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生活

  格莉森达在这个面积不大的殖民地生活了快两个星期，彻底熟识了活跃在这片土地上的那一群曾经陌生的开拓者。
  所有人都很喜欢她。这可不是格莉森达在自吹自擂。虽然所有人都也喜欢谢乐尔，喜欢谢乐尔一直挂在脸上的天真笑容，但这位殖民地领袖通常把自己连同自己能带给他们的暖意锁在工作室当中。她和外界联系的最常用的方法，是通过传递出来那些干巴巴的文件，即便字里行间仍有宽慰的意思，但经过纸和笔的加工，这一点快乐也被磨灭了。
  可格莉森达不一样，她在这里可无事可做，也很讨厌把自己一整天闷在房里，除了有一段时间和尼索定点出去破坏一些莫麦克的巢穴之外，剩下的时候她通常都在田野间闲逛。从来没有尝到如此自由的气息，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多并未听闻过她的名号的人，因此格莉森达把他们都幻想成了和她自己一样纯洁的善良者——这是格莉森达的天性，若是现实不允许，她便会竭尽所能依靠自己的想象来将他们塑造出新的人格。
  幸运的是，这群曾经劣迹斑斑，此时却兢兢业业的开拓者，心机还没有深到看穿这不谙世事少女的心思。那些普通的农民只观察到格莉森达绝美的外表和既客气又放肆的动作，顿时好感大增，即便他们其中有一些曾是其他地方的地痞流氓，也仍然会不由心生欢喜。
  于是原本沉闷的气氛被打破，一个奇怪的悠闲快乐的境界出现了。原本颓废的农民们现在开始努力耕作建造，一些年纪稍小的人甚至把格莉森达的不经意的夸赞认做工作的动力，丝毫未发觉这动力的来源者，仍然蒙在鼓里。
  尼索当然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地出格莉森达的无心和众人的有意，也会望见格莉森达与所有人嬉闹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奇异活泼的人格魅力。格莉森达奉献出来的是自己的友谊，这一支由世界各地的逃犯和流氓所组成的殖民小队，也给了她足够的敬爱。
  除了时不时和那些守在工作岗位的人聊天互动，顺便踹那些年轻人屁股一脚之外，格莉森达大多数把时间花在探索克莱墓的一些较浅的地方。第一次历险，是她自己一个人壮着胆子提着火把进去的。尼索和谢乐尔在之前给她做了很多心理疏导，但是隐隐的灰暗火光当中，一闪而过的腐烂僵尸仍然几乎把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了上来。
  第二次下去，尼索和两名殖民地的守卫跟着她一起。整个过程，格莉森达都蜷缩在队伍的最后，除了在遇到僵尸的时候进行一点简单的防卫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因为恐惧而吓得牙齿打颤。这次探险因为几只老鼠的出现而不得不中途暂停，之后众人便将几乎昏厥过去的格莉森达抱上地面。
  因为有了这两次的失败经验，尼索不得不去想出一些给她壮胆的方法。他先是从农田里面抓住几只老鼠，在格莉森达睡觉的时候丢进屋子里。没想到格莉森达睡得实在是太沉，老鼠都爬到她脸上了，她却还打着震天的呼噜。这次实验当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毕竟不管是怕不怕这种东西的人，醒来之后第一个注意到的事就是自己的脸上趴着只老鼠，心里面都会不好受的。
  接着，尼索逼着格莉森达自己深入农田，去至少抓到一只偷吃植物蔬菜的老鼠。尽管对方极力恳求，甚至还挤下几滴泪水，但尼索却用不可置否的语气将格莉森达的抗议驳了回去。
  “去！”
  尼索就站在农田的正中央，冷眼瞪着格莉森达，一丝不苟观察着她，不想让对方逃离。格莉森达当然也试过逃出去，可是自己如果全速奔跑的话，身上流出的电流会把这片农田烤焦，就算强制压制身体当中的力量，也没有办法做到滴水不漏。尼索作为一名优秀的斥候，很轻松就能注意到农田当中一闪而过的电火花。
  试了几次都没办法逃出去之后，格莉森达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拨开农田当中的作物，在绿色的海洋中找到那几个灰色的小生物。第一只被她找到的老鼠，因为格莉森达油然而生的恐惧，而被她漏掉了。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老鼠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但是在这片田里她必须得依靠着这微小的动静去定位。尼索见到她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却也只是面无表情，没有叫停的意思。
  终于，格莉森达见着了这片农田当中的第二只老鼠。此时此刻她逼着自己直面了，同样也想到一个好方法。她闭着眼睛，用右手触摸地面，接着食指指尖猛地迸发出一道电光，那只老鼠顿时就被电晕在地上，浑身抽搐。在这次捉鼠大战中自以为大获全胜的格莉森达，觉得自己已经结束了这个训练，结果尼索下令禁止这个作弊的方法，这也就意味着格莉森达必须徒手扑过去，将这幼小的生灵抱在怀里。
  仅仅是第一天的训练，就让格莉森达几乎完全虚脱。但每每当她蜷缩在自己的床铺上的时候，她就会松一口气，感觉浑身舒畅，因为这个时候，她终于能够挤出时间来被自己珍视的《月亮经》。
  原本，格莉森达仅仅把这本书当作一个礼物而收下，可当她开始认真研究其中的每一个字的时候，却又发现这书其实是一部描绘战争和人性的史诗。格莉森达不常读书，却仍然被其中诗一样的文字和跌宕起伏的剧情所痴迷。
  从三圣出现到伊尔玛瑞的建国，从残暴的奥格格到尼瓦日安与凡人英雄克索雷登的爱情，格莉森达有时愤怒，有时落泪，有时又感伤。
  “尼瓦日安：孩子，你为何要举剑？
  克索雷登：因为你还并未离我而去……”
  格莉森达和和许许多多读过这本书的人一样，没有成为牧师的天赋，不过这不能阻碍她的想象。她忍不住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够见识一下尼瓦兰的水晶宫殿，看一看的巨大而雄伟的城堡，面见女王，聆听大教皇的教诲。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想着能和三圣之一的智慧与理智之神瑟拉姆接触一会儿——虽然数百年来从未有人做到——因为《月亮经》上记载，瑟拉姆如今就居住在水晶宫殿的地底深处。
  “当然，战神阿比努斯也不赖。可惜这些神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
  格莉森达就在这样的幻想当中入睡，也许第二天她会发现自己脸上仍然爬着一只老鼠，谁知道呢？可是今天她很快乐，或者说这一刻她是充满幻想的，既然如此，下一秒会变成怎样的人，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有很多东西都离她而去了。丹苏尔法师发来魔法信函，告诉她斯多姆家族已经解除了与她的合约。这意味着格莉森达已经与风暴堡垒不共戴天了。对方并未派出任何人去清剿自己，也许是认为即便是剩下两个风暴神骑士加在一起，也不能保证让格莉森达吃到苦头，所以安德莱加亚放弃了，放弃把她再争取回来的意思。
  这正是她想要的。在妹妹被安德莱加亚·斯多姆强娶的时候，她就在等着这一天，等着自己有着名正言顺的理由过去复仇的一天。但凭借自己如今的实力，恐怕暂时还无法顺利地达成目标。这让她有些手足无措，甚至一段时间内又回忆起了曾经的恐惧。
  当然，恐惧是永恒的，可恐惧并不会一直占据人内心的上峰。格莉森达现在的灵魂被各种各样的情感所填充，甚至有些让她想起了过去的一些美好幻想。幼年时期，很少见面的母亲，会给她讲一个老掉牙的童话故事，有关于一个公主和一片薰衣草田的美好幻想。故事情节早已被忘记，故事情节也不重要，但那片薰衣草田和逝去的童年美好，却永远镌刻在格莉森达的内心当中。
  想要解闷，她就去找尼索。有时格莉森达会猛然发觉尼索不在自己的身边，这样她会很伤心。与爱情无关。她还没有聪明到发觉这种情感，或者说她的爱都奉献给了其他看似无聊的东西，没有剩余的再去交给另一个人了。尼索于她而言像一个消除恐惧的方法，为了追求快乐，自然就需要消除恐惧，就像一个伐木工的在劳作的时候，必须要一把斧子一样。
  他们会整个白天都漫无目地到处闲逛，有时候会到农田附近转来转去，有时候干脆就把做任务当成了散步。格莉森达现在不怎么害怕那些巨型蚂蚁了，所以说清理一些莫麦克的巢穴对她来说并非难事。这些讨厌的臭虫们，即便可以被定点清理，但是仍然不断地从不远处的群山当中涌现。尼索猜测，在山的中心有一个巨大的，类似于母穴的地方，正是这些隐藏的基地导致了如今的状况。
  “等我找到我祖父的传家戒指，我就去帮你们探一探猩红丘陵附近的虚实。”
  格莉森达如此承诺。
  殖民地的不远处就是伊尔玛瑞王国的境内了，她为此甚至都做好了计划。当自己探完有关于莫麦克的一些事宜时，她就北上前去伊尔玛瑞，最好去首都看看，远远的眺望一下水晶宫殿也好。她听说那里的人崇尚知识，崇尚美德，崇尚正义，几乎就是风暴堡垒的对立面，也是格莉森达的理想天堂。
  有了如此的志向，她自然也是急不可耐。在初步克服了对老鼠以及僵尸骷髅的恐惧之后，格莉森达便整理好自己的装备，准备正式探索这座被废弃的坟墓。坟墓下大多数都是一些行动迟缓的僵尸以及没有攻击性的老鼠，威胁并不大，所以她并没有太过于紧张。愿意陪她的，也只有尼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