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良师 八

  诸葛亮不谙其中缘由,硬要以理相争。
  但蒯越才没心情多说话呢。
  蒯越:“书在你身上,就已人赃俱获,休要再做多言。把他拿下,笞杖二十。”
  诸葛亮被强行两人一头一腿摁住,羞斥道:“你!休要欺人太甚!”
  蒯祺:“打,给我打使劲,皮开肉绽也没事!”
  两根扁长的大竹板上下被挥舞。
  笞杖是中国古代使用得最广泛的一种刑罚,即用小荆条或小竹板抽打臀部、腿或背部的刑罚。较早留名有秦末大泽乡起义,对陈胜实施的笞杖激怒了当时在场的士卒,然后陈胜一跃而起,夺剑杀官。
  可是附近也没有剑,诸葛亮没有夺剑杀官的武力值,咬紧牙关默默忍受笞杖处传来的阵阵火辣。
  可能是因为蒯越不讲道理恨得咬牙切齿,反而不至于哭爹喊娘地叫出声来。
  但其实笞杖是很宽容大量的刑法了,在经过商鞅变法宣传了法制的秦朝……黥、劓、斩趾、断舌等等,一相比较,显得笞杖那么温柔。
  (诸葛亮:你觉得温柔,你来承受啊!)
  还好汉文帝悲悯,不断努力,废除了酷刑。
  蒯越又不能杀了诸葛亮,打一打就得了。诸葛亮又不是平民百姓,虽然他父亲生前也只是个郡丞,但他老师的至交好友是庞德公。他演的彻底,但不会得罪得彻底。
  手下人出几分力蒯越倒是不敢多管,打完了就挥挥手。
  “把他关西院里,三餐从简。”
  诸葛亮心有不平,但也不愿再多惹麻烦,被下人架着胳膊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郡守之子,自小饱受长辈夸赞、同辈羡慕,竟然受到无辜冤枉还不能澄清。
  总算了结了此事,蒯越准备了一下,拉了拉袖口一副真正要开始的样子。
  他要去收拾蒯祺了。
  虽然说到底,事情的起因是他与兄长蒯良,蒯祺也好,诸葛亮也罢,甚至司马徽都是被牵连进来的。
  蒯越也知道自己或许不讲道理些,但如今的乱世,又有多少道理能讲?
  这算是合理地给小辈们积累点经验了。
  ——
  司马徽被人拦在门口,咳嗽得厉害。
  一袭天蓝浅袍施施而来。
  “水镜先生。”
  来者的语气听起来有竟几分取笑的意味。
  但来人一言,司马徽紧皱的眉头反而一舒。
  拱手道:“蒯主簿。”声音有些沙哑。
  蒯良才忽然明白司马徽不喊他了的原因是嗓子已经哑了。
  “先进,先进。”蒯良一把拽他进来。
  被拉入门,司马徽就道:“子柔,你去帮我劝劝樊亭侯吧,别人怎么说都没用,只有你说话他才听得进去!”
  “咳咳。”蒯良捏了捏鼻子,道:“德操呀,这个……德操呀……”
  蒯良结结巴巴,说了半天,终于吐出来一句。
  “你要相信我!”蒯良一字一顿道:“我是会看天象的!”
  “都这到了这份田地你竟然还开玩笑!”司马徽差点一口气晕了过去,说的话都带上几分破音。
  气得司马徽感觉呼吸都是在勉强,在蒯良的搀扶下稳住没有昏厥。
  蒯良一路把他搀到正厅。
  搀扶着,蒯良哭笑不得,两人虽不为好友,但年轻时却是在学术上成了对头。
  两个人杠呀杠呀,本以为会成为朝堂上的今古派系继续杠下去,结果还都没走到官途。
  本以为各自住在各自的林子里,不会再有交际,结果在命运的指引下终究再见彼此时,早已成不了冤家。
  司马徽也是在门口喊了半天樊亭侯没用,才想起蒯良这个攀弟附族当上主簿的家伙。
  司马徽坐下,才有的机会仔细打量这身天蓝色家主。
  趾高气扬的,仿佛真的掌握了什么大本事一样。
  司马徽突然很想问他是不是还是只学了一门天象,但还是意识到正事要紧,道:“还望蒯主簿能救我家学生。”
  蒯良挥挥手,示意那是小意思,随口道:“算时间也是到了。”
  “什么时间?”
  “呃……”蒯良觉得自己没必要在司马徽这个人面前遮掩,实话道:“午睡结束时间。”
  ——
  西院地方不大不小,十分荒凉,院子中间还有砍剩下的树桩,四面的墙上坑坑洼洼有数不清的洞,给人一种“或许能踩着坑能爬过去但也有可能爬到一半把墙弄塌”的奇妙感觉。
  没有过多的摆设,只有几片破破烂烂烂成泥的草席和两张破了的桌子,活脱脱一个扔破家具的垃圾站。
  诸葛亮想着找个歇脚地,挪了挪桌子凑到一起,屁股缓慢地坐下。
  还没来得及感受酸爽,啪了下去。
  或许是风吹雨打,木质桌子已经腐朽,桌子被坐的地方直接破裂了。
  “啊。”伤上加上。
  疼痛间,诸葛亮发现手边有散了的竹简。
  竹简上有些剑痕,但仔细看一看还是能看出来写了什么。
  竹简上是两个人吵架的对话。
  一个人字迹灵动流逸,说要采众家之长,政军文算杂皆通,才能应对一切;另一个人字迹简洁大方,说学要专一而极,只要将天象学得彻底,万事皆可得知,也能应对一切。
  在最后,“简洁”还特意强调——这样最简单、这样最偷懒、这样就可以白天睡大觉了!
  “灵动”自然大火,怒道:“汝懈怠懒惰之辈,竟不知廉耻、不顾百姓,只知道自己睡大觉!吾不与你交之!”
  “简洁”还写了什么,可是被剑切了下来。
  两人字美词善,典故理由都能凑出对联,诸葛亮看了几眼就干脆箕踞于地,就这么完了,反而心痒下文。
  这时,突然有人扣门。
  诸葛亮下意识地收起书简,扔到不起眼的地方,生怕再被栽赃个偷看书籍的罪名。
  收拾完了,感觉有点晚了,诸葛亮侧身从门口小缝中窥探。
  但来者很惬意也很有礼貌,隔了一段时间,又敲了敲门。
  不急不紧,还柔声问道:“诸葛小友可在里面?”
  诸葛亮听出是蒯祺大伯蒯家主的声音,连忙下意识地打开门……
  可是这门也没从里面锁呀。
  “是我。”诸葛亮应了一声。
  “哦。”蒯良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进去了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蒯大人。”诸葛亮不敢失礼。
  “……这声大人良还不一定能不能称得起。”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整得诸葛亮不知上下,一头雾水。
  蒯良突然掀开桌子。
  诸葛亮内心:!!!难道说这是阴谋!
  但蒯良却好像并不在找那些书简,挖了半寸的土,露出来一个深棕色的盒子。
  “本来是给德操的,结果却要给你了。”蒯良用他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嘀咕道。
  没有锁,也没有复杂的机关,盒子一拉而开,露出了一本书。
  书名《隽永》。
  蒯良恭敬地递给诸葛亮……递给写这本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