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9.1089 香炉女官 下

  郑归音打理着娘娘们的下处。她所居房间的窗外是片片秋日青叶连成的绿海,秋光里青叶下波光荡动。映在了敞开的房间里。
  “范家的那几位公子,个顶个地是人精。”
  她冷笑着,还在说着范小学士的如意算盘。
  “他要拿到内藏库的官印,这不难。又是翰林学士,又是宰相之子,皇上眼下正愁着没人替他打理呢!但范文存想要在这个位置上坐稳,还要问问这几人。”
  她的纤指摆出一个“三”字,郑大公子大笑了起来,点头道:
  “汪大用,张夫人,还有就是那位辞官的邵学士了。眼下只有这三个人有管内库的经验。”
  “汪大用已死,邵学士无用。他能找谁?”
  她眼光细细落在了名单上,看着了苏庶女的名字不前不后就是在第三名,点点头让逢紫收起来。这才捧了茶,啜了几口后哧笑着,
  “干娘她在府里宫里几十年,这点小事能瞒得过她?”
  傅映风和她想的一样。
  他请张夫人和吕妈妈来饮茶,可不是为了范小学士,更不是为了讨好郑归音的养母。
  他在席上饮了半盏,看着有范小学士花蝴蝶一样讨好着两位老夫人,又是选叶,又是分水,又是指着鹤瓶、茶挑子说着各朝的典故,正对了两位老女官的胃口。对着这样的少年俊公子,她们也渐渐与他议论了起来。
  他告罪起身更衣。便直接甩掉了范小学士陪着老太太们,他换船去了万松坊。
  “陛下和北国国使说了铸假钱的事。你知道了。”他寻到了郑二娘子,看着她全没有为香料女官这差事着急的意思,这祭礼都只有最后三天了,他也不问,“为假钱的事,你推荐了郑锦文。”他叹着,“文存都急了。被你抢先了一步。”
  她一听,却诧异:“他根本不懂这些,我不抢先他也不行。”
  他不禁就笑了。
  她看他:“长公主的事,你知道了?”
  “长公主不过就是看中庆王妃的世子为皇太孙。和卢一鹤一样。”
  百官随行十二里进入净明斋宫,陛下沐浴更衣斋戒三天。
  乳香焚起,氤氲弥漫。
  身为祭祠官的傅九随驾而至,翻身下马,他四面一看,斋宫原本驻守的六千名厢军悄然退下,官家的班直御卫补了内殿守备,天武军补了外殿守卫,禁军三衙补了宫外的守备。
  此时不过是清晨,宫外秋阳照着红叶,秋高气爽。
  随行的百官们把斋宫四面的帐幕里都住满了,则宫中娘娘们看着天气极好,已经安排着准备第二天也出城。
  吴娘子和庆王妃本来订了她安排的行人庵,但娘娘没出宫,她们不便就住进去,她连忙就笑道:“马上就好了——已经在路上。不妨先用些茶。”
  早有王府随行的内侍架起茶炉,在树下煮起了他随身带着的上品茶叶、树下石桌上是王府带来了官窑的好瓷器,办着十盘时兴看果,十盏刚摘下来的各色鲜花。
  甚是风雅。
  张夫人却同样风雅。她照旧唤了殊胜寺后的大池里一条苇篷划子船,叫着了郑娘子在船头为她煮茶,又请了吕妈妈一起坐在平顶遮阳棚里赏春。
  春风抚面,茶香袅袅。
  “平常只在西湖里,东地外倒是要多看两眼才好。”
  她们又不是妙龄女子,帽纱面纱一概不用,眯眼看着夕阳下枯林耸立,万仞横天的奇景,连吕妈妈也在阳光下细看着手中巴掌大的精瓷茶盏,感慨了一声。
  “这是前朝的官窑墨瓷斗笠盏了。亏你这里还有曹供奉家祖宗的手艺。宫里也少见了。”
  “宫里稀罕这个?皇上娘娘们早用的错金银了。这等穷货也就是我们用用。”
  两人正品茶说笑着宫里的用度,一个说富说穷,一个说雅说俗,郑娘子可是有差事在身的女官,蹭进来陪笑,道:
  “老夫人,傅九公子差了人来,说得了一角漳州的龙凤团茶,自己用了怕糟蹋,要小女来问一声可否方便请两位老夫人一起上船品茶?若是方便移驾,也算不辜负了四明山上打来的犀灵泉泉水。”
  吕妈妈失笑,看向了张夫人,又看向了渐渐驶近的船。
  傅映风在船边拱手而笑。
  “范夫人这宝贝儿子,这是为了你的干女儿?听说在宣州城那边去的话,已经有人在送妾了。”
  吕妈妈低声耳语,笑问着。
  “我瞧着是。不是非说傅九公子那人心里没她。但离开京城就不一样了。”
  张夫人同样低笑着。
  “这话倒也没有说错。”
  吕妈妈泰然笑着。
  两位老女官都站了起来,在船头回礼,张夫人有品级,吕妈妈亦是,傅映风也要敬她本来是太上皇身边放出来的老宫人,也是他母亲范夫人的贵客。更何况,他最近察觉到郑二娘子和生母有心结,说起亲事来根本不屑一顾,养母的话却不会不听几句吧?
  傅映风的想法未必高明,只不过,和他船来见两位老夫人不仅是他。来迎接的还有盯着左藏库行走这个官位的范小学士。
  他一把推开了表弟,几步抢上前去,亲亲热热地扶了张夫人上船,俊脸笑得一朵花儿似的,道:“干娘,好几日不见了。上回在选宴上没来得和干娘好好说话。皇上在宫中还和儿子说起干娘了。”
  “……”不仅是张夫人默默看他,连傅映风都想踹飞他,免得他为了抢官位坏了他的事。
  谁是他的干娘啊!太不要脸了。
  吕妈妈瞅了傅映风一眼,暗道眼前这一幕果然叫这小姑娘料着了。眼看着范小学士扶了张夫人坐下,一脸感慨地道:
  “我那日在选宴上和郑家妹妹一见如故,就如同是亲兄妹样的。她既然是夫人的干女儿,我自然就是夫人的干儿子了。一家人好说话。”
  “……”
  傅映风强忍着没出声。他早知道是如此了。范小学士一听说郑家兄妹上阵父子兵在官家面前有了脸面,就非得跟来。离着他们煮茶赏景的地方不过一二里的路,张娘娘凤驾终于到了万松岭。
  迎驾的老太监院子就是皮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