎儿,多嘴。”潘巧云轻声道。
  “娘子,你怎么变得这么怕事了?”迎儿坐到她身旁,说道:“娘子当初是何等风流人物,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这些天全像换了个人?”
  潘巧云眼眸低垂,轻抿嘴角,低声道:“我已嫁给了他,要闹、再哭有什么用呢?”
  “我这老公的拳头啊,是不认人的,石叔叔也是个武功高强的人,我奈何他们不得,只是,可惜了我那师兄,白白等了我许多年,到头来他心上的人儿却天天被恶人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苦也!”
  “哼!他们欺负娘子,我却不依!等着,娘子,我去去就回!”说罢飞也似的跑出去,潘巧云瞧着她奔跑的背影,心道:“小丫头,我又利用了你一回。”
  上一辈子这个小丫头也落得抛尸野外的后果,她何其无辜,只是因为在裴如海和潘巧云私通时被迫做了开关门的活儿,只是因为她是潘巧云的女使,所以被杨雄砍成两截。
  “杨雄,石秀,你们真是罪孽深重。”潘巧云低吟道。
  她也常常在深夜时想到:“不然就放弃复仇吧,毕竟这辈子他们并没有杀害你。”
  但这种想法往往只是一闪而过,大多数时候,她恨不得生吃他们的肉,她恨极了他们,不仅因为上辈子的仇恨,还因为他们现在的态度。
  很多时候,杨雄、石秀的眼神让她极度厌恶,那是一种把她看成‘工具人’的极其狂妄而又不容拒绝的眼神,她讨厌这种霸道,仇恨这种大男子主义。
  她常想,若她还拥有法术,她一定奉还他们给的屈辱,效仿他们的做法,扒光他们的衣服,捆住,让牛拖着他们绕蓟州跑一圈,不是很骄傲吗?不是爱脸面吗?那她就把他们的面皮踩在脚下。
  “镇定,镇定。”她做了几次深呼吸,压下邪恶的念头。
  不久,迎儿回来,她提着一包用草纸包好的东西,放到桌上,笑道:“石官人又买好东西了,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银两。”
  潘巧云毫不客气地扯开草纸,见是素签砂糖,嗤笑道:“这钱还能从地上冒出来不成?他替我爹看铺子,取些银两来用也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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