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八、两个选择
“大人，这就是寇酋张天水。”徐平指了指被抬在舷板上的张天水道。
张天水原本想要抬起下巴，做出不屑的模样，只不过两只脚却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王枫略有些厌恶地摆了摆手：“弃中华而投诸夷，引外贼而残国人，此罪甚大，给他个痛快吧。”
顿时有家卫少年上前来，将那门板抬起。徐平有些愕然，没有想到王枫竟然如此简单地处置了张天水。
张天水却是从舷板滚了下来，大声道：“我服了，王大人，我服了，我愿为王大人效力，得我相投，西海之上，大人的号令之下，无人敢于不从，即使张家我也能说得上话！”
他被逮来，一路上琢磨，这位王大人究竟是何等人物，进了寨子之后总算想明白，王大人志向远大，他来找南安的麻烦，几乎是被牵着牛鼻子走。就算他不来，只怕王大人也要打他的主意，既是如此，他不如为这位雄才大略的大人效力。
当看到王枫善待徐平时，他更觉得，自己有了一线生机，毕竟，论及在西海的声望，他远超过徐平。
听他这般说，徐平心中一动，看着王枫，等待王枫的回应。
王枫却是一笑。
王枫笑的时候，整整露出六颗白牙，看上去极是阳光，徐平几人见了觉得如沐春风，可张天水见了，却觉得身体仿佛被抽尽了气力，比起他方才大泻特泻时还要难受。
“你便是想充当三姓家奴，却须有吕奉先的本领。”王枫缓缓道：“我有了徐平，你那些许本领，如何能看在我眼中。”
此话一出，徐平心花怒放。在见识过王枫层出不穷的手段之后，他对王枫已经是真心敬服了，而王枫自他回来后的种种举动，又让他睡着王枫的重视，只觉得跟上了这样一位主公，实在是有如赵子龙遇着刘玄德一般！
“况且，我方才不是给你罗织罪名，要杀你，我需要罗织什么罪名么，弃中华而投诸夷，还可以说是人各有志，但引外贼而残国人，这一罪状……天饶你，地饶你，我不饶你！”
说到最后“我不饶你”四字时，王枫脸上笑容尽敛，他双眉如剑，原本是个娃娃脸，可这时，却显出逼人的英气。
有些事情可以开玩笑，可以宽容，但有些事情却是底线，绝对触碰不得！
“带走吧。”
张天水瞠目结舌，还想为自己求饶，却发现无论他如何搜肠刮肚，竟然找不到可以求饶的理由出来。他就这样被拖了出去，无声无息地处死，尸体与那些战死的海寇一般，便葬在了南安寨外三里许的一处山包之下。
至于南安自身阵亡之人，则被葬在了黄牛岭边的一块风水宝地。
处置完张天水之后，王枫命人将徐平的手下都带去宴饮，唯有徐平、荀世禄两人，他招呼进了自己身后的大屋之中。
“公子有何吩咐？”见王枫望着自己二人好一会儿不出声，徐平惴惴地问道。
“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王枫回到座位之中，敛起了笑：“你考虑一下告诉我。”
“是。”
“第一个就是加入海卫，但是每名海卫都要识文断字，这个你和你的手下恐怕大多都要从新学习，当然还有很多规矩也要学习，至于之后当什么职务还要看学习成果决定，这第二个就是到商船上任职，规矩少一些要求也没有那么高，只要稍作培训就可以。当然如果是有不愿意再继续到海上讨生活的，我也可以让他到工场做工或者发一块田地让他种地。”
“不用考虑了，我愿意加入海卫。”二人一口说道
“好，现在既然西海上有些规模的海寇都被一扫而尽，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来接收整个西海。我要建一支水师，但朝廷绝不会允许我出来担这个名声，虽然我在朝中也有强援，可这个口子很难开，故此只能有劳你，为这水师首领，我再帮你们运作，得个百户之类的官衔，好于西海行事。”
徐平激淋了一下，这原本就是他初时的计划，在西海杀人放火受招安，却不曾想，王枫与他想到一块了。
“之所以要掌控西海，一来我南安人口会越来越多，估计明年人口便可过五千，我需要大量的渔肉，想来西海的那些海寇，是不会让我安心打渔的。”
“二来么，我对西海的商路也极有兴趣，据我所知，如今会安为安南一大港，每年一至三月，便有倭人、华人至此贸易，西洋诸夷也纷至沓来，我们的船如今还不能赴远洋，但去会安，应该没有问题吧？”
“公子是想去会安贸易？”
“在陆上我喜欢当武装农民，在海上我当然是武装商船。我们华夏之民，与洋夷诸蕃不同，让我们主动去劫掠，那自然是，哈哈……不过若是别人惹到咱们头上，我也不会客气。”王枫含含糊糊地说道，他怕徐平不明白他的意思，还别有所指地道：“听闻倭人自东京来的一艘朱印船上，便有三百箱、四千贯目的现银……倭人一贯目是多少，你很清楚吧？”
这个消息是王枫南下时在广州打听到的，王枫的白糖生意做得越发大了，与广州府的豪商也有往来，商人在一起免不了要打探各地商情，有一个跑安南航路的商人便提到此事，每年倭人朱印船都携大量现银甚至是纯银进入会宁，在此收购来自中国的丝绢、瓷器和各种器物，还有来自西夷的诸多南蛮物。
“一贯目为百两银子，四千贯目……即是四十万两！”俞大海呼吸稍停了一下，然后在心中大骂起来，张天水马海那帮子蠢货，既然在西海纠集了这么强大的力量，为何不直接去劫倭国的朱印船，这一船可就是三四十万两的银子，每年倭国来的正式朱印船至少有两艘，私下走私的船则数量不一，随便劫一两艘，想来就可以从王枫手中将家人赎回，哪里还要冒险来攻南安！
这是将南安当成软柿子捏了，以为是人畜无害小白兔，结果这小白兔却长出獠牙利齿，反把他给吞了。
不过稍一想，徐平便明白，张天水能和安南人拉上关系，只怕他雇请的这些安南士兵便是来自南边的阮朝，自然不会去打会安了。
“小人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顿了一下，徐平又道：“不过，小人觉着，如今人心未附，便是夺了几十万两银子，也未必能给公子送来。”
那是自然的事情，换了徐平自己，也觉得若是自己抢了几十万两银子，只怕立刻就跑到南洋去过好日子，哪里会给王枫送来！
“不急于一时，现在我任命你为南安渔政局副司，受三阶衔。”王枫拍了拍手，小荷从里屋走出来，将两套新的制服拿了出来，与别的家卫制服为草绿色不同，这两套皆为纯白色，在肩章之上，绣着三条红线。
徐平原本瞧着家卫那身衣裳，便觉得虽然有些怪，可确实实用好看，此时自己也得了一套，便知道自己是真正得到王枫重用，心中顿时欢喜。
“苟世禄，我任命你为渔政局副司，同样受三阶衔，不过这只是你二人暂时的职务，如果学习成绩达不到优秀，我还会将你二人降职的。”王枫又道。
不一会儿，小荷便将苟世禄的制服也拿了出来，苟世禄接过制服之后便要下拜，却被王枫拦住。
“王茂才！”王枫又看向王二猫。
“在！”
“我任命你为渔政局司局，受四阶衔，你的成绩好，以后他二人学习上面的事情你要多多帮助，如果他二人成绩达不到优秀你同样降职。”
王二猫脸上顿时现出激动之色，虽然知道会转入渔政局，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提阶衔！
做为陆卫大队长的王二柱和刘二木，已经是四阶，而他王二猫，是家卫少年中第三个被提至四阶的。他长期的好友和竞争伙伴王二狗，如今还是三阶，王枫随身亲卫李二牛，也是三阶，其余少年，更是二阶以下！
只有王三胖，接替他的位置之后，也会升一阶进入三阶。
“定不负小官人重托！”他向着王枫行礼。
“海上你是新手，多向徐平和世禄讨教，休要傲慢。”王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到里间去换好衣裳，海军的礼服，今后便是白色。”
徐平心中怅然若失，但同时又松了口气，王枫在他们上头安置了一个上司，那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他做得堂堂正正，不象别人，安插人手肯定是安插到手下，那才是真正让人头痛的事情。
他们换衣裳时，王二猫低声介绍了一个家卫中的职衔制度，他有意接近，徐平与苟世禄知道他是王枫最亲信的人物，哪里不曲意奉承的，加之王二猫说话带点小色的荤段子不断，不一会儿，三人便其乐溶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