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裴府纳吉记
作为沈林甫此次定亲的后勤保障基地,贺府上上下下都从昨天中午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先是对沈林甫从岳阳带来的彩礼进行精确划分,再悉数授之以红绶,以示喜庆。
而沈林甫与沈驰甫昨天拜访完沈家在江宁的朋友后,便被经验丰富的老人们交授各种规矩。忙到半夜才堪堪算是差不多,方散去睡觉。
男家送钱财礼至女家定下这门亲事。细分之,也有下定礼、下聘礼、下财礼三步。下定礼,就是顶帖之后,男家向女家送礼,开始正式定婚的仪式。
因沈裴两家都是富贵之家,礼物有珠翠首饰、金器若干辅以银器若干、销金裙褶及缎匹若干、茶饼若干,加以双羊牵送,以金瓶酒四樽或八樽,装以大花银方胜,红绿销金酒衣簇盖酒上,或以罗帛贴套花为酒衣,酒担以彩纸包裹。
男家用销金色纸四幅为三启(即婚启),一礼物状(一份礼物清单)共两封,名为“双缄”,仍以红绿销金书袋装盛,用彩袱盖上,已经由昨晚沈驰甫带着沈禄,还有从岳阳过来的沈府下人们,护送着礼品和“双缄”送往裴府。
其中三份婚启,都有固定格式,前两份多写寒暄之语的客套话;唯有第三份婚启才是男家正式通知女方行定礼的婚书。
裴府由裴应常代表女方家开正门,迎接亲使到正堂,接受了礼品,摆放在正屋厅堂上,备香烛、酒果,告祝天地祖先,然后请裴行中挑巾开启。
接受定礼后,须当日回定礼。回礼也相当丰盛。一是把男方定礼品,如茶饼、果物、草酒等一半回送,另外各备彩缎、紫罗、金玉帕环、七宝巾环、箧帕鞋袜之类;更以空酒樽一双,投入清水,盛四金鱼,以箸一双,葱两株,安于樽内,称为“回鱼箸”。用金银打造鱼箸各一双,并以彩帛造像生葱双株,挂于鱼水樽外答之。
回礼由裴应常带着裴府下人在沈驰甫带着人离开裴府后,再送回礼至贺府。这么隆重的事情因为发生在江宁城,而且还是江南东路转运司勾当判官裴行中大人府上和江宁知府贺宗庭大人府上之间。这可了不得,江宁城的老百姓们纷纷议论了起来。
“不知道哪两位啊?”“是啊,这裴府倒是还有谨二姑娘未出阁,但是这知府大人府上已经没有未婚的公子了!”“会不会是纳妾呀?”
“开什么玩笑,纳妾会有这般阵仗?”“如果纳的谨二姑娘呢?”“那就更不可能了,裴行中大人何等身份,怎么会让自己的嫡女作妾呢?”
“那倒是邪门了!”
这种礼物,寓意将来夫妇如鱼得水一样欢谐。羊者吉祥也;茶者,“茶不移本,植不生子”,故子女受聘,古人称为“吃茶”、“下茶”。
这第二步,就是下聘礼了。
因为沈家、裴家都是官宦人家,所以这聘礼也都有讲就,不是纯粹的金银物事。而聘礼又不同于定礼,讲究的是贵而精。
虽然还有些许睡意,但是沈林甫已经被丫鬟们好好地打扮了一番。一身红色圆领长袍,拴上镶嵌有绿色翠玉的彩绶腰带,脚踩白底黑身的高筒锦靴,头发全部束起,以上好的黑玉为底,雕刻而成的宽身发环圈中,再用翡翠钗子贯之。
加上近六尺的身高,‘宋制一尺约等于后世三十一厘米’,真真是俊秀极了。其实沈林甫的长相也就是中上之姿,但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一身下来,无论是换成铁钱还是铜钱,都超过了他自己的体重。
看着哥哥如此英气,茵娘也忍不主环视了一圈,说道:“二兄以前可真是把自己常的够深的。”旁边的贺夫人也对着贺宗庭说道:“子卿倒是比子树更像孟起些。”“倒也是,只望成亲后小两口也能像父母一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说话时虽然抚着山羊胡,但面色确实在想些其他什么。
贺知府在想些什么呢?作为大宋朝的高级官员,虽在地方任职,但是对于朝堂的消息还是门清的。裴判官虽说此时声威正盛,但是蔡相公也被官家从新启用了。
对于这一大家子都有沾染党争的传统,贺宗庭也不知道怎么评价。那贺知府又是怎么不用站队的了,那是因为贺宗庭的老子和沈老爷子当年在京为官的时候,站的向太后的队。向太后又是谁呢,向太后就是那位把赵佶送上皇位的了。
虽然向太后已经死了,但是从龙之功是抹杀不了的。当然,这也和人有关,多走动走动,逢年过节多送些礼,比如这次沈林甫来到江宁,平时一脸严肃的老太爷和老爷子一脸严肃地交代,“江宁多故旧,你要替我们都去拜访一下。”还有开会时少说些话,投票时多多弃权,虽然是做不了宰辅之臣,但是小日子肯定过得不错的。
比如,我这外甥的大舅子裴应常就很会做人嘛,哪像那裴行中,油米不进。
如果裴行中知道这位朋友是这么想的,肯定是要绝交的。我辈食君之禄,应担君之忧,怎么能蝇营狗苟。
因为第一步定礼已经把礼物都送的差不多了,现在沈林甫去裴府就是商定婚期的。
至于聘礼,则是由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红素罗大袖段及上细杂色彩缎匹帛、珠翠特髻、珠翠团冠、四时花冠、珠翠排环等首饰。加以花茶果物、团圆饼、羊酒等物组成,虽不多,也是装了两车的,还是有一辆车,装的是第三步的财礼。虽说是财礼,但是分量却是最轻的,只有几匹上好绸缎。
至于婚期吗,沈品方跟亲家早就书信往来,都说好了,九月二十八,宜婚嫁。算上来往路程,裴家本来是要在九月二十五这一天,就要把女儿送出府的,但是九月二十五不吉利,就改到了九月二十四。而沈林甫也就是差不多在九月二十这一天就要从岳阳出发,前来江宁迎亲。
到了裴府,沈林甫由人从正门引进,到了正厅。在裴府准备的神阖前磕了头,上了香。
这次裴行中就没有挑开礼物看看了,而是由裴应常受礼,府中设宴,接待了沈府众人,而沈林甫则由裴应常请往后宅,见裴家老中青几代人,反正这府里只要跟裴谨有亲戚关系的都要见,这叫“相亲”。没错,在宋代这就是叫“相亲”。
话说不是应该由媒人来做这件事吗,说来你想不到,媒人就是裴谨的爷爷,裴慎。没错,这位老爷子自己做媒把孙女许配给了沈啸庭的孙子。何况裴老太爷已经过世了,就算没死,你也不能让人家做这事啊!所以就由裴应常担负起了这职责。
或许这就是大宋吧,虽然一直被欺负,但充满了可爱。
到了后院的一间大厅里,裴行中高头大马的坐在主座上,与他并列的则是他浑家,也就是裴应常和裴谨的母亲,有些显老,也有些清瘦,显然是跟着裴行中贬官的日子没少过。
再两侧要么都是看上去比自己年纪大的男男女女,之后就是孩童了,裴谨还没出现。
首先要向二老行大礼,对,跪拜礼。他已经向裴家下了定礼,确定了婚期。虽然是“相亲”,但是到了北宋末年,也就是过程而已,不是非要瞧一瞧瞅一瞅你长的啥模样。所以原则上他已经是裴家的女婿了。
沈林甫走近前,由两位壮妇拿着红娟分别在沈林甫身上拂了三下,再由下人搬出已经折叠好的彩绸,铺在地板上。
沈林甫再向前,双手掀起下摆,跪在彩绸上。再起来,再跪下,再起来,再跪下,到了第三次时,双手作揖说道:“小子沈氏林甫,岳阳为桑,耕读为传。”这时代里所有的官宦人家,都喜欢说自己是耕读传家。或许这跟古代中国处于农业社会有关吧。
“幸有甚者,裴氏良人,承之于父母,晓之于媒妁,实三合之礼,迎宗事之人。”
定聘者分三步者有之,合并为一者也有之。“自聘送之后,节序不送”,直至亲迎之前。
等从裴府出来,沈林甫一身的汗,天色已经差不多下午了,再等回到贺府,已经是黄昏了。
这个时候,江宁城的群众已经知道真相了,原来是知府大人的外甥与判官大人之女定亲纳吉呢,那知府大人的外甥是岳阳人,这才借助贺府回定礼。
哦哦,那这倒是合情合理,岳阳离此千里只遥,确实不方便。
用过晚饭过后,沈林甫终于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沐了浴更了衣,在贺府后花园的凉亭里,跟沈致庸一黑一白,手谈了起来。茵娘坐在旁边,托着腮,看着哥哥和庸伯你来我往,都快睡着了。倒是沈绍和茵娘的丫鬟在旁边也开了一局,虽然有时候小丫鬟有些无赖,但还是不影响俩人的兴致。
月光高高洒落,园间如白昼一样。湖里倒映着明月,其景甚美,充满了温馨。
沈弛甫跟沈禄住在沈家在江宁置办的庄园里,虽然因为三婶的原因,跟这贺家也算是亲戚,但是毕竟只能算,哪能当真。在沈林甫看来,堂兄你大可不必如此呀。
“茵娘,明天想去哪里玩?”见妹妹的小脑袋萎靡不振,沈林甫问道。同时执下一枚黑子。
“嗯?”一听说要去哪里玩,茵娘来了精神。虽然在舅父家里有舅母、表嫂表姐们,小茵娘却始终觉得不自在。二兄虽然常不靠谱,但自小长在一块儿,反而踏实些。
“二兄,你要带茵娘出去玩吗?我听表姐说栖霞山可美了,要不二兄带我去看看。”
美吗?有多美?我也没去过啊,要不去看看?
“好,”用手指刮了一下茵娘的鼻子,继续说道:“对了茵娘,还记得外祖吗?”
“记得啊,外祖六十大寿的时候咱们全家都去了庐州,那次大兄也在。”
“是啊,一晃都七八年过去了,要不我们去探望一下外祖?”
“嗯,”小姑娘又托起腮思考了起来。“是好久没见外祖了,阿娘身体不好,我们也该去探望,就是出来太久,回去时茵娘怕是要被责罚了!”
“哈哈哈,”如此可爱的妹妹,沈林甫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妨,这也有舅父的意思。如今外祖年事已高,我们作为外孙,不能承于膝前奉孝,但是常常去探望还是要的。”
“那茵娘就不怕了。”
“庸伯也与我们一起去吧,我从未独自出过远门,这路上怕是处事不周,还需要庸伯多多指教。”。
“那是自然,老爷临前再三嘱咐老奴一定要照料少爷周全,这是分内之事。”
“嗯,那明日我们邀请四哥,先一同去栖霞山看看,然后四哥怕是也要回岳阳了。今日是八月十七,八月十九我们再北上去往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