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阴傀

  “这才是通玄境大能的真正实力吗?”
  封逸摔落于地,咳嗽连连,呕血不止,同时心下暗忖。
  但还不等他的思绪闪变过去,公孙飞熊那庞大的身躯又已携裹着狂猛之势,横冲而来。
  “喝!”
  一声暴喝,起脚狠踏横卧在地的封逸前胸。
  封逸哪能就此束手待毙,连忙曲身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记狠踏。继而翻身跳起,却还未能立定,公孙飞熊的铁拳又已迎面砸来。
  “他妈的……”
  封逸暗骂一声,连忙运使八卦游龙掌法去封堵铁拳的来路。
  八卦游龙掌虽主迅捷诡奇之路数,但毕竟受封逸的修为所限,哪能及得上公孙飞熊的铁拳来势迅猛?
  拳掌交触,封逸只听得“咔咔”两声,紧接着便觉右臂剧痛,再也提不上来丝毫力气。
  脚步不顿,连翻运使身法,终于在公孙飞熊的第二拳来临之前,狼狈万状地跃出了战斗圈子。
  封逸粗气连喘,胸腔起伏,摸了摸右臂,才发现臂骨已然自中断折。骨刺虽未刺破皮肉而出,却已无可再催运分毫力道,着实影响战力。
  “不行,若不使那一招,以我此时的修为,根本打不过通玄境大能。”
  封逸心起波澜,同时急扫场中,寻找开天刃的下落。
  “轰轰……”
  踏地之声狂作,公孙飞熊势同疯熊,横冲直撞。
  封逸臂膀负伤,不可力敌,只能再运身法,加以闪避。同时反向迂回,缓慢靠近开天刃的跌落之处。
  可方刚避开公孙飞熊的冲撞,便见鬼影飘来,内中携裹着郑流云的凌厉手刀。
  封逸忙抬左臂格挡,同时借力旋身,掠至郑流云的身后,起脚猛踹其后股。
  郑流云未能反应过来,踉跄前扑,最终在即将摔个狗吃屎的危急当口,连控腿脚,才终于扭身回正,免了狼狈情状。
  封逸本欲趁此机会扑上前去将郑流云打杀,但刚一有动作,便见公孙飞熊狂冲来援。
  此情此景,他若再继续上前将郑流云震毙,自身也势必会落到公孙飞熊的猛烈攻击之下。
  通玄境大能的狂烈强攻,封逸自忖自己的小身子板必定难以承受。
  以己之命,换敌之命,不妥。
  封逸无奈至极,只得咬牙收手,回掠倒退。
  若是还在龙隐宗时,依照封逸彼时的性情,此间必会冲上去以命搏命。
  但现下已非往日,而今的封逸心里有了牵挂,自然不会再去做那等疯狂之举。
  什么牵挂?自然是沈璇。
  不,是天剑宗的洛冰长老。
  一口气掠出三丈远,弯腰捡起开天刃。封逸来不及吞服疗伤丹,连忙横刀狠斫疾冲而来的公孙飞熊。
  “轰!”
  这一刀斫在了公孙飞熊鼓荡出体外的护体元力之上,并未伤到他的躯体。
  但刀身上的巨力,毕竟不是泛泛,便是他公孙飞熊身拥通玄境初期修为,也一时难以承受。
  “咚咚咚……”连退七八步,方才稳定住身形。
  奈何莽汉此时已没了心智,只知道战斗、拼杀,又一次携着狂啸,猛冲而来。
  封逸虽震退了公孙飞熊,自身也不好受。巨力狂卷,他那瘦弱的身躯仿似断了线的纸鸢,足足飘飞出七八丈。
  等到摔落在地,又闻得大地震颤不止。
  也好在公孙飞熊此时心智不全,虽有通玄境修为,却并不能以此而运使出只有通玄境大能才可使用的诸般玄术。
  如若是心智清明时的公孙飞熊,只要施展出玄术,封逸纵是再过了得,又岂能是其敌手?
  事态不容封逸多做调息,不过好在开天刃已重新拾起。
  直身挺立,扫视身前,公孙飞熊正疾冲而来,势同恶虎疯熊。而那郑流云,连翻不敌封逸后,似也知道了自己的修为低劣,难堪大用,索性便躲在了远处,凝视战场,再不上前。
  余下的一干武士护卫,都早已跑得老远,畏缩在一起,如受风雨欺凌的小鸡,瑟瑟发抖。
  封逸略微放下心来,左手提刀,沉神于心中。
  “咚咚……”
  凭着公孙飞熊的双脚踏地之声,封逸辨查出他与自己的距离正在急速缩短。
  五丈、三丈、一丈……
  正此时,开天刃陡然斩出。
  龙吟起,刀势出,无名一刀再现于世间。
  “狂贼封逸,胆敢犯我冷山宗少主真威,罪不容恕,该杀!”
  一道尖细的声音,在封逸这一刀将出未出之际,忽地自他的身后响起。
  与此同时,一柄长剑也已携裹着必杀之意,狠狠地刺入了封逸的后脊之中。
  剑破皮肉,不待剧痛袭来,封逸已有所觉,连忙扭身侧位,终于堪堪避开了后心要害。
  这一剑,最终没能坏了他的性命,却也在此紧要关头,打乱了他斩出那惊天一刀的心绪。
  心绪既乱,刀法便止,开天刃依旧横扫,却已无龙吟伴随,更无刀势掺杂,又岂能阻住公孙飞熊的死命冲撞。
  “完了……”
  这是封逸最后的意念,却正此时,忽听远处的郑流云急声喊道:“莫要坏他性命,本少留他还有大用。”
  郑流云为何会在这紧要关头,命令公孙飞熊留下封逸的性命?
  究其缘由,无外乎鬼帝印。
  鬼帝印融入到封逸的体内,给他带来了大悲赋与鬼门关这两种造化,这一点是郑流云所不知道的。
  他以为,鬼帝印还在封逸的身上,即便不在他身上,也定是被他藏在了某个隐秘的地方。
  封逸若是身死,这苍茫无疆,他又该去何处寻那小小一方石印?
  一语落地,笼罩在公孙飞熊面庞上的黑烟陡然一颤,强迫了莽汉按捺住心底的杀意,心不甘情不愿地撤去了九成冲撞之力。
  “嘭……”
  但便这冲撞之力只余一成,也足够封逸受的。
  后跌摔飞,瘫软在黄泥地上,周身剧痛,如同散了架。
  封逸想要爬起,却已无力为之。开天刃跌落在身旁,他虽触手可及,却根本没那个力气去伸出手臂,紧握刀柄。
  此时唯一能活动的,就只有头颅与脖颈。
  封逸不甘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去,紧咬牙关,扭头侧望。
  一看之下,才知刚才用长剑偷袭自己的人是谁。
  那揣着激动与谄媚,躬立在公孙飞熊身旁,正冲着缓步而来的郑流云弯腰行礼的银甲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梁木。
  封逸暗骂自己蠢笨,倒了竟没算到会是此人的偷袭,致使自己沦落此境。
  “真该如公孙飞熊所说,一刀给他结果了。”
  他之所以在问询过冷府的详细情况后,没有杀害梁木,并非是心有善意。
  而是他料定以梁木的性子,决计不敢冒此大险来设计自己。
  梁木其人,封逸以为只是那种畏缩在安全之地,静等风过云停,而后才敢探出头来寻找主子奉承的真小人。
  却着实也没想到,他竟也有胆子旁观战况,辨明时局,偷袭势弱的一方,以讨好势强的一方。
  要知道这种讨好虽然回报很丰厚,同时所承受的风险也是极大。
  以他梁木贪生怕死的性子,怎敢如此?又怎会如此?
  封逸已没心情去深究这些了,因为郑流云已踱着脚步,来到了他的身旁。
  起脚狠踹封逸右肋,以报方刚后股被踹之仇,足见郑流云此人心胸之狭隘。
  “小瘪三,你倒是真有些能耐。但你可曾想过,有朝一日终会落到老子的手里?”
  郑流云耀武扬威,趾高气昂地喝问。
  封逸只是冷眼看他,“今日折在你的手里,我封逸自认倒霉,要杀要剐你自管招呼,多说这许多废话干么?”
  “哼!杀你?老子此时要杀你,不比杀一只土鸡麻烦。至于为何要留你一条贱命,跟你说这许多废话,内中缘由想必你也清楚。痛痛快快交出来吧,也省得老子用刑,大费周章。”
  郑流云右手平伸,意在索取。
  封逸自然知道他在冲自己要什么,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鬼帝印去了哪里,又谈何交出?
  而且就算封逸知道鬼帝印去了哪里,且能将其寻出,也断然不会轻易交还给郑流云。
  “恩?不想给?”郑流云见封逸沉默不言,顿时气到发笑。
  “哈哈……你莫不是打算以此为要挟,想要跟我换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封逸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自顾内察己身去了。
  与此般样人交谈,只会污了口舌,搭理他做甚?
  “愚蠢之极,果真是蛮夷,比猪还蠢。”
  郑流云一边大笑,一边骂,封逸只是不理会他。
  恭立在一旁的梁木见此情状,上前道:“少主,小人倒是精通一些逼供的手段,不如由小人来代劳少主,逼问于他?”
  郑流云“恩?”了一声,冷冷地看了梁木一眼。
  后者心肝一颤,连忙垂首后退,“小人万无窥探隐秘之心,只是想着能为少主效力而已。”
  “哼!谅你也不敢觊觎本少的宝贝。不过你方才偷袭此贼的那一剑,倒是功劳不小,本少也不是那种不计功过之人,待得此间事了,自然少不了你的赏赐。”
  梁木大喜,忙跪拜于地,叩首连连。
  他的小人姿态,尽入围观在远处的众武者护卫的眼中。众人既唾弃,又羡慕,纷纷暗想:“刚才我怎就没那个胆子,跑上去偷袭那贼人?”
  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何用?梁木此功不小,想来自家少主的赏赐也必定十分丰厚。
  “唉!只怕日后要受那无耻小人的欺压与刁难了。”
  众护卫尽皆愁眉摇头,惶惶且惴惴。
  再说封逸,此时正沉神在体内,暗运元力,发散到身体的各个角落,治愈内外重伤。
  元力虽有疗伤之效,却毕竟不如疗伤丹来得迅捷,又岂是一时之功便能尽愈伤患的?
  至于燃血秘术,早在封逸难能起身的时候,便被他逆运法门散去了。
  今夜的战斗并未持续太久,精血耗损的也不是很多,带来的疲累与虚弱并不如何严重。只是内外伤势太重,才至于此。
  无奈无奈,只能寄希望于那郑流云的废话再多一些,以此多寻来一些调息的时间,抓紧复原伤势。
  可老天并不次次都遂人意,今次郑流云的废话,并不算太多。
  “你以为不开口,老子就没办法撬开你的嘴巴了吗?”
  郑流云又踹了封逸一脚,继而弯腰蹲下,双手交错,指诀连掐。
  封逸虽在沉心内察,视力却并未受阻,眼角余光瞥见了郑流云的动作,更看到了他十指之间徘徊着的道道黑烟。
  “是那控人的秘术?”
  封逸心下暗忖,忽觉那黑烟有异,“此烟竟是至阴之气凝结所成!”
  天下有至阳,自然便有至阴。至阴与至阳对立,两相交融,才成万物。
  至阳是命火的食物,那么至阴呢?
  封逸心起此问,但不管他如何询问命火,都始终没能得到明确的回答。
  命火并非生命体,又岂能与封逸做那直接了当的交流?至于过往的一些简短回应,只是发乎本能而已。
  “也教你明白老子的手段,此乃我鬼道秘法,名叫‘阴傀’。非炼气化神之境不可施展,哦!对了,在此间,你们对这一修为境界称作‘内息境’,嘿嘿!你小子战力不俗,日后未必不能成为我手下的一员阴傀大将,杀了你倒也有些可惜。罢了,只待那东西失而复得,老子心里高兴了,也未必不能留你活命。”
  郑流云的脸上挂着狞笑,缓慢地分出一道黑烟,渗进了封逸的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