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0.1100 掏炉灰内人 下

  傅五公子突然把郑大公子甩在一边,向帘内深施一礼,拱手道:
  “我有一位旧友,托我向贵兄妹捎个话。”
  郑大公子意外,她也在帘后眨了眨眼。原来不是来找麻烦,而是来通风报信?
  郑锦文在一边笑了,这死板的小子摆明了是冲着他二妹来报信,半点不想和他打交道的意思,这小子的旧友难不成是也是位女子?
  侯府船中,和卢四夫人争吵的程若幽脸色惨白。她没料到,她和傅映雪暗中有情愫的事卢开音早就看出来了。
  “你没说这亲事是你姨娘的主意。算你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也不和你计较这些。”
  卢四夫人说着,脸色沉下,手掌向盯桌上重重一拍,
  “但你想想离府时,父亲与母亲说过的一番话!想想我和你四哥,我们出面向傅老九低头陪笑,不就是为了让你进宫?!想想你姐姐五娘现在怀了龙胎,全家眼看着就要更上一层,只要你进宫能为五娘固宠——”
  "我难道是为了程五娘?!”
  她猛然抬头。
  “你——”
  卢四夫人变公色正要说话,这时就看到了有仆妇从后面的船上抱着小女孩过来了,小孩子开口就叫:“妈妈——”
  卢四夫人脸色柔和,笑着站起。仆妇不敢入内,弯腰放下粉雪可爱的小女孩子,她跑进来扑进了卢开音的怀中,还转头看向了程六娘子甜甜地笑。
  孩子的天真让程若幽的神色也柔和了三分。这是卢开音的女儿程瑶。小女孩子读书读累了,溜到娘亲身边来偷懒,卢开音舍不得教训她的时候,程六娘也开了口道:
  “四嫂,我进宫难道是为了侯爷侯夫人将来有皇孙外孙?难道是为了四哥和四嫂顺利当世子?”
  她盯着卢四夫人,还有她的长女程瑶。眼神更冷。程五娘不知道,但她却明白:
  她和五娘不过只是垫脚石。
  四嫂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侯府这个将来的嫡长女程瑶。卢开音抱着女儿笑了起来道:
  “好,你不是为我们也不是为了侯府,你是为你的亲二哥会有官封,甚至你姨娘——”
  她目视程六娘,
  “想想张宰相府里的四位姨娘因为儿子得了官,全都有了县夫人的诰命。想想你五娘传回来的话,皇上答应她,只要生下皇子,就加封姨娘为县夫人。女儿又有什么做不到?我告诉你,你不想你姨娘也成为诰命夫人吗?”
  “……”
  程若幽沉默,
  小女孩子没定性,又跑出去玩了。舱中寂静。程若幽微闭了眼。河上的风突然吹起来,如狂风刮过,两面的细竹帘一阵乱飞,打在了窗框上啪啪作响。
  那忽闪乱飞的帘影就同扑翅的群雀儿,在无声中嚣叫着。帘影就落在了程若幽的眼中。
  她终于睁眼开口向卢开音问道:
  “我记得五娘进宫前,你说过,你会帮着她。这几年我也亲眼看着,她从无品宫女做到了内省宫官,眼看就要掌一尚之职,又进封御待通义郡郡夫人,现在还让她的同母三哥哥得了六品官职。”
  她顿了顿,目视卢开音,“我进宫,也是如此?”
  卢开音眼带傲然,神色温柔,道:“没错。我说到做到。”
  良久,程若幽上前一步,深深施礼道:“还要请四嫂扶持于我。”卢四夫人在心底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站起伸手,扶她起身。
  “一家子的骨肉,岂不是应当。”
  在她感激抬头时,卢四夫人眼射厉光,告诫着,
  “但你得小心了!傅淑妃绝不会让你顺利过关的。否则她就不会让傅九这个继兄弟来做采花使。我提醒你的事,千万记住了。别叫人拿着你的把柄。你怎么就知道他是不是为了让进不了宫而故意哄你?”
  程六娘脸色一白,站直了闭眼低头。再也不看窗外。卢开音嘴里的他,自然暗指的是傅五公子。她回到了自己的舱间,照着镜子,看着青春美好的容貌,还有自己沉郁的双眼。
  她不再去想他。
  不去想在百花阁春宴上匆匆相见却留在了心里的傅五公子。还有他交浅言深的话
  “别信你四嫂,她利用你。”
  她是怎么回答的?
  “我至少有利用的价值不是吗?五公子,我没你的本事,你小时候就巴结上了弟弟傅九公子,得了他的庇护过得随心所欲,每日在河道衙门里画你的什么水路图,你的姨娘也有范夫人照顾!怎么能理解我的苦?”
  郑家船上,傅五公子和郑归音说完了话,继续认真负责地问清撞船事故的经过。两边都是含糊其事,他只能劝说一番行船小心,再把几个野路子船夫打板子的事记下。
  这件公事就处置完了。
  “他不来报信我还不知道。你那姐姐果然手腕高明。居然叫她想出这样的法子逼着
  你低头。”郑锦文送走他后回头笑着。她也坐在中舱的帘内,思索着这位傅五公子方才和他说的话:
  “有人托我转告贵兄妹,昨日卢四夫人回府后叫人在外面传话了。恐怕对二娘子不利。”
  方才郑大公子听过后,倒也不急着打听,还拱手向傅五问了一句。
  “不知传话的那一位是谁?”
  “她只是希望贵兄妹记住这一次的人情罢了。以后总有她身处窘境不得不请贵兄妹援手的时候。到时侯还请贵兄妹不要忘记今日之事。”
  郑归音回想这些对话,很清楚傅五公子背后那位一定是平宁侯府的人。否则不可能如此快地得到卢四夫人的消息。
  “平宁侯府在我们背后传闲话这事我们本来就知道了。”
  他负手而笑,她在帘内点头,“自然,否则我方才何必突然撞船,教训四夫人。”
  这几年,郑家吃了这样大的亏,差点全家完了,怎么可能不在平宁侯府里安插眼线?
  所以,她早就听到了傅府庶子傅五与侯府庶女程六有意订亲的风声。
  “是谁呢?”郑锦文在帘外站着,仍在思索。
  她扶桌站起来,正要说话,发髻间金光一闪。一支镶珠錾金花钗子叮的一声落在了
  船板上。她低一看,因为撞船,她的发式钗宝有些散乱,钗子滚了两滚,滚出了帘外。停在了郑锦文的脚前。
  郑锦文瞥她一眼,弯腰捡起在手递了回去。双眼扫过帘里的几个丫头。
  “你们傻玩些什么,也就是你们姑娘惯的。还不给姑娘重新梳头。”
  妆盒打开,镜光映照阳光。
  帘内丫头们手持玉梳、素手捡钗,她随身带着的几盒钗宝光华闪闪,多是珍珠首饰。
  “哥哥去忙吧。”
  “……”郑大公子扫过她的妆盒,没多嘴去挑剔她的首饰。在他看来她并不缺首饰,
  但这回带在身边的就是素淡了些,他在前舱里左右踱步,叹息:
  “除了待会的春宴,我还有什么可忙的?我特意从京城来明州城,你也每天和女眷们交游,好不容易把许文修传出来你做外室的流言压下去了。结果卢四夫人只用了一句话就叫我们白费了力气。”
  卢开音只叫人在外面说,妹妹这是大孝。
  傅五公子就是把件事来知会郑家。
  “她只叫人传了这一句,人人都相信你是为了救郑父做过外室了。这几天的宴上你得小心些。有那不识相的当面刻薄你……”
  她冷笑。
  这点小手段想逼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