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陈家村的一天

  这雨时下时不下的,就像女人的心思,让人捉摸不透。而天色却是在不知不觉间就黑了下来,空气里也是有些潮湿气味。
  “少爷,您还是去吃点东西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别小姐还没好,您又病着了。”小珍娘站在火盆旁边对着沈林甫说道。
  “对了,大家伙都在做些什么?”
  “还能做啥,就在大堂里发呆!”
  “行,我去看看,你在这儿好好守着茵娘,有事就叫我。”“嗯嗯。”
  来到了这大堂里,果然是一个个都在发呆。不管是那说书人一大家人,还是李延朗等人,或者是主人一家。其实也不是没说话,实在是从中午把饭吃了后,到现在已经没什么可聊的,不外乎籍贯哪里、家里情况怎么样、有什么打算!
  “郎君,”沈林甫走进大堂,李延朗等人打着招呼。
  “郎君是饿着的,老身这就去把饭菜热一些,给郎君端来,”那主家婆说道。“这是什么话,怎么能叫郎君吃剩饭剩菜呢,且去从新做才是,”老汉对着自己的妻子说道。
  “无妨,就是剩菜饭了,怎么方便怎么来。”“好呢。”
  李延郎给沈林甫拖了一条板凳在桌子跟前放着。
  “对了,还未请教老丈姓名。”“好叫郎君知道,老汉姓陈,叫陈天友,乃是这陈家村的大保长。”
  “哦,幸会,此番实在是给贵府添麻烦了。”“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麻烦呢,”只是希望郎君你走的时候把钱结清,咱们都不麻烦,心里如是想着。
  “对了,等我那两个兄弟回来,我们这儿有十四个人,可能还有两个大夫,您看能安排下吗?”
  “这个倒是有些麻烦,我们就三个空屋子,小娘子生着病自是要独居一间,郎君也是……”话到这儿被沈林甫打断道:“这不用,今晚我还要照看舍妹,就是不睡了,最主要是这些女眷和孩子,还有大夫,我这几个兄弟倒是可以打个地铺将就一下。”
  “郎君,这倒是让小老儿为难了,两个屋子倒是能让女眷和孩子们挤一下,就是这些壮士和大夫,没有了被褥啊。”
  “那可以去其他人家借吗?”
  “唉,这山里人家哪有多余的,就我这个大保长家的,都还是媳妇嫁过来时,娘家给置办的。”
  这时说书人黄文章说道:“可不能再让郎君麻烦了,我们这一大家子一路上蒙郎君照料,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报答。而今怎能再让郎君为难,还是让兄弟们睡吧,白天赶路也累,我们去车上挤着就是了。”
  “没事的,我们身体好,凑个火堆就能将就一夜。”李延亮插话说道。
  “哈哈哈,黄老也听见了,我这几个兄弟身体好,不碍事的。”
  这时陈天友婆娘和儿媳妇已经开始端了饭菜上来,就一盘腊肉,土豆丝,还有青菜和萝卜。”还说道:“乡里人家的饭菜,也只能这样了,还望郎君莫嫌弃。”
  “老人家莫要这样说,这些菜正应景,新鲜着。对了,黄老,我们到了庐州便要折返,再之后你们是打算去哪里?”
  “唉,这老家是回不去了,到了庐州看看能不能找个活计,如果不能,到时候再想办法。”
  “嗯,好像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对了老丈,英姑可有婚配?”这话就有些直白了,何况还当着正主的面,英姑更是脸红的都低下头。
  而黄文章却是不知何意,难道郎君看上了我家女儿,想纳她为妾?
  遂说道:“小女未曾婚配,我们一家离开故地已经四年了,这些年倒是让她跟着奔波吃了许多苦,而今十七了,却是没人认真上门提亲!”
  “哦,如此甚好,你看我这兄弟怎么样?”沈林甫用还夹着腊肉的筷子指着李延亮说道。
  十九岁的李延亮,见到郎君指着自己,他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沈林甫是什么意思!先前听到,还以为郎君要纳英姑为妾呢,顿时不好意思地饶了饶头。
  黄文章却是有些意外,要是沈林甫,就算是为妾他也能接受,而今换成了李延亮,虽然这小子长得也算精神,就是不知道家世如何?
  “黄老,不满你说,我这兄弟现今还是白身,什么也没有,不过沈某可以给你保证。不出五年,必为他谋个官身,而且只要英姑嫁给了他,黄老也可以随我们去巴陵。到了巴陵,沈某可以以田地与宅子相赠,且外加一百贯银子,以作聘礼。并且将来,这小子若是对二老不肖,对妻家不亲,或是对英姑不好,我定然会收拾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黄文章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而且女儿跟了眼前这小子,自己一家也可以去巴陵安家,有宅子还有田地,又有那一百贯的聘礼,两个孙儿也可以顺利长大了,而且女儿也有归宿,儿媳妇也可以安心改嫁了。
  想到这儿,便再无任何迟疑,“既然郎君替李兄弟提亲,老儿自无不允之礼,但有句话还是要提前说。”
  “黄老请说。”
  “我们夫妇二人自家乡受灾,恍若无根之萍,而且儿子也没在了,所以……”看到李延亮那小子还坐在那儿如佛般稳如泰山,吴甬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李延亮反应过来,立即跪在地上,“以后老伯就是我爹,伯母就是我娘,李延亮一定像亲亲的爹娘孝敬。”
  “哈哈哈,黄老,你看如何?”
  “我没什么了,全凭郎君做主。”
  “好,不过最重要的是英姑的意见,这选择夫婿毕竟是她一生的事,英姑你觉得呢?”这时所有人包括那两个孩子都看向英姑,英姑的脸更红了。这几天一路走来,那李延亮老是有事没事问要帮忙吗?她也不是小孩子,哪能猜不到些什么,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心里也是有些意动。
  “一切全凭郎君做主。”说着就起身去茵娘房里,要帮忙照看沈小娘子。
  “哈哈哈,好。”众人都发自肺腑地开心笑了起来。
  沈林甫夹了一筷子土豆丝,看着李延亮说道“唉,这一路上我觉得就你是好人,谁的忙都帮。”
  众人嬉笑起来,哈哈哈。李延亮又不好意思地饶了饶头,但还是不忘郑重地作礼说道:“多谢郎君成全,以后李延亮做牛做马报答郎君。”而作为李家兄长,这时李延朗也出来作礼答谢。
  “无需如此,你记得对黄老一家和英姑好就行,不然我定收拾你。”
  在陈家村的村口,郭熙河四人下了马,苗大夫从未骑这么久的马,赶这么远的路,本来出门时,见雨已经停了,天也见开,但还是拿了伞,以防万一。谁知道到了半路居然噼里啪啦地就下了起来,还越下越大,到了陈家村不远处才停了下来,自己都湿透了。
  这一路上也不见有一个避雨处,偏偏自己跟那个提着钩镰枪的小子骑一匹马,虽是为自己着想,但那小子总嫌马走的慢,时不时地就往骑得马屁股上来那么一梭子。辛亏年轻时多有骑马,不然这把老骨头算是交代了。
  而那个带着郭熙河等人去大牛镇的陈家村少年陈长生,第一次骑马,初上马时还觉得新奇好玩儿,到了现在,已经像是个死人了。此刻,无力地贴在马背上,也不顾身上湿透了,只想要好好休息一会儿。就是刘二这个铁打的汉子也已经是没了力气,反而是郭熙河,年纪不大,现在还龙精虎猛,让众人不禁心生敬佩。
  郭熙河也不管刘二与陈长生,用钩镰枪挑起刘二马背上的两包袱药材,就扶着苗大夫往陈天友家走去。
  “沈郎君,你那兄弟带着大夫回来了,”在外面的陈天友儿媳妇看见郭熙河带着一个陌生中年人进院来,忙进来通报。
  众人纷纷起身出大堂去迎接。
  “郎君,这是苗大夫,大牛镇就两个大夫,还有一个是苗大夫的父亲,因病未能前来。”郭熙河想沈林甫说道。
  “一路上辛苦了,你先吃饭,大夫这边前,”也顾不上好好安抚郭熙河,就拉着苗大夫往茵娘待的屋子走去。
  苗大夫心生无奈,你们好歹让我喘个气啊。
  进了茵娘的屋子,苗大夫顿感空气温热,而且窗子也大开,不禁说道:“这里还有其他大夫?只这屋子的干热,就让病者好了三分。”
  “却是没有其他郎中了,晚辈也是凭经验做的这些。”
  “哦,”然后苗大夫留坐在旁边的凳子上,沈林甫将茵娘的拿了出来,让苗大夫把脉。
  苗大夫按着脉搏,感受了一会儿,又起身试了试茵娘的额头,翻开眼皮看了一下,说道:“小娘子可有咳嗽。”
  “小妹倒是时而咳嗽。”
  “可有吐痰?”
  “未有吐痰。”
  “可有呕吐腹泻?”
  “未有。”
  “那便无甚大碍,待老夫开几剂清热去火的药,另外再开副温肠胃的药,让小娘子静养几天就好了。对了,小娘子想必厌食已久,所以才导致而今虚弱昏昏欲睡。你们先去熬点粥,呈流状。”
  “我这就去,”小珍娘回到。
  “还是郎君有识,不然等老夫赶到,小娘子的病情怕是多有加深。”
  “这些都是分内之事,这次实在是麻烦苗大夫了,”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大堂走去。而刘二和那陈家少年也回来了,在陈家大堂用饭。反而是早些进来的郭熙河并没有吃饭,而是在大堂门口站着,等待苗大夫的诊断结果。
  看着郭熙河钩镰枪两端的那两个包袱袋,得了,方子也不用开了。打开包袱,苗大夫把药挑选了出来,交给了沈林甫拿去煎煮。
  沈林甫拿着药,对李延亮说道:“你去车上拿几件衣服来给他们换上,”又对陈天友说道:“主人家,这儿怕是得生一些火,还得麻烦一下。”“好嘞好嘞,不麻烦不麻烦。”
  说完后沈林甫就要往后面走去煎药,这时黄家儿媳妇,也就是英姑的嫂嫂过来说道:“郎君把药给妾身吧,先夫在世时,也是经常吃药,都是妾身煎的。”
  “如此,便麻烦嫂夫人了,”“不麻烦。”
  沈林甫看了一下郭熙河,心想这小子发什么楞?这会儿陈天友夫妇也抱着柴火进来,燃了起来。
  沈林甫对郭熙河说道:“熙河今天辛苦了,且先过来烤着火,吃点东西,等延亮把衣服拿了上来,你再换上。”
  “好叫郎君知道,这小子今天跟鬼附身一样,风里来雨里去,恁是不见累。”这时嚼着饭的刘二说道。
  郭熙河有些不好意思,你怎么在郎君面前说这些。
  “辛苦了,”沈林甫按着郭熙河的肩膀让他坐在火堆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苗大夫将脚上已经湿透的靴子脱了下来,将脚放在火边烤着,“主人家,可有多余的鞋,”然后对着陈天友说。
  陈天友的婆娘说道,“倒是有几双新的,不过那是媳妇给他男人纳的。”言外之意不名自了。
  “主人家只管拿来,一贯钱一双,沈某悉数买下。”
  “唉,这就去拿。”却是不见她儿媳妇动身,她自己径直地进去拿了四双出来。这就是普通农家所穿的平底布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她儿媳妇给男人纳的。
  沈林甫接了过来,把一双给了苗大夫,“苗大夫先将就一下。”又塞给郭熙河一双,刘二一双。最后拿着一双走到陈长生面前,递给了他。
  坐在旁边的板凳上,面带微笑地说道:“此番小兄弟助我良多,沈某必重谢。还未请教小兄弟姓名?”
  陈长生一边刨食儿,一边回答,“郎君,我叫陈长生。”
  “哦,好名字,想来令尊令堂对小兄弟最是宠爱。”旁边的陈天友的媳妇插话说道:“可怜的小子,爹娘死的早。”听到这儿,刨食儿的陈长生面色便暗,眼圈泛红,刨饭的速度更快了。
  沈林甫忍不住伸出手在陈长生的脑袋上安慰了一下,也不知说些什么。
  而李延亮这时也抱着一摞衣服裤子走了进来。
  “也不知道哪件合适,我们几个穿的都抱了上来。”“嗯,你们先去空屋子里换身衣服。”然后李延亮就把衣服往陈天友指着的屋子里抱,而刘二郭熙河从桌子上拿了根蜡烛点着也跟了上去……
  沈林甫拍了拍陈长生的背,“陈兄弟你也去吧,千万别感冒了,不然沈某当真过意不去。”
  而苗大夫毕竟年纪在那儿,跟着年轻人实在是不合适。沈林甫也明白此间道理,倒是也不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