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2.1162 巧上加巧 下

  他脸带不悦训斥侄子,张妃难道是站干岸的?她只能出声,帮着赵平重周旋笑着:“世子是宗亲龙裔,身份贵重,家风端肃。哪里还能记得这起子人?臣妾看,世子一心替陛下在太上皇面前尽孝。也是对陛下的忠心了。”
  赵平重灰头土脸低着头,一面暗骂傅九一面自我安慰着,自己替张妃的人出头,总算也没有白吃亏。傅九无奈只能自己出声时,洪老档却动了。原来他眼尖就看到了外面的内侍在探头。他便悄悄下去接了一封子公文进来。
  “陛下,是郑锦文奏陛下旨意,写的江北应禁民间私铸假钱事的白答子。”
  “拿过来。”陛下放了笔,亲自细细看过,过了一盏茶的时辰才把郑锦文要求在江北附近府、州、县查禁假钱的法子看完。张妃见得陛下面色大悦,起身道:“人呢?”
  “在和宁门侯旨。”
  “传他来,你们随朕来!”
  “是,陛下。”傅九和赵平重也连忙应了,傅九私下里一笑,大步随陛下出殿。一时间殿上又安静了下来。
  看到丢在了几案上没有再理的选女册,张妃坐下,微笑,挽迟内人终于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看外面无人才轻声笑着:“娘娘,郑娘子打点了洪老爹罢。这个岔子打得好。陛下呆会就不记得了。”
  “……陛下怎么会不记得?陛下要用郑锦文,自然懒得理她了。”张妃摇头,手取了名册,看着郑归音的名字也不多言,提笔就写上了评语:敏而慧三字。这三字,挽迟再是不服气也没出声,张妃却持笔沉吟:“再添一句顺而柔——似乎太过了些?”
  郑二娘子那混帐,哪一点配得上柔顺二字?挽迟内人连忙劝了:“娘娘虽然是事事尽她,但她毕竟是德寿宫选女不是太和宫选女,还有太后在。娘娘这样提前就给评语,太后见了——”
  张妃笑而瞟眼,内人一怔又同情起了郑娘子,这不就是故意要试探太后。
  “本宫正想知道太后对立中宫皇后的心意如何。本宫难道不如一个谢苏芳?”张妃放笔,起身在宫殿上沉思,心中话只与陪嫁进宫的心腹女官挽迟稍说一二,“郑氏一家是本宫的人……太后给她些许恩典就是给本宫体面……”挽迟深以为然:“娘娘说得是。”
  张妃到底回座,提笔在册上提前就写上了给郑氏女的评语:
  敏且慧,顺而柔。
  这评语好得太过了。挽迟心想,太后要是不中意娘娘这评语,不中意娘娘争位做皇后,郑娘子又得倒霉了。
  傅九一大清早拦着了郑娘子,客客气气问了一句。
  “我最近有了新相好?”
  郑二娘子躲了他好几天,终于被捉到。她无辜地眨巴着眼,暗愁着这连着几晚没睡练习了一百二十回,事到临头她还是半点机灵没有,干巴巴叹了口气:“傅九,你觉得可能吗?这些话不可能是我传你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他讶然问着,她被唬住了,难道他还没有查出来是她替他传的诽闻,说他和龙青衣互相看对眼勾搭上了?
  “……当然,当然和我没有关系。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像是听错了……”她陪笑着。
  郑大公子在马背上瞧着这两人的虚伪劲,觉得二妹这话蠢得不行了,一定得穿梆。但他早得了二妹的叮嘱,如今又看到她一个劲地使眼色,他不好见死不救,他翻身下马,端着步子走近咳一声。
  傅九的视线轻飘飘扫了过来,他才上前劝道:
  “傅大人有话还是明天说。舍妹参加德寿宫选试,马上要进宫。不方便误了。”
  她一个劲地点头,陪笑指指不远处德寿宫的宫门。
  晨雾中,七八次白鹤从碧绿琉璃瓦的宫脊上冉冉飞过,如今天还刚蒙蒙亮,她大清早,叫上长兄送她提前来此进宫修改选,正觉得自己是第一个最勤快的最先到的。
  没料到离着宫站还有半条街,她的车就被傅九拦了下来。
  傅映风今日着了一身文臣新官服,脱去内廷武官的紫袄金腰带,换成了知阁门官的五通黄遍地锦衣,面如冠玉眸光似漆。他头上乌幞帽,脚蹬花底白履靴,腰间烂银带,看在她眼中果然儒雅风流,是公侯子弟官家近臣。
  知阁官就是赵一明叔祖赵二老爷干过的差事,向来是宗亲、外戚、公侯子弟才能选入。
  他拦在宫门前的长街上微笑:“我亦是如此想。想来今天郑娘子一定到德寿宫北便门来。平常可是没处找的。”
  “……”她暗暗地笑,躲了好几天,当然不可能被他找到的。但她马上笑不出来了傅九接着道:
  “只不过,本官也是选试官,来知会郑娘子一声。地方改在平宁侯府的天地一池春了。”
  “什么——!?”
  她大吃一惊,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就是挤掉天地一池春挤掉程青云露脸的机会?她就是不让他得这个脸面复职进内廷做内库官?
  丁良跟在了公子身后,暗暗同情看着郑娘子,到底就是穷人家长大的娘子,是边蛮之地私商家抚养的闺女,以为胜券在握了。哪里知道人家平宁侯府的手段还根本没使唤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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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清晨薄雾间,天池一池春里雾波荡漾。卢四夫人透过淡紫色的雾,看到了树梢深红的秋叶。过了枫林就是程青云夫妻所居的小眉坞了。
  小眉坞立在了水雾间,岸边堤上见得一株株黄绿色水柳
  秋光晨风中。她还未进门婆子们早就报进了正房。正房两层格门都已经装上,挡风的帘帐都是新制。丫头摆了桌子,程青云和妻室正在用早食,说着留在明州府里的孩子,吃着楼子红的细粥。他听得弟妇来了。便默默放下碗筷起身,揭了帘子要进内室避开
  平阳郡主赵承媛见得如此,抿唇而笑,唇间早晨新抿的淡红胭脂因为染了楼子红米粥的颜色,便有了喜婚新娘一样的艳色。她心中欢喜嘴上连忙嗔道:“为了你的事我才请她来,一起商量接驾的事。若是你本来不在,不见就不见了。明明在这里,也得说一句避开才是礼数。更何况,既是正经事又这样小心,叫三弟里知道了又传出不好的话。便是四弟知道你这样又要多心!”
  别的数落倒罢了,程青云想到四弟程飞鹏是同母亲弟弟,这些日子同在园子里住着,竟然没有见几面这不就是多心了?他暗暗叹息一声。转过身来笑:“谁又多心?没有这回事”这阵子因为三弟在外面胡说八道些不好听的话,四弟便是见着他也没有以前那样亲近了。他到底向妻室苦笑:
  “不避开,也有有个章法。”他自己也换了一身新衣,素黄衫子染绿松纹,额头横勒着黄带子绿玉珠子发带,倜傥风流,和盛妆翟纹裙的平阳郡主站在一起果然是一对壁人。
  “自然。”平阳郡主更是欢喜,走近递了手中素绢子给他,他含笑接过随意拭着嘴。厅中除了她一个心腹丫头梅蕊之外并无外人,他顺势在绢子里含糊取笑:“怎么就这样信她了。”
  她啐了一口,不好说卢开音求了她为程瑶做东宫妃说情,她终于就明白了四弟妹的心思,但这话她不便直说,嗔笑着从他手指中夺回帕子,道:“四弟妹不比你想得多?这阵子,我心里疑她,侯爷夫人也疑她,四弟更是闹得不行。她岂有不准备的——?”
  “她有准备,就不该听你的话,这时辰就真来了。”他叹气。平阳郡主一怔后反笑:“看你,又觉得我不如你有主意了?”
  “我哪时有主意,不都是听你的?”他也笑了,因着郡主说话不像以前一阵挟枪带棒,他难免就轻松了许多,小夫妻正说着。外面脚步声起,有人到了。
  梅蕊连忙揭开正房新挂的竖纹小折枝花棉布帘子,原来立在外面的是个绿绸裙子插金钗的大丫头。
  “双絮给大夫人请安。”
  “进来吧。弟妹呢?”
  卢四夫人的丫头双絮,上阶进房来报:“我们四夫人说,今日选试第一天。本来以为只有两位采花使到。没料到宫里的人早早也来了。径请去了侯夫人那边款待着。竟然还支应不过来。侯夫人召我们夫人去。她从大公子大夫人这里路过。想着请大公子和郡主一起往侯夫人房里,商量接太后凤驾的事呢。”
  说话间,她微瞟过四方黄木桌上的早食。雪白细瓷碗碟十二件配象筷,深红色楼子红米粥、雪白占城稻米粥、青白相间的碗豆糯米粥三样各都用了。并虾茸、鳗丝、地青丝等各色小菜六样。大公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吃粥。入了秋还没有改上蒸米饭。郡主一向是随他的。
  她没忘记卢四夫人方才的吩咐,她临到了小眉坞前面才轻声叮嘱了她进来:
  “怎么听说小眉坞在请大夫?难道是大公子身子不好?你去看看郡主的脸色、”
  双絮寻思着秋凉了还吃粥,是不是胃口不大好的意思?或者是克化不动?
  四夫人的意思她明白,大公子在这要出仕、争新爵的节骨眼上可别出了事。
  岂不是如了私商郑家的意?
  叫她们在陛下面前胡说什么园子风水不好!连累得下人们都京城里都被人绕着走,说平宁侯府连下人都带着一身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