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婚,在路上
“一片荷花花瓣至少要用三种线色来绣,这才能绣出来由浅至深的花瓣。”
“这一股线还要再劈两份……”
“小姐,这儿又错了……”
“小姐……”
“小——”
丫鬟还未开口说话,坐在绣架前的杜宓就将手里的绣针往绣棚上狠狠一扎,“不就是绣朵荷花吗?哪儿来的那么多事!绣出来远远看着像不就行了,有谁会怼到你手帕跟前去看你绣的荷花花瓣是不是由浅至深的?!”
丫鬟颇为无奈,“可……”
杜宓仍旧不给她说一句囫囵话的机会,“可什么可,你信不信你再啰嗦一句,我就不干了?”
丫鬟张口:“但……”
杜宓的杏眸微微眯起,略带一丝威胁之意,眼风扫过去。
杜宓虽顶着官家小姐的身子,但骨子里住着的却是从21世纪穿越而来的灵魂,是以杜宓从小就排斥成为弱不禁风的小家碧玉,对于女红一类的活计更是恨得牙痒痒,让她坐下来绣花比让她打一套拳还要难受。
被杜宓瞪了后,丫鬟只得识趣的闭嘴,拿起绣针,双手奉上,紧紧抿着嘴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杜宓得意的眼梢上都是笑容,在没有了丫鬟吹毛求疵的念叨之后,杜宓彻底放飞自我,也不纠结什么乱针绣、飞花绣了,直接把好好一副苏绣的花样当成了十字绣。
正当她兴致大发时,从门外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她竖起耳朵仔细听,在脚步声快到门口时,脸色倏地一变,连忙扔下手里的绣针,扯着丫鬟就往里间走去,“快快快,把帷帐落下来,帮我把外衫脱了,就说我睡——”
结果话还没说完,门上就传来一声踹门声。
“咚!”
杜宓下意识的就往丫鬟身后躲去。
踹门而入的男人一身戎装铠甲,手持一根婴儿臂膀般粗细的鞭子,对着青石板的地面扬手就是狠狠一鞭子,鞭风割裂空气,闷裂声听着就能让人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杜宓听见鞭声后吓得哆嗦了一下,脸色瞬间变为瓷白,毫无血色,秒变小怂包:“姐、姐夫!你、你、你有话、话、话好好说!”
被称之为姐夫的蒋侯听见杜宓的声音后,本就积攒了一肚子的怒火,恨不得逮到这个小丫头就狠狠抽上一顿,此刻却硬生生的憋住了,脸上的怒气却只增不减,黝黑的脸皮配上骇人的表情,吓得人腿肚子都打颤,“老子就这暴脾气!今日老子不打的你长记性,老子就对不起身上这战甲!”
说罢,大刀阔斧的冲着杜宓走去,并高高扬起了手里的鞭子。
“老爷!老爷!小姐是姑娘家啊,怎能经得起您这一鞭子啊!”
杜宓的丫鬟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涕泗横流。
“给老子滚开。”蒋侯伸出长臂,像是拎小鸡似的一把就将丫鬟给提溜了起来,甩手扔到了一旁。
杜宓就这么暴露在了蒋侯的面前。
她察觉不妙,赶紧拔腿往里屋跑去,一溜烟蹬蹬蹬就爬上了床榻,死死抱着床柱子,“姐姐姐夫,你这一鞭子下来,你你你是对得起身上那身战甲了,可可可你你你对得起我姐吗!我可还没嫁人,要是身上留下了什么疤痕,让夫家嫌弃了被退婚了怎么办!”
蒋侯怒极反笑,继续逼近,“你不正不愿意嫁给那沈家公子吗,还擅自对外散播谣言说你已有情郎?!退婚了正好,省的你祸害人家!也省的让沈家来找老子茬,说老子门风败坏才教养出来你号人物来!”
一提起沈家,杜宓就理屈了。
眼瞅着蒋侯就快走到床前了,杜宓明显就慌乱了起来,“你你你……你别过来!我我我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你怎么能上姑娘家的床榻呢!”
“那你给老子滚下来。”
杜宓:“除非你不打我!”
蒋侯双手将鞭子猛地拉紧,鞭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觉得呢。”
杜宓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眼睛往那婴儿臂膀粗的鞭子上扫了下,心想若这一鞭子抽下去,估计半条命都要交代下去了。
她只恍惚了片刻,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立刻就有了主意。
“姐夫,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我……我去见沈家公子还不成吗?”杜宓求饶。
蒋侯仍是一张阎王脸,“不必了,强扭的瓜不甜。”
“姐夫~”
蒋侯彻底失去了耐心,一个健步冲了上去准备将杜宓提溜下来。
正当他的脚踩上踏板时,门外有一小兵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副将副将!急报——”
小兵止住了蒋侯的全部动作,杜宓屏着呼吸,看着那双粗粝的大手在她的眼前打了一个转儿,收了回去,几乎蹿到了嗓子眼的小心脏才缓缓的落下去,还没等她松一口气,蒋侯一个锋利的眼刀扫来,“你自己说的话自己记着,明日午时,给老子好好拾掇一番去得月楼,要是让老子知道你仍旧敷衍了事,老子第一个抽死你!”
杜宓笑的脸上都快开花了,“好的,姐夫,知道了,姐夫。姐夫,您走好——哦不,是您慢走。”
看着杜宓那张肖像亡妻,但笑起来却无端让人手痒的笑脸,蒋侯只觉得胸口烧着一团怒火,却又在小兵的催促下,只得警告似的隔空用手指头戳了杜宓几下后,才转身离去。
蒋侯前脚离开,杜宓后脚就从床榻上跳了下来。
只是刚才的蒋侯实在吓人,她被吓得双腿都脱了力,险些就跪了下去,还是丫鬟春花眼疾手快,扑过来将她扶住了。
“小姐,您没事罢?”
杜宓猛喘了几口气,没有回答春花的问题,反而指挥她收拾起东西来。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春花被杜宓的吩咐弄得一头雾水。
杜宓对她翻了一个白眼,“去哪儿?当然是逃啊!难不成你真的让我听从我姐夫的话,乖乖嫁给沈家那要死不死的病罐子给他去冲喜?”
春花为难道:“沈家公子……也没那么弱罢,不是说只是虚弱了些?再说老爷不也是为了让小姐避开年后的采选,才让您嫁入沈家?”
杜宓瞪她,“你若再啰嗦一句我就要撇下你了!”
春花一想,若是她留下来,被老爷知道了她没有阻止杜宓小姐留下来,定会将她剥皮抽筋的!反正怎样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还不如跟紧了主子,到时说不准老爷还能看在她衷心的份上手软一二呢……春花几乎是红着眼眶才点头答应了。
主仆两人换了身粗麻布的衣裳,扮做蒋府里的婆子偷偷溜了出去。
蒋府是驻守边关副将姓蒋名侯的宅子,为了护卫蒋侯的人身安危,常有好几班守备士兵来来回回巡逻。
杜宓没少干爬墙溜号这种事,带着一个蹑手蹑脚的春花也仍轻轻松松避开了府里巡逻守备。
出了蒋府后,杜宓在交易市场上买了一匹二手马车,晃晃悠悠的架着马车,朝着南方前行。
春花自小就在边关长大,驾车骑马更是一把好手,杜宓怕她乘着自己打盹时,把马车往回赶,就没让她驾车,反而把她赶了进去,自己坐在外面赶车。
春花自是不肯,也一并坐在外面,陪着杜宓。
“小姐,你为何不去专门出售马匹、马车的铺着里买呢?这二手的马车虽是便宜,但里面的木板都陈旧了,有一股子好大的朽木味道。”
杜宓得意一笑,“最晚到明日午后,姐夫就会发现我离家出走,我没带走府里的马匹马车,他肯定会满城的去打听谁买了马匹马车,这样我就能多挣一些赶路的时间,等到姐夫知道我买的是二手的马匹马车时,咱们估计已经出了滁州地界了。那时,我姐夫鞭长莫及,又不可能擅自离开滁州来寻我,还不是随我们肆意潇洒?”
“那……咱们就不回滁州了?”春花小心翼翼的问。
“等到我躲过了明年的采选罢。”
“若是上面的人怪罪老爷怎么办?奴婢听说,这次采选及其严苛,要求平民及以上等次符合年龄的姑娘都要去采选。”
“这……”杜宓忽然就沉默了片刻,她一心只想着不想嫁给沈家那个病罐子,一心想着也不要进宫,未曾想过自己擅自逃离会给姐夫带来多大的麻烦,若是真的因为自己的任性让姐夫……念头在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时刻就被她扼杀了,“姐夫好歹也是驻守边关的副将,功绩累累,我与他又是隔了层的亲戚,再加上他也是着实不知道我的下落,上面肯定不会多加为难他的。”
春花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但愿如此……”
杜宓心想着既然都逃出来了,总没有半途放弃偷偷折回去的道理,于是,便拉着春花一起开始憧憬江南水乡的日子,两人都是在尘土飞扬、黄土泥沙的边塞长大的,从未见过小桥流水人家、粉墙青砖黛瓦的小镇生活,自是无比向往。
一边说着一边赶路,倒还算是愉快。
滁州不是一个大州,快马加鞭半日就能横穿而过。
杜宓与丫鬟轻车简行,不急不缓的赶路,也赶在日落前到了滁州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