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六章 拜月,百越

  “最后一件事情,”杨平安手指白虎,“大猫的身体似乎问题很大。23S.COM更新最快”
  他给酒道人讲述了下午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法力交流时的怪异,杨平安很好奇那些被白虎吞掉的法力去了哪里。
  他知道师傅有一只传信鹰,从白头峰之后,所有在外的大宗师都有一只传信鹰随时跟着,就在头顶的天空。
  杨平安看不到。
  “师傅,您的信鹰现在什么样?”
  酒道人招招手把听到自己名字而好奇抬头的白虎叫到身边,准备查看,听到杨平安的话,想一想,觉得也是,可以比较一下。
  就走出去,吹了个无声的口哨,连续三遍,无形的波动传递出去,一会儿,一个巨大的阴影从远处天空飞来。
  杨平安站在师傅身边,满是怀疑和惊诧,随着阴影的临近,翅膀扇动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还未降落,周围光秃秃的树梢已经被风吹动,哗哗作响。
  夜色清冷,杨平安却是却是莫名地沁出了满脑袋毛毛汗。
  杨平安手指有些哆嗦,“师傅,这还是之前那只传信鹰么?”
  也不怪他如此失态,全无寻常的镇定,因为这只信鹰实在是太大了,大的让人思考人生,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杨平安见师傅点点头,回忆了一下半年前在白头峰看到的信鹰模样,高曰三十多公分,翼展曰一米,看起来虽然神骏,绝对达不到现在的怪物级别:站立着,单高度就有半米多,双翅张开快三米了,翅膀变得更为的有力,翎羽也不是原本的灰色,全部变成黑色,还微微泛着冷光。
  杨平安毫不怀疑,这翅膀绝对可以一下子打的他骨断筋折,再看看利爪,杨平安下意识地靠后退了两步。
  白虎跟在身边,对于这个及其抢风头的家伙十分看不顺眼,呲牙咧嘴地吼吼两声,被一翅膀扇到脑袋上,顿时老实地跑到它主子身后去了。
  信鹰顾盼生威,一声轻唳,用脑袋顶了顶酒道人的手心。
  模糊的意念传递过来,好奇,开心,期许等等一些情绪,酒道人默默体会着,输出一道法力到信鹰体内,它舒服地咕咕一声。
  眼睛仍是看着酒道人,显然对晚上被叫过来却没有吩咐任何事情感到好奇,怎么不让自己送信了?
  杨平安看着,敏锐地发现了信鹰眼中的某些东西,再看看白虎,想到一些事情,站在师傅身后不再说话。
  管狐儿又被师傅封了法力不太愿意出来,这时候听到声响,站在小屋门口,看见信鹰后擦擦眼睛,转头走回去,然后又走回来。
  张大了嘴巴,想要表示一下震惊,但看到师傅在做事,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火光闪烁着,师徒三人又回到小屋,围绕火塘坐着。
  “信鹰的变异和白虎的情况有些相似,短时间内,身体快速地生长,但白虎还是幼生,而信鹰却不是,它在京都经历过一次蜕变,落羽,脱喙以及脱爪,”酒道人说着。
  当初负责照看的道兵还以为它要病死了,后来想起鹰可以获得一次新生,但新生的代价极为痛苦,一般是熬不过去的,可是信鹰的寿命时间还没到蜕变的时候,于是每天细心照看,结果完成落羽后,信鹰一天一个样,且食量大增,体型也开始变大。
  而且,也变得聪明了。
  “一尘宫主在信鹰蜕变完成后,去看过一次,只说机缘巧合,变成灵兽了,因为它也有吸引元气的体质了,想必都是祖师的手笔。”酒道人看着白虎,这个小家伙近来被动吸收元气的速度变慢了,也许这才是正常情况。
  “那他们吸纳的法力呢?”
  “用于强化身体了,这些灵兽并没有吐纳运用元气的方式,所以都本能地把法力存进了肉身,强化肌肉骨骼,自然界生存,只有最强力的肌肉,更迅捷的速度,才能站在猎食者的巅峰,才能活下来,它们的血脉本能让它们别无选择。”
  管狐儿听了半天,问了句杨平安也想知道的问题,“他们有经脉的?”
  “有,万物有生命者都有经络,只是表现不同,”酒道人肯定地说。
  道宫研究院里有几名宗师专门负责研究这个问题,也是这十年来才开始,且已经有所发现,等到理论成熟,道宫之内也许会多出许多人工培养的灵兽。
  终于,等到所有事情讲完,小屋里有陷入平静,只有白虎轻微地打着呼噜。
  管狐儿白天睡够了,这时候反而不困,见师弟暂时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就凑过来打听他好奇了好久的问题。
  “师弟,我记得阿芒是当年跟随清平宫主四处征战的那个蛮人族长把,好像是百越族,听师傅的意思说……”
  杨平安打断师兄的话,“师兄真的想知道么?”
  管狐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主要是师傅轻描淡写的一句包含的信息太多,他还正处于心障之中没有完全堪破,好奇也可以理解。
  杨平安掰掰指头,算了下时间,“道宫历前四十五年,在师祖开启平定天下的战争之处,在战役大的非常艰难的时候,他阔别几十年的故人出山了,还带着他的部族战士,他的名字就是阿芒,一个自认是师祖弟子的蛮人,被认为是数百年来最伟大的蛮人族长,杀光了所有的反对者,带着战士出山了。”
  …………
  此时,在十几里山路的一号村,也正有一场相似的对话进行着。
  须发皆白的神官洗了灯火,关上勉强称作正殿的小屋房门,打发弟子去睡,一个人走到静室中去。
  看上去年龄已经很大了,但身体还算硬朗,肌肉仍然魁梧壮实,不似神官,反而像是个战士。
  静室里透着微光,有影子投在门上,神官走到门前,轻叩两下。
  “吗?进来吧。”
  神官轻轻推开门,走进静室,室内不过几个蒲团,一张矮案,矮案后坐着一位老人,正是杨平安白天见到的村长。
  神官走到村长身前,恭敬地施礼,口称“师傅”。
  不曾想村长看着还没神官年龄大,却是他的师傅,“,起来吧,坐下。”
  村长手里拿着一本道经,书角有些磨损,显然是经常翻阅所致,神官知道,师傅最是喜欢这本《太上说常清静经》。
  还是等师傅读完吧,他读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神官觉得师傅读书的样子特别的优雅,就像那些饱读诗书的中原人,甚至大部分的中原读书人都不如师傅,自己的名字就是师傅起的,姓随师傅,叫白。
  数十年过去,当年黄发垂髫,而今白发苍苍,但他对师傅的孺慕之情从来没有变过,师傅的身份尊贵,能看重自己这个毫无出身,资质也差的弟子,一直不舍不弃,他怎能不舍命以报。
  阿芒族长故去也有五十年了,师傅作为族长的幼子虽然没有接掌族中的权利,却是惟一一个被允许进入道宫学习过的族人,也是除了阿芒族长之外,惟一一个跟随过清平道长的人,可恨现在那些不知道深浅的族人,舒服日子过久了,就忘了是谁引领他们走到现在的。
  要知道师傅可是如今族里修为最高的,也是辈分最大的人,竟然还要被一干小辈折辱,师傅不生气,他却是很生气,不过,想到村子里那个叫阿芒的小辈,白心中的愤怒又平息下来。
  “,你的心乱了,”矮案后,老者放下手中书籍,挑了挑灯芯,火光闪烁,照在脸上,显得平静而祥和。
  “是,师傅,心中念及往事,愤怒难抑。”
  “,你今年已经六十有七了吧,天寿将至了。”
  神官跪倒,“弟子资质低下,修行不成,累师傅牵挂了。”
  老者摆摆手,把神官喊起来坐下,“算起来,我也有八十多了,入宗师境也有十几年了。唉,今天见到一个小道士,想起一点往事,恍然间才发现,原来真的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师傅说的是阿芒讲的那个小道士么,还偷猎了村子里的狍子。”
  老者笑骂道,“不要听阿芒胡说,狍子是他养的,被别人打了一个去,他多说两句抹黑话,不要当真。不过真亏得他白天能忍住不跟人家起冲突,算起来,那小道士还是他的师祖辈。”
  白一惊,“师叔?莫非他是?”
  话不说完意思却传达出去了,师傅自然也明白。
  点点头说道,“是啊,隔了这么多年,再一次遇见,感慨良多。想必杨酒师叔如今就在那边的小瀑布水潭边上,那么下午这片森林里的元气波动,也就可以解释了。”
  白对杨酒这个名字不是很清楚,但猜也猜得出应该是为高人,世人只知酒长老,不知杨酒已经数十年,至于元气波动就更别提了,离中心处太远,他境界也低,根本感觉不到。
  老者没有为弟子解释的意思,他已经陷入了遥远的记忆当中,并非是要将给弟子听,而是只想将这份包含岁月的记忆讲述出来。
  道宫历前四十三年的时候,出征伏牛山脉的父亲阿芒回来,开始密谋一件大事。
  也是在这一年,阿芒说,拜月一族,崛起于小部落,如今已雄踞着万里蛮荒。中原人那边,陈虎这片山脉为岳麓山脉,我等融合山中百族,仍然叫拜月已经不太合适,而且巫觋传承遗失,拜月之说名不副实,从此之后就改名叫做“百岳”,个十百千万的百,岳麓山脉的岳,不过后来父亲发现岳字他老是写不对,就取了个同音字,越。
  从此,这个以阿芒为族长而崛起于群山之间的拜月一族就成了百越,那是自己是七岁还是八岁呢?
  为此,父亲杀了好多人,因为反对了父亲改族名的决定。杀人的时候,自己也在,很多人都在,看的大快人心,老者悠悠地想,幽幽地讲。
  战士们的刀很快,虽然是中原那边淘过来的劣等货,战士们的手很稳,那是因为追随父亲砍得人足够多,战士们的眼神平静,毫不犹豫,因为他们阻挡了王的脚步,就该被杀掉,父亲阿芒就是他们的王,带给他们奇迹和功勋的王,所有反对王的都该被砍掉脑袋,尸体丢进大山不得收敛,回不到山神母亲的怀抱。
  灵魂在群山间哀号。
  父亲又说,中原的贵人们都有姓,足以传世千百年,让后人牢记祖先,香火祭祀,传承血脉,所以他给自己和家人取姓白,与百越的百同音。
  父亲说他叫白芒,给自己取个名字叫“白慕道”,很怪异,像是中原人的名字。
  于是族里起了一阵取姓风,姓石、林、何、叶、朱、卢等等诸多姓氏的多不胜数,你闹我吵的,没个消停,反正是没人反对。
  蛮荒山民,羡慕中原繁华,这是必然的事情,何况族长珠玉在前,俺们瓦砾在后总可以吧,族里刮起了中原热。
  有人就动了念头,说要不出去抢劫吧,这个人,被父亲亲手砍掉了脑袋。
  一年很快过去,父亲在暗地里做了许多事,因为父亲的亲卫队里有几个不起眼却实力强横的护卫悄悄消失了,白慕道后来才知道,是出山打探消息去了。
  父亲阿芒后来对他讲述了他今生做的最明智的这个决定。
  护卫出山后,打探到中原人正在内讧,各诸侯国开始相互征战,吞并,而势头最猛的就是楚国,因为它有两位大宗师。
  其中一位叫清平道长。
  被抓住拷问消息的中原人,即便是性命时刻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依然不愿意抹黑清平道长,将之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护卫们最终还是放了这个人,带着消息回到了百越。
  然后族里一些不为人注意的小变化就开始发生了,白慕道想想,那都是父亲为了最终的发难做的准备。
  终于,在一个大聚会的当天,看完歌舞,吃完酒宴,族长白芒挥手撤去了一切,让女人和孩子离开。
  白芒看着在场的头领们,这些掌控着整个百越族的族人,说出了一段让他们所有人震惊到失语的话语,“我的出身想必大家都知道,一个小小拜月族的奴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只因为我年少时候有过一个师傅,虽然从来没有正式拜过,但我认他做师傅。”
  不理众人的尴尬,也不等他们消化信息,白芒就继续说道,“我师傅叫杨平,就是如今楚国的清平道长,大宗师,和我等蛮族之中传说的大巫师同样的境界。师傅现在正起兵征战各国,领兵的就是我的师兄。我准备带兵出山,攘助师傅,诸位以为如何?”
  喧哗之声四起,吵得最欢的依然是和之前被白芒亲手砍掉脑袋的那个人关系最好的一部分,他们想的永远是出山劫掠。
  他们没发现许多沉默者,已经在悄悄退后,目光瞄向了他们的脖颈和心脏,但酒意上头,让他们忽略了危险,何况法不责众,他们相信,族长不敢动他们。
  然后,亲卫队围上来,退后者离得更远些,甚至还有搬着桌凳也冲上来的人。
  一声冷汗,酒意消去,深深的悔意涌上心头,但是晚了,鲜血洒满地面。
  三天里,整个百越族刀兵不止。
  父亲阿芒又用了一年的时间沟通外界,整顿族里,再没有一个人敢于反对他们的族长,所有的工作都在为百越出山做准备。
  第二年,即是道宫历四十五年,在无数次沟通消息和预演之后,族长白芒正是率领战士们出山,同时还有妇孺无数,大宗师清平道长直接给百越族划了一块荒原,在丹阳城以东,就当作未来百越族的驻地,他们可以在此开垦土地,建村立寨,甚至建立城池。
  事实上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如今的荒原已经是良田处处,村寨相望,还有一座小城,名百越。
  甚至后来还划了一个州,百越族如今的大人物们就在州里过着土皇帝一般的生活。
  因为当年的清平道长给了百越族很大的自主权,并一直坚守诺言,即便族长白芒逝去,依然如此。
  即使到后来,百越族的战士在整个中原战场上,已经不再重要,说到底,在动辄数十万兵马相互杀戮的修罗场,蛮族的人数还是太少。
  当年出山后,清平道长知道族长白芒有个孩子叫“白慕道”,白芒说,不敢使用师傅名讳,既然师傅是道士,就给幼子起个名字叫白慕道。
  清平道长就把白慕道带到身边,言传身教十年,然后让其归家,伺奉白芒终老。
  老者讲到这里,看着身前的神官弟子,“,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遇到小道士时既不报名也不询问姓名么?”
  白沉默了一下,微微思索道,“弟子晓得。”
  “为师临走时着力邀请小道士来此,也不过是留个念想而已,杨酒师叔不会来的,他肯定也该知道我为师在这里了。”
  “百越族的事情不解决,师叔是不会见我的。我自己下不去狠手,那就借道宫的刀吧,如同父亲当年,从上至下,清洗一遍,将来才好让阿芒接手,不,已经不再需要了,既然入了道宫,就不需要再有百越的称呼了。”
  神官跪倒,头贴地,不敢答话,这事情,不是他能多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