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知晓婚讯

  兄妹一同出了二进院子,便穿过笔直的青藤长廊,拐进了四进院子,父母的院中。
  沈府纵向七个院子相连,差别倒是不大。考究别致的乃是这七个院子两旁的偏院。
  错落有致的院落,一砖一瓦、一花一树、一亭一阁,无不彰显这个建造逾百年的府宅的底蕴。
  沈品方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但却一直在沈啸庭跟前做个佐吏,后来沈啸庭因病辞官回巴陵后,曾在江陵府担任通判,沈林甫也还能记起一些随着阿爹在江陵府的经历。
  后来兄长沈道方因病离世,沈品方也辞官回乡守孝,顺着接下兄长的担子打理沈家内外。
  在没有下人的通报下,沈林甫走在沈云茵身后径直进了正厅,见沈品方与管家坐在左侧的锦塌上对比着账册,嘴里还商量着什么。沈夫人没在。
  见有人进来,管家抬起头,笑着打了一声招呼,沈品方却是没搭理兄妹二人。这时沈云茵也没了刚才的严肃,凑到沈品方身旁,拽着胳膊,“阿爹,女儿给你请安了。”
  然后又看向管家问了声好,再道,“阿娘呢?”
  沈品方见女儿这般乖巧讨喜,眼里流露出不尽的溺爱。停下了手中的事,管家也见机退了下去。“你阿娘这会儿正在与厨娘熬制乌鸡参汤了。”
  说着便看向了沈林甫,沈林甫顿感不妙。
  硬着头皮跪了下去,作揖准备问安。“身体好透彻了?”
  “是,阿爹,孩儿已恢复的大致差不多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倒是让沈林甫有些畏惧。
  “为父常常告诫你,勿以恶小而为之。宁罪君子,不逊小人。你这逆子,何时放在心上过?沈家在这巴陵城里的脸面都快让你丢尽了。”
  “孩儿知错了,以后一定专心读书,痛改前非。定不叫阿爹阿娘失望。”
  这时沈云茵在旁边有些不怀好意地插话道,“是啊阿爹,琪娘还说二兄说以后要帮父亲持家呢,再也不去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沈林甫内心一阵无语。
  沈品方哪里会信这种听了千百遍的话,但还是勉励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也不指望你能科举入仕。你若能多晓得些道理,少惹一些是非,就是祖宗庇佑了。”
  沈林甫跪在那儿唯唯诺诺地忙应承。
  “你已旬月未去书院,用了饭后就去账房支取些银钱,将这个月的束脩补上。”沈林甫本来是在官学读书的,不用交学费。
  但当代大儒张耒闲赋于洞庭湖畔,开了间洞庭书院,就在津云里,沈府位于崇宁坊,离着约有一个时辰的路途。这洞庭湖周遭以及其它一些地方的士子都慕名投入门下。
  “还有,你阿娘有话与你说,你先去寻她。用饭时我再考校你功课。”
  出了正厅便往厢房走去,厨房还在厢房的偏房里。每进院落都有独立的厨房。
  沈云茵也跟了出来,但离开了父亲,便没有刚才的那股子精气神了,低着头走在沈林甫身后不说话。
  看起来倒颇有些可爱,忍不住笑着打笑道:“死丫头,看你以后嫁人被欺负了,谁帮你。”茵娘倒也不服输,“大兄会给茵娘主持公道。”言下之意,你不帮,还有大哥呢。
  沈林甫倒没想到原来姊妹间斗嘴这么有趣,不禁对茵娘心生几分亲近。一时间因沈品方带来的局促感消散而空。
  来到厢房,便站在那儿,叫“阿娘,阿爹让孩儿来找你。”君子远疱房,虽说意思并非是不让男子下厨房。
  但在这个世界已经被曲解千年,成了礼的一部分。沈林甫也无意去改变。进入厢房的茵娘却没这些顾忌,循着香味径直进去了。
  “二郎等为娘片刻,且先坐一会。”想来是在更换围衣。
  沈母的娘家乃是庐州贺家,沈林甫的外公贺文之与沈啸庭是同年进士,又同在工部为官几年。
  沈林甫病着的时候,贺氏每天都去唠叨几回,所以沈林甫对她实在没有一丝隔阂感,心中常是感动。许是上了年纪,身体有些发福,鬂间也偶尔能见到几丝白发。
  贺氏身着一身淡绿色的绣服走到沈林甫旁边坐下,见儿子精气神又回来了。又叨叨起要去给菩萨还愿。
  “二郎,这段时间最是要紧,可莫要落下病根子。为娘去济世斋跟胡大夫给你求了支新进的百年老参,正与乌鸡炖着,待会儿让你解解馋。”
  见阿娘这么用心,沈林甫不禁又被感动了一把。“阿娘辛苦了,阿爹让孩儿来找您,是为何事啊?”
  贺氏笑着看着儿子,显得有些神秘。“还不是为了裴家姑娘的事,那姑娘明年开春就满十八了,以前尽着你瞎胡闹,倒是把人家给耽搁了。
  为娘让跑江宁府的忠伯托人仔细给打听了,真真知书达理,长得也清秀,不愧是书香门第。现在已经八月了,想着在年节前把亲事给办了,莫让人家给人指指点点。”
  沈家虽为官宦之家,但背下里也经营着买卖,主要是酒楼,船运与米粮。忠伯正是给派出的掌柜。
  当世女子成亲较早,农家十四岁便有抱娃子的,大户人家通常是十六七岁,十八岁便算是老姑娘了。青楼女子晚一些,二十岁就会赎身嫁人为妾。
  “嗯孩儿晓得了,那孩儿要做些什么?”
  “中秋节时,你舅父正逢五十大寿,依礼我和你阿爹都要前往拜寿才是。可你也知道,为娘的身体实在是经不住这路途折腾,所以你就代替我们去给你舅父祝寿。
  而且你与裴家姑娘仪婚,定贴都已完成,定贴时你那会儿还小,都是大人们代办的,没让你去,一晃我儿都十九了,也该是自己顶事了。
  我与你阿爹商议着你此去江宁,一为祝寿,二就是去裴府纳吉。”
  “可是阿娘,这些儿子都不懂啊?”
  “哪能让你一个人去,”说着示意茵娘去厨房给哥哥盛碗汤。“大郎在东京,这一年也见不着一次,便决定让子驰代表我们陪你同去,他成了亲,这些事情也知道。
  还有致庸也随你们同去,事由大小,他都门清。倒是你,到了江宁可别再使你那混账性子,你那未来岳父听说官职还在你舅父之上,你那未来大舅子也是官,你可别媳妇还没娶进门,就让人给拾掇了一顿。”
  至于这未来岳父,乃是正任江南东路转运司判官的裴行中。
  北宋地方政府的第一级叫路,设四司。分别是帅司,也叫安抚司。掌一路兵民之事,其长官及僚属,要听狱讼、颁禁令、定赏罚、稽钱谷等等:不能自决,则需上禀。
  漕司,也叫转运司。掌一路财赋,在保证州县所用的基础上,将所收运往东京或朝廷所指定的地点。长官和僚属平日有检查储积,稽考帐籍,将详情上禀,并督察地方官吏之责。
  宪司,也叫提刑司。掌一路刑狱之事,如审问囚徒,详覆案牍等事,同时负有“举刺官吏“的责任。
  仓司,也叫提举常平司。掌一路常平、义仓、免役、市易、坊场、河渡、水利之法及灾歉之年时赈济之事。
  “哦!嫂嫂要进门喽。”闻声出来的茵娘有些兴高采烈,手里端着一碗汤,嘴角还有些汤渍。
  与家人用完了饭,在沈品方接二连三的考校下,沈林甫头都快炸了。一头汗的去账房支取了十二两银子。
  其中十两是他的月银,一两二分是束脩,另外八分是账房先生,也就是刚刚那个管家沈致庸,看在他是未来家主的份上给他凑了个整的。沈林甫摸了一下钱袋子,加上上个月还没用完的四两八钱,现在一共有十六两八钱银子。
  除去束脩,还有十五两六钱。在当世,只一两银子也就是差不多一贯,就够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不用劳作就能生活一个月了。由此也可见沈家的底蕴,出使的都是银子。
  出了府门上了马车,就往洞庭书院使去。车夫是琪娘的哥哥沈绍。
  独自坐在马车里的沈林甫,摸着钱袋子不禁心生感慨。要继承的诺大的家业,即将进门的媳妇,上辈子真是活成狗了。
  至于读书考仕,那就不去想了,反正有着父亲的荫补,将来生活腻了,也可以去当个小官体验一下。
  所以打定主意,这辈子就操持家业,稳稳地做个富家翁。老婆孩子热炕头,都快有了,忍不住淫笑起来。在车前驾车的沈绍听到沈林甫的怪笑,心想少爷可真是不记打啊,今晚又要去香章阁。
  马车出了崇宁坊,要穿过南宁坊,才进入津云里。
  穿过南宁坊时,沈林甫让沈绍驱车先去香章阁。沈绍心领神会,替少爷往慢吞吞的驮马屁股上狠狠地挥了一鞭子。
  虽说自己向往三妻四妾,但自问内心,还是觉得一夫一妻适合自己,也范不着分心内宅。
  怪就怪以前那个家伙,把人家给睡了,虽说换了个灵魂,但终究是一副身体,觉得将来李书鱼要是再嫁给其他人为妾,自己心里挺怪怪的。
  如果九泉之下的沈林甫泉下有知,必定是满头黑线,有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