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洞庭湖不简单

  在八百里洞庭湖中,分散着大大小小的岛屿不计其数,水文复杂,暗礁无数,加上周边无数渔户在此扎根久远,形成了纠缠不清的人际关系网,进而造就了洞庭湖水贼得天独厚的优势。进可攻,退可守,来去无踪。
  夏天的闷热并未悉数沉入这浩浩汤汤的大湖里,而芦花已经开始飞荡。时而一望无际的芦苇丛,时而倒映云天的无穷碧波。独具特色的单诡渔船像鱼儿一样,在芦苇与水面间穿梭,意境甚是优美。
  慢慢的,穿梭的渔船变得多了起来,先前的那条渔船也融入其间,无迹可寻。
  一座偌大的水寨连接着四五个长满水杉的岛屿,岛上用石头堆砌的高墙,因为树盖的遮隐不能看清全貌,但其间用石木混砌的坞堡,也可窥一角。
  岛屿外围密密麻麻地停泊着大大小小的数不清的有诡渔船,而意外的是几座岛屿中间的水面,并排的十几艘千石大船,甚为威武。
  在最高的那座岛屿中间,有一根高高的树杆占领了原本应长在此处的水杉的领地,上面挂着一面锦绣大旗,书有四字:洞庭水庄。
  这里便是盘踞洞庭湖数百年,由十几代代人经营建造的洞庭湖水贼的大本营了。几座岛屿上安置着水贼们的家人,加上有善的管理,此处自成一系,俨然一个独立的水上王国。
  洞庭湖原本有大小水匪十数股,经过多年的征伐整合、消灭吞并,如今形成了窦氏主导的十八寨,拥有可战水卒近万人。
  加上各自家小,岸上呼应的势力,实在不容小阙。但因为从未大规模上岸掠夺,一直未能引起官府的重视。
  在杆下有一座大厅,此时坐满了人,争吵不断。
  在大厅的上座,并排坐着三个大汉,居中的一位长着密密麻麻的络腮胡,冷眼看着场间,对争吵却置若罔闻。
  而场间并排坐着十八个人,这些人就是洞庭水庄的十八寨主。而厅堂前高座的三位乃是洞庭湖水贼的最高头领,窦氏三兄弟。窦建文、窦建武,窦建德。
  正是火爆的脾气,场间的争吵,会被不明所以的人认为是吵闹,而其实寨主们,正在商讨应对江陵水营之策。
  “都说了,不能尽数出兵,要是叫朝廷知道,我等兄弟数万人,定会派大军来剿灭的。”
  “那怎么打,严成并不是平庸之辈,江陵水营已经不是以前的一帮乌合之众了,两千对两千,被吃的说不定是咱们。”
  “干嘛非得出两千,三千不行吗?”
  “我看就全部出去嘛,全部杀了,谁知道咱们多少人?”
  “谁他娘的敢拍胸脯,一个不漏,我田黄三现在就去点兵!”
  ······
  现在水贼们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洞庭水庄的势力一旦暴露,将会引来朝廷空前规模的围剿。但作为洞庭湖的首领,他们想却是送多少人头合适。
  送人头当然是送给严成,作为皇帝亲自嘉奖过的水将,严成是一定不能空手而归的。
  不只是人头,上次抢来的一船东西也要再补充一些送过去。他当然不惧区区的江陵水营,怕的是朝廷,怕的是巴陵城的几大豪族,一旦知道了洞庭水庄的存在,他们岂能继续酣睡。这些家族都有子弟在朝中身居高位,能说上话。
  就是已经搭上话的严成,也不能让对方知道,因为有了第一次,也会有第二次。
  要怪只能怪这个世道还不够不堪,不够乱。要是这大宋都像黄河以北那样,那洞庭水庄顷刻间就会去将巴陵城屠戮干净。但是巴陵城自古就是军事重镇,真有那么容易攻打?
  在洞庭湖的北边,逆着江水往上,不过百里,就是华容县。而在华容的飞流浦,此刻正齐集着自江陵而下的水营兵勇,二千多人的队伍,将飞流浦挤得水泄不通。
  作为主将的严成看到军容也很无奈,从军多年,他很明白这时要是被偷袭,不消半个时辰,就得全军覆没。
  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前面的鹰愁峡太狭隘,两岸地势又高,要是被袭击就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在兄长那边传来洞庭湖水贼愿意暗中姘和的消息后,更是知道不能出差错。否则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吧,没想到皇帝亲自嘉奖的水军将领也只是外强中干。
  派出去查探的斥候尚未归来,就只得干等着。
  如果严成知道洞庭水匪的头领此刻是另一番打算,那他就是拼着打光水营也会去洞庭湖走一圈的。
  兵匪一家,从来都是唇亡齿寒,但是一旦洞庭湖水贼真正的面目暴露在世人面前,那么他很可能会接到就地招兵的诏令,连升几级。
  在大宋朝,纯粹的武将升迁是极其缓慢的,五品,就差不多是大多数发展的好的武将的致仕待遇了。
  而在巴陵城的里楼坊,最大的布行锦绣招,在接待了从苏州本家来的人后,显得莫名的冷清。
  “大小姐,昨日天还未亮时,城防营的人在芦花荡里抓了水贼的探子,但是却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显得有些蹊跷呀!“”要么是怕走漏了消息,要么就是这里面有猫腻。“
  “人回去路上给抓的,还怕泄给谁啊?”
  这时沉默许久的狐儿脸放下手里的杯盏,说道:“福叔,你去县衙递一张拜帖,我们去拜会一下严县尊。”
  作为大宋朝为数不多的正七品的上县县令,严复严大人,正坐在书房里,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长子送上的唐代白瓷笔洗。
  心里却在计较着此次的战利品该如何瓜分,江陵水营的高级将领肯定是要拿去一半的,不然二弟不好服众,再有差使也不能放心顺手地使着。而接下来的就是自己和老二平分了。
  “老爷,锦绣招的许掌柜求见。”这时管家进来说道。
  严复思虑了片刻,说道:”就说我身体有恙,不便见客。“若是往昔,遇到这种地主土财,指不定要虚与委蛇一番,但如今怎样让洞庭湖水贼补上差额,已经烦透了,怎有心情徒增烦恼。
  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就更不愿见了。吃了个闭门羹,许氏主仆只得悻悻离去。
  天尚没有暗下多久,街上的行人并未像往日一样,尽数散去。可能是临近中秋的原因,花灯已经挂上了,而坐在马车里的许锦恩心情显得更加沉重。
  两万两的货物虽说会形成很大的缺口,但还算不上伤筋冻骨。失去蜀中市场也是在接下来的安排之中。
  真正承受不起的是船上的几百口伙计。假若出事,赔偿是小,培养多年的骨干突然失去,会使家族的管理断层。
  更重要的是船上还有两个非常重要的人,一个是新派往蜀中重新统筹善后的许家的四管家,另外一个则是有秘密任务的,自己的二叔。
  见到自家大小姐愁眉不展,许福劝导:”大小姐,二爷吉人自有天象,说不定水匪已经知晓二爷身份了,正在盘算着如何开价呢!“
  “如果水匪知道了,才真正是灾难。到那时,二叔恐怕就再也离开不了了。“下半句许锦恩不好当着下人说出来,那就是当绑匪知道许二爷在其中之后,许家会成为绑匪不断勒索的财源。
  本来听说缉盗营拿了水匪的探子,想着来县衙碰碰运气,但是现今这副场面,看来是县尊大人,也在等着坐地起价。
  “小姐,要不我们去州府问问?”“州府的老爷们哪有心情管这些小事,罢了,若那些伙计还在,水贼肯定会主动联系我们的。”
  许锦恩深深地感到一阵无助。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许家的二爷,此刻正在洞庭水庄大当家的书房中,开怀畅饮。
  与窦建文三兄弟聊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一点阶下囚的感觉,更像是阔别多日的老友。
  为什么说这三位更像阔别多日的老友呢,因为他们都是摩尼教的教众,就是方腊造反那个摩尼教。
  之所以许家二老爷坚守自盗,实在是安稳日子过腻了,受其他教众的影响,还是风里来雨里去快乐一些。只是筹划的时候却没想到会有今日状况,早知道就诈死,让几个下人看见回去传个消息就好了。
  偏偏同行的百十号下人伙计都被水贼们杀完了,活着的都是自己的亲随,如今也只能让他们表演一番了。但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如果一个活人也见不到,许家自然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而在津云里的玉楼春,县尊大人的长公子,也正与佳人对饮,香闺内一片春意盎然。看得出来,严大公子兴致颇高,还来了一次梅开二度。
  借助水势与江风一日数百里的沈林甫,此时却有一些麻烦。
  晕船,这是始料不及的。沈林甫坐过船,但那只是在巴陵码头上转圈圈的花船,根本遇不到风浪。
  此时此刻四肢无力,头晕目眩的沈林甫瘫在床上,已经无力骂娘了,虽然也没有骂。
  肚子里能吐的都吐了出来,现在想的只是快点睡着,不去享受这种体验。但哪怕一天一夜未睡,恁是看不出丝毫睡意,沈老六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也把在旁边伺候的茵娘给吓坏了,赶紧大声地呼唤随行郎中。
  沈驰甫、沈致庸闻声也跟了进来。看着束手无策的郎中在那儿记得团团转,也只能干等着。
  郎中也是见了鬼了,自己从医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症状。明明已经虚弱无力,严重脱水,却在一天一夜未眠后,还如此精神饱满,像极了回光返照。
  当然这种想法一出现就给掐灭了,怎么能这样想,六少爷明明好端端的。
  躺在床上的沈林甫也很纳闷,自己哪里是精神饱满,明明是一闭眼就晕的厉害,睁着眼睛强撑着还好一些,可是睡意越来越浓,又闭不上眼,实在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万般无奈,只得对沈驰甫说道:“四哥,你把我敲晕吧!”“六弟,这虽然是个法子,可你前些时候头部受了重创,这却是用不得了,你先忍着,后天早上我们就能到江宁府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