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抽签(二)

  接过签筒,朱恒问明如何求取签文后,再次闭上眼睛摇晃了九次签筒,说来也巧,第九次时可巧有一支签文蹦出来落地了。
  “就它了。”朱恒闭上了眼睛,他自己是够不着去捡的,小海子弯腰去拾,朱恒两手再次握拢了,他没有勇气去看,也没有勇气去问,只能闭目等着。
  “拿来哀家瞧瞧。”太后发话了。
  小海子连看都没看,双手奉过去。
  “是上签,是上签,恒儿。”太后激动了。
  倒是一旁的袁姑姑没忘了报一下签名,“四二签:上签酉宫:目莲救母。”
  朱恒听到太后说上签时虽睁开了眼睛,但没敢伸手去要签文,不过听到袁姑姑提到“目连救母”四个字时,急切地上前从太后手里抽出这支签文。
  他明明求的是姻缘,缘何出来的却是目莲救母?
  目莲救母这个典故他看过,说的是佛陀弟子目莲拯救亡母出地狱的故事,其中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感动佛陀,让母亲投胎转世。
  可问题是,目莲之母是个生性吝啬贪婪之辈,生前从不修善积德,死后才被打入阴曹地府。
  可据覃姑姑说,他的母亲是一位怜贫惜弱、具有慈悲心怀之人,正因为此,才不屑于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去残害无辜之人的性命,所以才会被屡屡陷害,终被父皇所厌恶,最后抑郁而死。
  都说文如其人,他从母亲留下的读书笔记和释义中也窥探出母亲的品行高洁,绝非什么残忍恶毒之人,正因为此,他才极力拒绝为母亲做什么法事,母亲或许有怨念,但母亲绝不可能会去害人。
  生前尚且如此,死后就更不可能了。
  可眼前的这支签文究竟是什么意思?
  朱恒愣怔之际,方丈大师已从一只盒子里抽出了一条叠好的小黄纸,恭恭敬敬地送到了袁姑姑手里,袁姑姑转手给了太后。
  太后打开一看,“四二签:上签酉宫:目莲救母,君皇圣后总为恩,复待祈禳无损增,一切有情皆受用,人间天上得期亨。
  诗意:此卦天垂恩泽之象,凡事成就大吉也。
  解曰:天皇降恩,始终莫忘,晨昏礼念,可宜烧香。”
  太后自然也清楚目莲救母的故事,正因为此,她也糊涂了,她也以为这个孙子所求的肯定是姻缘,怎么来一个目莲救母?
  不过这倒是解了目前的困局,看来,这场法事真就是天意,躲不过去的。
  尽管如此,太后仍是开口问道:“恒儿,你求的是什么?”
  “我,我,我求的是……”让他当面承认自己求的是姻缘,这话朱恒委实说不出口。
  一旁的方丈见年轻人脸红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弥陀佛,善哉,不管朱施主求的是什么,定能心想事成,这签文上说了,‘此卦天垂恩泽之象,凡事成就大吉也’,还请施主尽管宽心就是。但有一点,‘天皇降恩,始终莫忘’。”
  “还请方丈大师明示。”朱恒恭敬地问道。
  此时的他并不清楚坤宁宫怨灵一说出自这位方丈大师,自然也不清楚正是眼前之人提出由他来主持这场法事,他只是单纯地敬畏所有的方外之人,尤其是得道高僧。
  再则,这签是自己抽出来的,是他净手上香祈福之后摇晃了九下之后掉出来的签文,是真正的天意,由不得他不信。
  “阿弥陀佛,施主,答案明明就在你心里,又何必太过执拗呢?”方丈双手合十,说道。
  这话朱恒听懂了。
  天垂恩泽,天皇降恩,既是沐浴皇恩,又怎么能不知恩感恩呢?
  “敢问大师,我母亲,真的怨灵不散?”朱恒轻声问道。
  这一刻,他对自己之前的坚持有了一丝的动摇。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可我母亲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也非吝啬贪婪之辈,她品行高洁,又具慈悲之心,怎么可能会去害人?”朱恒辩道。
  “朱施主想必也听过一句话,爱生痴,痴生怨,怨生恨,若离于爱怖,无爱亦无憎。”
  这话朱恒虽没有听过,却瞬间被打动了,爱生痴,痴生怨,因为怨意味着求而不得,所以怨生恨,这九个字很好地诠释了母亲对父皇的一生。
  原来如此,也难怪母亲的怨灵会不散了。
  他是母亲的儿子,这一生,他会不会也重复母亲的旧路?也会因痴生怨,再由怨生恨?
  不对,大师方才说过了,得此签者天垂恩泽,凡事成就大吉,他不求凡事,他只求一事,一事即可。
  “阿弥陀佛,施主放心,只要施主肯一心向善,所求皆有所得。”方丈看出朱恒此刻心智不宁,再次出声劝道。
  “还请大师放心,我这个孙子最是心软善良,断不会作恶的,还请大师帮忙看看他的姻缘。”太后替朱恒问了出来。
  “阿弥陀佛,凡事成就大吉,已无需再求。”方丈合十说道。
  太后方醒悟过来,一笑,“也对,是我愚钝了。”
  “不敢。施主是爱孙心切,可以理解。”方丈见太后认错,忙躬身回道。
  “敢问大师,倘若要主持我母亲的法事,我这双腿,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晚辈究竟该怎么做?”朱恒意识到这场法事只怕是躲不开了。
  太后见朱恒总算想通了此事,激动得起身上前搂住了他,“我的儿,你总算明白祖母的一番苦心了,祖母这下是真的安心了。”
  朱恒伸出双手,回了祖母一个拥抱,并轻轻地拍打了几下祖母的后背以示安抚。
  不管怎么说,老人家为了他一再落泪,且还当着一个外人的面,他很是不安。
  说实在的,他之所以答应做这场法事,初衷并非是因为祖母,而是因着自己抽中的签,又因着那几句签文,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抵制此事。
  就当是为了自己,就当是还母亲一个安宁,希望这场法事过后,母亲能真正的放下父皇,离于爱怖,无爱亦无憎,放下过往,重新投胎去做个新人。
  他如是想。
  不过此刻又添了一条,就当还了祖母这些年的眷顾,让老人家不再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