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迎亲之再至江宁

  在江水上几日漂流,终究在二十三日晚间到了江宁城外的沐宁码头。
  码头上除了卸货的工人与卸下的货物,就只剩下那杆随风飘扬的旗帜了。
  今晚月亮弯弯,虽无星辰作伴,但皎洁明亮。
  船队靠上了码头,铁锚被捞起栓在岸上的大木桩子上。沈林甫顶着风站在甲板上注视着城门,此景虽依旧,而今心情却是大不相同。
  “子卿莫要着急,再过一个时辰,这城门就开了。”
  沈林甫回头一看正是已经被惊醒的沈驰甫。
  “四哥说笑了,这晚风甚急,要不我兄弟二人入舱小酌几杯,也算暖暖身子。”
  “嗯可以,喝点酒也醒醒神,这虽说睡不着却是有些迷糊。”
  二人入了船舱,随行的丫鬟们都已经入睡。但那酒却是现成的,二人席地而坐,便举杯相饮。
  喝了半壶,酒劲上头,二人话语也多了起来。
  “不能再喝了,不然必定误事。”沈驰甫说到。
  “行,”沈林甫将就被倒扣在桌案上。正襟危坐地凝视沈驰甫,沈驰甫对到他眼神,有些闪躲。
  “四哥,你应该是有话对我说吧。”
  过了半响,见沈驰甫没有回答,反倒是将酒再次斟上,一饮而尽。
  “四哥,我等兄弟六人,说来却是你我二人在一起时间最长。以前我们可以说是无话不说,但自从你成亲后,就像变了一个人。”
  沈驰甫抬头看了看沈林甫,把他把酒杯翻过来,也斟上了酒。说道:“你继续说。”
  沈林甫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继续说道:
  “以前小弟也奇怪,四哥为何突然性情大变。直到上次来江宁纳吉才想明白,娶妻身子对于一个男人而言,不亚于及第。
  圣人训: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并不是一个一个修行,随便沾上一个,就能让人想通很多。我如果没料错的话,应该是淳儿让兄长变得如此通透。”
  听沈林甫说完,沈驰甫放下杯子说道:
  “你嫂子诞下淳儿那晚,六弟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或许将来你能体会,但是如今那种感觉你是不能想象的。
  自从有了儿子,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也明白了小时候阿爹为什么对我那么严厉。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想儿子们都高中状元郎,做个官光宗耀祖。后来才发现不尽然是,有了儿子,这命啊,就算是多了一条。
  很多事,不自然地寄托到下一代的身上。我也一样,但我更怕因为我的无能,耽搁了淳儿。
  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些年如此乐于奔波。”
  “小弟能明白兄长一片苦心,相信淳儿将来长大了,定然有所成。”
  “既然你问起了,那为兄也就直说了。”
  “兄长但说无妨!”
  “我想等你成亲以后,我就搬出府里。”
  沈林甫大感惊讶,忙问道:
  “兄长为何如此,可是在府里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但请说来,小弟能担忧的,义不容辞。”
  “也不能说不顺心吧,祖父待我等,一直一概而论,从不分彼此,三叔与三婶也视我如己出。
  但不知为何,为兄就是不自在?”
  沈林甫想了一会儿,遂说道:
  “如果是这样,我支持兄长的决定。兄长切勿多虑,倒非是小弟想兄长走。
  因为二伯二婶走得早,所以阿爹阿娘对四哥一直视如己出,对我这个亲生的,反倒是更为严厉苛刻。
  我想,正是因为这样,兄长才觉得不自在。所作所为也不能放开手脚,凡事顾虑太多,做什么都不痛快。”
  “哈哈,子卿说到我心口上了。如今想来,正是如此。跟你不一样,我倒是不怎么畏惧祖父,但偏偏三叔从不假我以颜色,令我无所适从。
  很多事情我其实做不好也不想做,可是每次三叔一说,我又往往令他老人家失望。”
  明白了。
  “我想这就是兄长烦恼的根源了,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但是没有责难就有些失衡,所以造成兄长的苦恼。”
  兄弟二人有的没得,聊的越来越远,酒也喝的越来越多。等江宁城门大开之时,已经醉倒过去。
  等沈林甫被叫醒之时,已经是中午了。
  今日正是裴府嫁女的正期,所有往来都在这一日正式上门祝贺。至于昨日就进府的宾客,没等迎亲队伍登门,就有开始离开的了。
  沈氏的迎亲队伍自东门进,沿着街道,一路鼓笙一路鞭炮,向着银泰坊的裴府行去。
  沈林甫骑着红花绕顶的高大骏马,处在队伍的中央。队伍的最前面是锣鼓手开道,还有两个婚庆官穿着一身红袍,端着锣盘,一路撒钱。
  当然都是铜钱拆开来的碎钱,偶尔夹杂些碎银子。
  这在宋代是世家大族迎亲的惯例,都会散些钱财,以示吉祥。
  在迎亲队伍队伍的后面,拥挤的人群跟随着,大都是瞅着这份散钱去的。
  “哈哈哈,还别说,这江宁城到底是做过帝都的,就是气派。”队伍中的周康对身边的人说到。
  “气派是气派,可这江宁城是有多困乏啊,你看后面,这么多乞丐。”
  杜省回头一看,后面的人堆里,夹杂着半数的乞丐模样的人。
  “要不赶开吧,实在是有碍观瞻。”
  “不可,这很平常,富裕人家谁会特意跟着。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叫花子就靠着大户人家办喜事而活。如果差人驱逐,反而引人笑话。”刘晟说道。
  “哈哈,是我唐突了,险些害了子卿丢了脸面。”
  当迎亲队伍到了银泰坊,经过一座大酒楼时,在二楼的临窗边,正坐着一个妙龄女子,薄纱遮面。
  少女的对面,是一个老者。
  如果沈林甫在这里,一定会认出二人是谁。一个是跟他有露水情缘的素楼前头牌柳娉婷,另外一位是素楼的大东家秦抟。
  自当日一别之后,柳娉婷由爱生恨,看着楼下街道正中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红装少年,胸前斜挎着红花。
  心中爱恨交织,既想着他这是迎娶自己该多好,又想着亲手了结那男子性命,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娉婷,别胡思乱想了,这沈林甫非是我等寻常人家能够招惹的。说到底你也是因他而脱离樊笼,也算有些情谊在里面。”
  “秦叔说笑了,这等负心胚子,娉婷与他哪里有什么情谊可言。”说话间眉宇凶光毕露。
  对面的秦抟冷笑着看着这一切,本来他还以为能通过沈林甫抱上知府的大腿,那曾想那小子是个提上裤子便不识人的浪荡子。
  虽说通过他给柳娉婷写的诗让自己大赚一笔,但是也得罪了同行与地下各道势力……
  而今素楼,说不尽的冷清,加上柳娉婷被赎,楼里更无人问津了。
  倒也没过多久,队伍就到了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