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议论差别

  天子既然主动这么说了,宫崇也没法拒绝,当然也有本来职责就是保护他的士兵护卫跟他去了。
  殊不知那队士兵们尴尬的很,手上持刀握剑,在行人来往较多的路上既怕伤到别人,又怕伤到自己,但更是不愿意把刀剑放回鞘中。
  “你这也未免太毒了。”宫崇皱着眉头看着她:“若是天子不愿,岂不就成了折磨老夫的事儿。”
  人老成精,他知道黄月英这么做就是为了引走刘协。
  “你敢说,我也敢说呀,有什么不一样。”两人打着哑谜。
  宫崇之前言自己“不近人情”,意在问:“利用足够充分吗?有没有按照我说的,把郿坞原本的人都留下来,运来的车里尽可能地多装些粮草?”
  黄月英听这话就更刺耳了。什么叫不近人情呢?池阳君既然没有来,那接她的车里是不是也充分利用来装粮草了呢?
  当然黄月英也知道宫崇这也是按例问问,但着不妨碍她呛他——你看看人家天子愿不愿近人情,你也小心人家以后也跟你学。
  “闲话少说,没有其他事儿,你也不至于把陛下引开。”
  “没准我真的是想让您多运动呢。”黄月英这么说着,却走到门那里检查一番,把门扣了上:“陛下当初一个人从安定馆逃出来了,你不觉得太过奇幻了么?”
  宫崇摇了摇头:“奇幻?确实离奇,我曾听闻天子拿的那把刀为名刀寒月,乃刀中之皇,任何短兵不能与其争锋,故无法在寒月面前拔出鞘。”
  黄月英扶额,忘了这个时代的人还信鬼神:“那也只是以讹传讹吧,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宫崇看她的目光里竟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不可能呢?”
  “是是是。”黄月英有些头疼:“那你就不觉得很可疑么?无论是之前宫殿火灾还是天子一人掏出了安定馆。”
  “你到底想说什么?”宫崇皱了眉。
  “你不觉得这些都很不正常么?”
  ——
  火烤烟熏,也幸亏马腾他的位置离坞门没几步,矮小的门,制造了巨大的踩踏伤亡。
  “文约!”马腾不禁想了九曲黄河以前的事迹,不仅仅击败过孙坚、董卓、皇莆嵩那样的强敌,还坑死过边章、王国、北宫伯玉这些队友。
  合着他顺着我攻进郿坞,是为了把我坑死再收了我的部将么?损失惨重,马腾也没法不多想。
  韩遂骑着白马带着部将而来,明明一路风尘仆仆,马腾却总觉得他衣冠碍眼的干净。
  “这么大火,怎么不加制止啊!”韩遂责问着他。
  马腾气得爆粗:“我刚进去,火就烧起来了,制止?怎么制止!”
  “郿坞本来就是粮仓,你进去就不知道先压制住存粮之地的抵抗么!”
  “你行,你怎么不先进去啊!”
  “这是谁先进去的事儿么?连这么简单基础的都不知道吗?”
  “我刚进去,他们就喊着你的名字。”马腾怒极反笑:“乱的不行粮仓就直接被点着了,我这还是能跑出来,没来得及跑出来的,都踩死烧死了!”
  韩遂压下自己火气,道:“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如何解决。赶紧重新组织人手,把长安攻下,我就不信了,长安他们还能烧!
  寿成!”韩遂叫着他的字。
  马腾垂着头,喘着气:“文约,我们能私下谈谈么?”
  韩遂愣了几秒,随后还是挥手让士卒们离开:“去帮准备帐篷,拿军中的伤药给马将军的部下。”
  他人散去,独立二人一白马。
  ——
  诸侯关东联军与董卓西凉军对垒之前,马腾收到了来自诸侯的矫诏邀请,却丝毫没有想参加的意思,对外说怕自己走后,其他人会来夺他的地盘。
  然后其他人就找上了他。
  韩遂:“国家大事,岂能因你我利益而阻?既然马将军不放心,遂来陪马将军一起去吧。”
  马腾:“韩将军身无牵缠,若有心为国建功立业,腾敬佩。”
  韩遂当初被北宫伯玉逼迫入伙,遭到朝廷通缉,早已失了家属。
  韩遂:“不是遂信不过将军,奈何……我得的是董卓的邀请。你我二人同去,好歹能彼此照料,马将军不愿,那我们下次见面或许就是敌人了。反正,我也了无牵缠不是吗?”
  ——
  马腾当初是迫于韩遂董卓二人的威逼,如今无论是关东联军还是董卓都已成昨日云烟……
  “文约,我其实路上一直想问,为什么偏偏要和天下诸侯争锋呢?如今已是乱世,我们待在荒凉西凉与世无争,难道不好吗?”
  韩遂松了马缰,水囊里的水全部洒在马腾脸上。
  “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马寿成,你就这么愿意待在那个除了风沙土尘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破地吗?
  你要是无欲无求,你就干脆不要活着。反正现在粮草不多了,少你一人还能多节约出好几口!”
  简直气得要死,明明已经是危急关头,竟然还想退缩。他这一路难道还要白走了不成!
  “西凉是没有大海的。”韩遂指着远处的西凉将士:“你去问问,他们是喜欢要金子还是石头。”
  马腾:“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人么!”
  “他们早就死了。”韩遂道:“他们因为贫困、恶劣的环境从西凉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问题是功成名遂的他们能不能活着。
  当初我和边允背叛朝廷后,他改名为章,我改名为遂,功成名遂的遂!如果不为了功成名遂,我已经不知道我自己要怎么活着了。”
  (《墨子》:名不徒生,而誉不自长。功成名遂,名誉不可虚假。)
  ——
  啊,黄月英觉得简直没办法说明。
  你们要相信科学!可是这个时代还没有科学这个词。
  “我放弃了,你开心就好。”黄月英道。
  宫崇皱着眉,虽然他也觉得一切有些蹊跷,但是总归刘协是天子,只要化险为夷,便是天子的福气,难不成自己还要盼天子有不好才行?
  “宫大人,不好了,不好了。”手持刀的兵在路上把刀插回鞘,此时晃晃张张在外面敲门。
  黄月英把门打开。
  宫崇站起身:“天子有危险?”
  “呃,没有。”
  黄月英:“你直接说吧,天子到底怎么了。”
  “天子把罪魁祸首抓起来了。”
  宫崇纳闷:“这不是挺好么?”
  “罪魁祸首是您的人。”
  宫崇感觉自己没听清:“什么?”
  “那个贪污枉法的人是您的客栈的伙计,侯汶。”
  “这下可好了。”黄月英小声嘀咕:“看来腿伤得更严重了。”
  ——
  天子亲自出动,那些店家也不敢再欺瞒,承认自己偷工减料了,当然也是因为有人做了第一个领头人,天子一一追查,终于锁定了这个领头的人。
  虽然侯汶还想要狡辩,但天子直接差人用客店里的锅碗现场熬了一份粥,彻底落实了罪证。
  “侯汶!”宫崇气得直跺脚,又气又疼。
  “老板我……我只是想教训一下那些洛阳流民,是他们……是他们游手好闲害得让您入了狱的呀!”侯汶跪在地上。
  如果黄月英在这里,就会认出这就是她第一次逃狱后打探消息的客店,侯汶则是当初的那个小斯。
  “我不知道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一开始……一开始只是想要报复,但是害怕不给少,他们会告我,我一时糊涂啊我,我真不是东西……”
  小厮一开始也只是想报复一下这些恶心人的家伙,却无意引起了全长安客店侵占公粮的事情。
  看着宫崇那像是锋芒似的目光,告官的长安流民心中有鬼,也吓得跪在了地上:“大爷,我们当时都是口上花花,说着玩的,并非坏人,真的没生过恶毒的主意。”
  “放屁!”侯汶骂道:“那是你们根本没机会!”
  他们不是不做,只是没有机会罢了。当初他们有机会,宫崇才被波及到了牢狱之灾。而侯汶也是现在得到了机会,才造出这一系列的破事。
  嗯,这么想,好像宫崇避不开倒霉一样。
  “宫老,这……”刘协毕竟是天子,不能直接问“这怎么处置啊”。
  宫崇拱手:“全凭陛下处理。”
  嗯,刘协要得就是这句话,便道:“无论起因如何,侯汶赈灾不实,廷杖五十。”
  嗯,宫崇也不希望刘协定了死罪,踢了小厮一脚:“还不快谢恩。”
  ——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又是一位病人家属喜极而涕,跪下给神医磕头,感激张仲景的救治。
  张仲景还忙扶起别人家属,却听有人道。
  吉平:“张仲景,你过来一下。”
  语气带着三分气愤,病人家属还以为神医遇到了麻烦,立马把张仲景拦在身后:“你要对神医做什么?”
  怎知那人年老发白,头戴方帽,肩系着方形的包囊,分明也是位医生。可自己却从来没见过这位老医生出来行医。
  “那是我的朋友,麻烦小兄弟你让让。”
  张仲景这么说,家属也只好让开,还不忘道:“如有需要尽管呼救,我一定立刻过去。”
  吉平领着包囊带张仲景走了几十步,确定四周没有他人,吉平才开口。
  “张仲景你疯了么?给李大人用的草药尚且不足,你还敢把草药花在贫民百姓身上!”
  张仲景打岔道:“吉平你怎么出来了,你不照料大人了么?”
  “张仲景你少跟我装蒜。”吉平指着他的鼻子:“大人那里照顾起来尚且不易,哪有机会管得了这些平民的死活!”
  张仲景愣了一下,道:“吉太医,大人的命是命,黎明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么?为医者救死扶伤、悬壶济世,谁的命又不该救了?”
  吉平:“张机我就问你一句,药材只有这么多,你是救大人还是救这些数不胜数、救也救不完的平民?”
  张仲景:“李大人没了我,还有你;但染了风寒的人没了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吉平也不多说,干脆利落地把包囊丢到地上:“我听说你本来就是当初我失踪时,太傅从长沙快马加鞭调过来的。现在,拿着你的东西,回你的长沙,行你的医吧!”
  张仲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提起包囊离开。吉平说得很对,如果他还留在这里,他或许真的会拿用来治疗李儒的药来医治别人。
  吉平看着他提起包囊,看着他离开,眼里透漏着冷漠。但吉平心里又何尝不想像张仲景这般逍遥?他也曾想着徒弟出师之后,自己就从太医的位置上卸下来,去做一些轻松随心的事儿,可是他还会有那么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