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尊长邀拦
炎炎烈日晒得大地干裂、河水干涸、草衰树枯,更别提什么收成了,人们都在饥饿中挣扎。饿殍遍野,民生哀怨。
(《管子》:汤七年旱,民有无粮卖子者。)
即使商汤教民打井开沟、引水灌溉,但大旱天灾并非是人力可以对抗的。
于是设了祭坛,史官们受商汤之命虔诚地祈祷于上天,说了六条责备帝王的罪过。
但即使苦苦哀求,旱情也越来越严重,商汤命人在三足鼎前占卜,得到了启示——天下还存在着种种罪恶,是上天在降下惩罚,需要以人为牺牲,祭拜苍天才行。
商汤说:“如果万民有罪,身为君主理应由我一人承担,如果是我一人的罪行,请不要加之给他人。祈求上天不要因为我一人的无能而降灾祸于天下,令百姓受苦受难。”
史官当时很悲观,或许得不到雨,连这一位仁君也要失去。他们眼中,夏朝曾经的王公贵族才是最合适的祭品。
商汤不顾阻拦,执意要坐在祭台上,愿意被火活活烧死,从以达到感知上天的效果。
——
宫崇:“此次地动,若推究缘由,陛下可知其果?”
大灾大难,是上天的愤怒。好似商汤说出过的,都应当君主承担。
刘协:“朕么?”
宫崇:“陛下和诸葛暗。”
刘协想起了自己阴差阳错给黄月英安排了太史令的官职。
“这只是巧合而已!”刘协抓住宫崇的袖口。
“宫老,你信天么?”
“陛下……”宫崇叹了口气,道:“这不是我信不信天的事情,这是世人信不信天的事情。”
“那我不信,你不信,天下人也都不信不就好了吗?”
宫崇:“陛下,你是天子啊,不信天……谁信你?”
“天。”刘协喃喃道:“这世上真的有天么?”
“陛下,慎言。”宫崇:“多半是有的吧。如果没有,那商汤就会被烧死了。”
——
眼看火舌就要烧到商汤了,白日清空突然来了一震轰鸣,顿时乌云密布,倾盆大雨瞬间降下。范围之大,一时遍布全国各地,自然也熄灭了祭台的火。
百姓无比欢呼雀跃,感谢着上天降下的这场雨,感谢着给他们带来希望的商汤。
——
“哦。”刘协有些不耐烦:“那是不是也需要我去找一位巫师用龟甲占卜?”
宫崇知道是惹他不悦,拱手道:“陛下息怒,崇绝非轻视陛下、崇敬鬼神,而是若不灭消谣言,难免天下民心溃散。”
刘协·:“你有何计?”
“陛下不需知道。”宫崇站起来,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拐杖。
“送天子回安定馆。”
“是。”
刘协没有挣扎,站起身来,在士兵的团团包围下走出房院。
仿佛彻底放弃了一样。
——
她静静地注视着木柱上的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冷无情,丝毫不管站了很久的老人。
“司马暗,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天灾横祸,我也是要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黄月英就像聋了一般,毫无反应。
宫崇继续道:“你难道不愿意为了天子而牺牲么?你跋山涉水跑到长安,难道不也是为了帮助天子?”
黄月英毫无反应,一边的荀攸却瞪大了双眼,心道:我在这,你跟谁说话呢?
“也罢,无论你愿还是不愿,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把他带出来。”
宫崇最后一句是对牢头说的。
“哈哈,那个……带不出来呀。”牢头苦笑也似乎是觉得好笑,道。
宫崇一时忽略了他的不敬,问道:“如何带不出来?”
牢头:“这小子往锁芯里填了泥,钥匙根本塞不进去,所以根本开不了锁。”
宫崇有些气急,伸出手指着她:“你,你,你,你竟然……”
黄月英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但同样的表情,再看总觉得充满到了嘲笑和不屑。
“哈哈哈。”笑的是刚好在黄月英邻旁的荀攸,他道:“现在诸葛暗出不来了,你怕是给不了长安百姓一个交代了。”
“那荀大人愿不愿意做个交代。”宫崇只是略微皱了皱眉。
(宫崇背面牢里的董承对荀攸做了一个息声的动作,示意:公达快,不要在作死了。)
“啊?要杀要刮不是悉听尊便的事情么。”荀攸根本没有被宫崇吓到:“拿谁做交代不都是你做决定的事情吗?
干嘛还一副假惺惺的样子,什么我知道你是愿意牺牲的,这么深明大义干脆直接牺牲自己不就好了?”
(董承:完了完了。)
怎晓得宫崇认真地回答道:“黄龙内部结构复杂缭乱,只有我才能够压住,即使是诸葛暗,怕也率领不了组成杂乱的组织。”
荀攸眨了眨眼。
(董承在宫崇背后十指合拢:求求公达你别说了。)
“那你这编制体系真差,还能怪谁。”荀攸冷嘲热讽:“当初太傅一直因为西凉兵御下不严而头疼,你这么纵容兵卒也当是世间罕见了。”
董卓士兵虽然孟浪猖狂,但对哪怕高一级的将领来说,使用起来简直挥臂如使、指哪打哪,军令如山,整个军队简直就是董卓的一言堂。
源于黄巾贼的黄龙分支,即使填加了真龙天子,也不过是大点的匪徒集结队,内部的意见甚至要决定黄龙的走向,现在又夹杂着士农工商的抗董分子,调控起来简直不能更麻烦。
荀攸想说“天子的归属地终归是朝堂,你们一杂乱的起义军,简直是两个极端,怎么讲的起忠君报国?”但还是忍住了,说:“天降灾祸,你应当颁布法令维持秩序,救援灾民,稳定民心,而不是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这种不知所谓的推脱责任上!”
或许是太久没涉及政事,荀攸一下子陷入了热情澎湃的状态。
黄月英看向房间西边,面向他。
“败狗。”
荀攸停住,愣了一下神没反应过来。
“败狗。”黄月英很“体贴地”重复了一遍。
荀攸瞬间石化。
黄月英“满意”了他的反应,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即使荀攸他能说出许多黄龙的缺点漏洞,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就是败在了如此内部繁杂如此难以调控的军队上。
十几路诸侯都被他们弄得一鼻子灰,但偏偏死在了黄龙这里。
宫崇倒是不嘲笑他,反而道:“既然荀大人如此熟谙此事,崇诚求大人能够出山颁布法令助崇一臂之力。”
被打中了三寸的荀攸面如死灰地摇头。
宫崇说得好听,帮忙立法,得罪人倒是有多少得罪多少,好处能得多么少得多么少。明摆着把他当消耗品用,他又不傻。
宫崇还想说什么,却有来人突然打断。
“不好了,不好了,宫大人,天子,天子那边出事了。”
宫崇连忙支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去处理天子那边的事情了。
(董承拍着胸口呼出一口气。)
“要去看看么?”说着这样话竟然是那个牢头。
(董承:!)
黄月英稍稍皱了眉。好似在怀疑这个人到底在图些什么,明明一开始对自己有些凶狠。
荀攸已经因痛而掉线。
“没什么好惊讶的。”牢头拿钥匙开了锁,锁芯里根本没有他所说的泥。“自比甘罗不是么?”
黄月英了然,他是参加过那场会议的人。
“听到你的罪名时,我真的很想笑……”牢头摇摇头。“若你是天灾的来由,那我们是什么呀……”
司马暗做的不过是他们想做的事情而已。
关押着重犯的牢笼就这么开了门。
——
黄月英走后。
董承:“可以把我们也放了么?”
牢头不解:“你们是逆贼,我放你们干什么?”
——
“陛下,请你回房。”把刘协团团围住的侍卫道。
“我出去逛逛。”
“陛下请不要让我们为难,没有宫老的命令,陛下不得出安定馆。”
刘协只好从小刀鞘里拿出那把青铜匕首。
“陛下。”侍卫们面面相视,也只好拔出自己腰间的刀剑出来……
诶,拔不出来!
无论侍卫们用多大的力气,自己的刀剑就是邪了门地拔不出来。
刘协把匕首伸出去:“上面有毒的,不要靠近我哦,离我远点。”
一个小孩儿就这么硬生生地用一把匕首在一群壮士中间逼出了一条路。
“快去找宫大人!”
——
黄月英二次入狱时,简直就想咒天骂地,看着那个锁,黄月英已经意识到在许韶眼里,自己是多么可笑无能。自己是多么废物才能任人鱼肉到这种地步。
看上去她伪装得没有丝毫表情,但她其实一直处于“自己扎到自己三寸”的状态。
就好像输了就是输了,自己错了其实怪不了别人。或许是天灾巧合地波及了自己,但也是自己弱小太过不堪一击。
她那两声“败狗”不仅仅在骂荀攸,也是在骂自己。
牢门开了,她去哪?荆州黄家,青州黄巾还是去看看傀儡天子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她根本不知道。
可突然。
“天子在西门,让大家都过去。”
“哪有那个时间啊,龙翻身后这么多事儿。”
“听说天子要效放商汤把自己作祭品来慰藉上苍。”
她听不下去了。
——
西城是被灾难破坏最大的地方。
在天子的努力号召之下,逐渐有百姓围成圈。
刘协一人站在残缺的城墙的一块上,说它一块主要因为它从城墙上塌下来变成了近乎三棱锥的艺术建筑。
刘协怎么上去的,站在那个尖上,毫无形象地大喊。
“麻烦你们告诉更多人,让他们来这里。”
“陛下!”两鬓苍白的宫崇从人群中挤出来:“太危险,陛下你先下来。”
“宫老……”刘协叹了口气,对下面的人海喊道:“苍天在上……”
“陛下你先下来!”不只是宫崇,也有许多百姓想要救下这个“内心脆弱”的皇帝。
“我知道自己无德无能,但请上苍不要用天灾惩罚天下的无辜百姓。”
闷热的天,突然聚起了乌云,隐隐有电光在云层里乍现。
“显灵了,显灵了……诶!”底下的百姓刚看到阴天却又马上发现天变晴了。
“陛下!”宫崇急得要死。
刘协低头看着人海,即使大地变黑了一小会儿也没让他注意到头上。
“我也知道一直以来,因为我的缘故给大家填了不少麻烦,就当给大家赔罪了……”
人海寂静了,他们自己也不可否认地把过多过错都归在懦弱无能的天子身上,但其实……
“如果我也想商汤那样献祭而不死,求大家宽恕朕的罪过。”
“陛下你没有错,你别这样。”
“对呀,陛下没有错的,是老天的错,与陛下无关。”
“是老天瞎了眼,陛下你不要放弃,你死了我们怎么办,你不能不负责任啊!”
“……”
刘协笑了笑,寒月刃虽然不满,伴随着隐隐低鸣还是刺向了刘协的胸口。
怎知……
“不要命了么!”声音从上方传来。
人海们都惊呆了,竟然有人从城墙上跳了下来,悬之又悬地跳到三棱锥的尖上……
寒月刃被人夺去,本想着欢喜地叫两声,怎知考虑周全的黄月英迅速地把它甩出了手。
“陛下。”宫崇老人家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愿以偿地吓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