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之而临 回忆4 好转
凌银果断地爬了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之中,与在宅院校外眺望所见的林子相同。也就是说,自己果真跑了出来。
凌银松了一口气,又转而想到,尤缈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大概也清楚能翻墙出来,跑出来的可能性更大了,得快点找到他才行。
凌银这么想着,便迈开步子,可是没走几步,便觉绊到了一根阴冷的线。
心中正诧异着,却也感到周围的温度正在迅速的变冷,在早已开过阴阳眼的双目中,黑气也蔓延开来。
他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回头一看,一群鬼魂飞速聚集过来。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的死鬼脸,凌银不自觉地把自身的灵气运转起来,凝结于眼中,略微不安地看着他们。然而那群鬼魂却貌似被镇压住,不再前进,还有往后退的趋势。
凌银敏锐地发现了这个异常现象,便努力静下心来,更加聚精会神地盯着他们。鬼魂开始变得惧怕起来,不一会全散了。
原来这山林中孤魂野鬼颇多,难怪尤缈说“走不出去”,幸好阳叔教了自己术法。可尤缈岂不凶多吉少?我得赶快找到他才行!
凌银焦急地想着,便立马在这片树林中跑开了,一边大声呼喊着尤缈的名字。跑了不知多久,夜幕逐渐降临,却仍没有尤缈的踪迹。
凌银没了力气,又渴又饿,大汗淋漓,但也还是努力撑着去寻找尤缈。没过多久,竟下起了大雨,冬季的雨水冰冷刺骨,凌银又连忙跑了起来。
这么大的雨,尤缈不可能不躲雨!凌银便疯狂地寻找可能容人避雨居住的山洞。一连遇见几个都实在太小了,容不下人,尤缈应该不在里边。终于,在凌银感觉双腿快失去知觉时,他看见了一个较大的山洞,想也没想,立马跑了进去。
终于摆脱了冰雨,凌银松了口气,大喊道:“尤缈!你在吗?”
却只能听到空旷的回音在洞内回响着。
凌银不免感到有些失落,但此时也只好先歇息一阵,再去找尤缈。他努力运转着真气来抵御山洞中的阴冷与方才淋雨的寒冻,过了好些时候,才恢复了知觉。
凌银搓了搓手,绕着山洞走了一圈,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条幽深的通经,大喜,以为尤缈是因为进入了通道之中才听不见自己的叫唤,连忙动身进入。
通经内光线十分昏暗,又窄,凌银不得不警惕起来,贴着洞壁缓慢前行,一边大喊尤缈的名字,爬了好一会儿,仍没到头,也没有尤缈的回复,凌银更加失望。
都爬得这么深了,还是不见人影,那他估计也不在这吧。再往前恐怕会更窄,应该不会在更里面了,还是回去吧。凌银感到通道越来越窄,这么想着,便往回爬。可爬了一会,就发现通经竟被湿润的泥土与碎石块给堵住了!
惊讶之余,他也发现脚边慢慢的积了一些水,一摸洞壁,水正向下流着,便明白了:恐怕是雨势过大,雨水流进山内,把泥土冲了下来,堵住了通口。
凌银有些灰心丧气,泥土与水会越积越多,最后要么闷死,要么淹死。他尝试着扒开泥土与石块,可双脚浸在水中,直打冷颤,使不上力来。
不可以、不可以!一定要坚持,一定得出去才行!
凌银有些慌乱,可身体越来越寒冷,只能努力的往上靠,尽量不沾水,休息一段时间,以体内真气抵御寒冷,再扒开泥土。就这么重复着。
一直持续了许久,还是没有到头的意思,凌银的身体状态也逐渐糟糕,但他仍然坚持着。他冻得直打哆嗦,也还是一点一点的挖开泥土,指甲缝里满是黑色,手也开始渗出血来。
忽然,他感到泥土另一端有什么声响,便细细聆听,只听见重物被丢开和泥土倾倒的声音。
意识到有人在帮忙挖开通道,凌银拼尽全力大喊:“救命!里面有人!”
挖土的声音更加急促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尤缈因焦急而变了音调的声音在那一端响起:“凌银,是我!你不要怕,也不要急,努力保存力气,等我就好!”
凌银十分震惊,但更多的还是喜悦:尤缈终于肯出来见他了。不过,为何尤缈会知道自己正被困于山洞的通道中?凌银原想问,但尤缈的话,也还是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泥土已被全部挖开,尤缈也终于站在了眼前,看上去十分狼狈:他浑身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了,紧贴在身上,雨水不断地从发梢滴下,脸与嘴唇也被冻得苍白,身上净是尘土,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大方整洁。
凌银刚想开口,却被尤缈死死地抱在了怀里。他能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了肩上,而对方正在耳边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什么的啊,你终于出现了……”凌银激动地说着,声音虚弱而显得有气无力。
尤缈又轻轻地松开了凌银,用红肿的双眼看了看凌银直打寒战的双腿,竟一把将他拦腰抱起,道:“你不要动,抓紧我,我带你回去。”
凌银正四肢无力,双腿也没有知觉了,而尤缈力气又大,也就顺从地抓紧了他。
让凌银惊讶的是,明明尤缈看上去已经十分虚弱了,但跑起来却仍如同风一般快,而他也似乎摸得清方向,竞真跑回到宅院附近。
然而,之前看见过的那群鬼魂又聚集过来,凌银正想像之前一样吓跑他们时,忽然感觉抱着自己的这人身体变得异常冰冷,心中一诧异,连忙抬头看向尤缈。跟那天一样,尤缈浑身散发着阴气,眼底满是红光,瞳孔也狭长成缝,并以一种十分狠厉的眼神望着鬼魂,而鬼魂也立马散开,四处逃窜。
打发了这群鬼魂之后,尤缈竟抱着凌银踏着墙上去,又跳回到内宅,没有受一丝的影响。
他把凌银一路抱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打开壁橱,里面竟然藏着一道暗门。尤缈用脚猛地将门踹开,走了进去。
凌银顿时感到十分的温暖,仔细一看暗门后的这个房间内只有一个温泉。因为热量,凌银的双腿逐渐恢复了知觉,尤缈轻轻地也就将他放下,说:“快把衣服脱了,在这里泡一下,驱除寒湿之气。”说完便往回走。
凌银连忙叫住了他:“那你呢?不一起吗?”
尤缈回过头来,不解地说:“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男生了吗?男女授受不亲,总该知道的吧。刚才是为了快点把你带回来。如有冒犯,很抱歉。”
凌银愣了一下,继而笑出声来:“敢情你一直以为我是个女生?原来我们都误会了啊。其实,我同你一样的。”后半句话为了让尤缈解疑,凌银刻意用回了真声。是比较幼稚童真的男音。
尤缈松了口气,又走了回来,帮凌银脱了衣服,将他抱进了温泉之中,自己也在解衣之后走进温泉里头。他想了想,还是问道:“我说过,你是走不出去的。可你为何一意孤行,偏又翻墙出去?”
凌银听了这温和细腻的男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尤缈用了真声,开心的笑了笑说:“我一直在等你的出现,但并没有等到。以为你出去了,便翻墙去找你,后来又去山洞找,以为你进了那通道,就被困在了里面。”
“……我一直在这暗室之中,昼伏夜出,你自然见不到我。”尤缈叹了口气。
凌银这才回想起来,笑意顿时凝固,有些伤心地问:“为什么你要躲我?大大方方道个歉就都过去了。”
尤缈心绪复杂地看了凌银几眼,垂下头去:“……我自知你不是故意的,可那天却没有控制住,险些杀了你,我又该怎么见你?而且我离你越近,你只会越危险……倒不如不见。”
“可你这回救了我!就当抵消了吧,别再想这事了。”凌银连忙扯开了话题,“话说,我困得那么深,你又怎么知道我在里面?”
“……我让小黑送给你的那条红绳里有我的头发,这样就可以追踪了,还好你一直戴着。”尤缈指了指凌银为了防止沾到水而摘下放在一旁的手绳,解释道。
见凌银仍是不懂,尤缈便道:“道术中有一种追踪术,若想知道一个人的方位,需对方的毛发,在罗盘上祭炼并念出咒语,罗盘就会指出他所在的方向。我放了我的一根头发在那条手绳里面,所以找你的时候,只需自拔一根头发祭炼,在罗盘上的两根指针,一端指向我,另一端也就指向你了。”
凌银这才明白,连忙从放在一旁的自己的衣物中找到自己编那条的手绳,解开,扯下一根头发放在里面,一边编好,边说:“这条手绳,算我赠你的回礼。我也放了我的头发在里面,这样,我就能找到你了。”
尤缈接过手绳,什么也没说,只一直捧在手上,视若珍宝地看着。
凌银笑道:“怎样?我学得快吧。”
“挺精细的,不错。”难得的,尤缈由衷地夸奖道。
凌银一下子感到顿时身体通畅,傻笑着移到了尤缈的身边,紧挨着他。尤缈生怕这毛手毛脚的家伙溅起水来弄湿了手绳,只好把手绳放在了一边。
凌银一直有种直觉,又捧起一些温泉水来嗅了嗅,闻见药味,便知自己的直觉并没错:这温泉里加了驱寒的草药,那应该属于热灸。
他不解地看向了尤缈:“为什么你的房间内有个暗室药泉?难道所有人沾染了寒湿之气都在跑你这来泡吗?那也太麻烦了。”
“……不,这是阳叔特地为我一个人准备的。原则上不应该带你来,不过你今天实在是被侵袭得太厉害,还是泡一下比较好。”尤缈想了想,还是道,“至于为什么是特地准备的……因为我需要。”
这么说着,尤缈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凌银的脸颊。凌银顿时一个激灵——尤缈的手实在是太冰了,如同死尸一般!如此体寒,也难怪需要。
泡过许久之后,感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尤缈先起身,对凌银说:“你先别起来,我去找身衣服给你,那些衣服需要尽快洗掉。你穿好衣服后,就回去睡觉吧。”
离开后没多久,尤缈带着一条毛巾和一身衣服回来,放在凌银身边,又把那些换下的衣服带走了。凌银穿好之后帮有鸟洗晾过衣服,见尤缈略有倦意,才反应过来时间已晚,连忙询问。
“已经快丑时了,快回去睡觉。”有尤缈想了想,说。
凌银又好奇地问道:“那我们回来时是多少点啊?”
“应该是午夜。”尤缈稍稍回忆了一下,不急不躁地答着。
凌银又问道:“那你怎么发现我不见了的?”
“快子时时,指针也还在乱动,我也就不敢出来。可忽然停了,我原本以为是手绳掉了,但放小黑出去它却没好像并没有看到你,我走出来,在院内也只看到了大黑,而罗盘上的指针一直指向了院外,才知道你出去了。”
……也就是说,尤缈是在大约一小时的时间内,淋雨跑到山洞里,挖开通道,再把我带回来的?常人在这么年幼的年龄时会有这样这样的体力吗……
凌银暗自诧异着,又不自觉地看上了尤缈的双手。指甲缝里没有泥土,应该是方才仔仔细细洗干净了。但是双手上有许许多多的血痕,是刚才为了救自己连忙挖土时弄伤的。
凌银有些心疼,但也很感动。尤缈这么拼命,看来自己在他的心中还是有些许地位的。
“我不会弄丢的,绝对不会弄丢的。这可是你好不容易才肯愿意为我交好而送给我的,我怎么会轻易把它弄不见了?”凌银从口袋里拿出之前收好的两条手绳中的一条给自己绑上,另一条则递给了尤缈,笑笑说,“所以我送给你的,你也不能把它给弄丢了噢。”
尤缈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手绳,细细地看了看,不知在想什么,也还是收了起来,温柔地说道:“时候不早了,快去睡吧,明天再找你。”
得到白天尤缈会主动找自己的承诺,凌银立马笑开了花,听话地回房睡下。
回到房中,大黑在地上蜷成一团,见主人进来,便爬到了他的脚边。凌银把大黑抱到了床上,开心地说:“大黑,今天我和尤缈关系终于缓和了!我终于把那条手绳也送出去了!我还以为会送不出去了。”
“而且他今天还救了我,抱着我回来的,还一起洗的澡。嘿嘿嘿!我相信我们以后肯定会成为好兄弟的!”凌银说着,脸也不禁红了上来。明知对方也是个男生,却不知为什么,一想起和尤缈有过亲密的接近接触,凌银就感觉莫名其妙的开心,也不自觉地抱紧了大黑。
原本冰凉的蛇身因凌银的体温与被窝的温暖作用而有些暖和起来,凌银喃喃道:“你知道吗?尤缈的手好冷的,比你还冷的多。如果我同他一起睡,是不是还能帮他暖一暖手?”
忽地,凌银猛地回忆起之前尤缈抱住自己回来的时候身体还是十分温暖的;而那天自己险些丧命的时候,尤缈的手也如今夜泡药泉时一般冰冷。凌银不解地嘀咕道:“为何那天,他会动了杀念……”
想着,凌银又想起在被袭击之前,尤缈曾冷冷地说了一句:
“反正你肯定与阳叔会是一伙的,那我杀了你就好了,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阳叔可是养育了我们俩的大善人!为什么尤缈会对阳叔有如此浓厚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