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胜利的日子里 三

  周旸本来是岳州的判官,坐在前面无可厚非。至于沈品方也坐在前面,那就是资历了。
  沈品方担任过的最高职位是江陵府通判,可以说跟周旸一个级别,甚至高半阶。
  因为江陵府是荆湖北路的秩治所在,而江陵知府一般都是留守兼任,这里面有很多门道。
  本朝的官位职位品阶差遣可以说非常乱,但是有一点,就是灵活。
  哪怕只是一个八品小官,也可以做知州。当然,名字需要变一下,比如在前面加个权知。
  比如本朝最有名的一位,苏东坡。熙宁七年,苏轼从杭州通判任上调任为密州知州,这时他的官职是“太常博士、直史馆、权知密州军州事”。
  其中,太常博士是“官”,只表示官阶,不是实际职务。本朝的太常博士为八品。
  直史馆则是苏轼的“职”,即馆职、贴职,表示其文学与学术地位,就如今天有些官员,挂着客座教授、博士生导师之类的学术头衔,显得很有学问。
  本朝的直史馆为从六品。也就是说,此时的苏轼是一个从六品官员。
  “权知密州军州事”才是苏轼真正的职务。
  上面坐的都是大佬,沈林甫作为此间差遣最低的人,当然是站着了。
  当然,站着的人,不只他一个,没能喝上知州家茶水的,也不只他一个。
  毕竟,外书房放十几个椅子,那还是书房吗。那是茶馆!
  全程下来,沈林甫除了毕恭毕敬地站着,就是模样乖巧地听大人们说话了。
  起的太迟,出来的又急,现在倒是饿了。
  “诸位,此次汉阳禁军损失惨重,据李总管的回文,只余一万二千甲士。
  保境安民,虽说是禁军本分,但我等妻小家人,乃至整个岳州百姓,都受益无穷。
  因此此次犒军,既是本分也是清理。但其他各县不是受贼裹虐,就是远在百里之外。”
  说完之后,看了看沈品方,继续说道:
  “此次犒军所需,孟起需在县中尽力筹措,我等尽量赶在天黑之前赶到津云里驻地。”
  “下官领命。”毕竟是亲家,沈品方还是很配合的。更重要的是,此次沈林甫很有可能跃升正式职差。
  所以哪怕此次犒军所需,就是沈家全出了,他也认了,谁叫小儿子没出息,考不上进士。
  没办法的,当爹的,只能替他走这些歪路子了。
  其实王谠也是算着沈品方的,他完全可以让周旸去弄。但是如果交给周旸,恐怕明天都不见得会好。
  留守相公说的明明白白,今天就要到津云里营地,难道自己敢让隋郸坐着等自己一夜?
  “对了,偿岳,你领着诸僚起个折子,看看此次补多少钱粮给汉阳禁军合适,他们损失太大,补给兵员之事,我等也应分担。”
  “下官领命。”
  哪里是什么补给兵员军饷的事,就是岳州上下需要水贼人头,而要拿到水贼人头,那是需要花大本钱从李文彰手里买的。
  只是文人总能找到许多由头,做着大义凛然的事。
  一个首级,朝廷给的是三贯,到了岳州这儿,达到了五百贯。
  毕竟行情也看时候!而且李文彰还是独家售卖,只是店大欺客,给了一千余个首级,也就是岳州要为这一千余个人头支付五十万贯。
  这也是没办法,倒不是李文彰要借着兄弟们的人头升迁。只是凭借朝廷的抚恤赏银,那些遗属能吃多久。
  说实话,岳州要不了这么多的。他们心也不大,只想要百十来个就够了。一千多个,还得想办法把其余的九百多个再弄死一遍。
  不然仅仅凭借乡勇,就死了一千人,谁信啊?就算朝廷没有言官,官家听了恐怕也会先让人下来查查。
  并且上次隋郸应允李文彰的粮食,巴陵这边还得补齐送去。不然李文彰牙关一紧,做生意的机会的没有了。
  时间紧,诸位大人倒是没有商讨多久就结束了。
  父子俩坐在马车里,赶去县衙。
  到了县衙,倒是人都是齐的。毕竟城外大胜的消息已经传进城,一个个佐吏刀笔,用屁股想也知道县令要来。
  巴陵县衙签事厅之内,县里的要员安坐,沈林甫终于有资格坐下了,主薄紧挨着王庶紧挨着,县丞徐处仁一个人在对面,上座自然就是县令沈品方了。
  “此番聚集诸位同僚来,是这几日间,剿匪局势变化不小,想必大家也听说了,汉阳禁军守株待兔,全歼洞庭贼众。
  受王知州之令,我巴陵县主要担负此次犒军所需。而今汉阳禁军余者一万两千余,其中伤者五千余。
  此次犒军所需不只是酒肉,还有一应伤药补给。均悉数由我巴陵县承担。”
  这就是为什么周旸办不了的原因了。所需太大,仅仅只是市面才买怎么能够。还得世家大族出面要外掏,也就是还得沈家承大头。
  至于回报嘛,就是沈林甫的前程了。
  这也是沈家目前主要在沈品方的手里,而且几个子侄都有了出路,沈林甫显得格外没出息。
  不然,沈品方可不一定会买亲家王谠与留守隋郸的账。
  “大人,只是这一万两千多士卒的应用所需,数量实大,恐怕县衙无力供给呀。”县丞徐处仁说道。
  “玉岗所言有理,你与善长且先去办,能弄多少算多少,其余的本县亲自联络本地士绅解决。”
  玉岗是徐处仁的表字,善长是王庶。
  “沈林甫。”然后又叫到自己的儿子。
  “你随本官走访本地士绅。”
  “卑职遵命。”沈林甫倒是有模有样地站了起来,双手作揖领命。
  开了一个简短的碰头会,便各自做该做的去了。
  沈品方被起复为县令之后,只来过两三次县衙。所以巴陵县衙的什么师爷之类的,都没有。具体的事务还是县丞与主薄在抓。
  而沈林甫作为县慰,勾当栅栏直接在城外,负责抓贼缉盗,对于县里的事情实在不熟。
  于是沈品方索性放手县里的事,让徐王二人去做。
  “阿爹,这让徐县丞与王主薄去市面采买,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沈林甫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说道。
  “为父怎能不知,这要是时间宽裕些,为父还能去那些士绅巨族家中坐坐,磨一磨。而今就剩几个时辰了,只能我沈家自己担大头了。”
  沈林甫有些不解,这功又不是分到自家一户头上。
  看出儿子的疑惑,沈品方语重心长地说道:“还不是你没出息,要是你也能某个进士出身,老夫何至于做这种破财之事。”
  这么还赖上我了?不过好像也确实是……
  “都是孩儿无能,让老父操心。”
  “唉,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