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强者边界 弱者底线

  他没有选择直接击杀两人，而是将两人拍晕，他怕再杀，自己就会彻底失去身体的主导权。
  站定后的小三，脚底贴地而行，以防爆钉伤了自己，可当他从二人身边经过时，身形一顿，魔怔一般缓缓抽出腰间窄剑，剑尖对准了其中一名昏迷在地的人奴的心脏，小三甚至能感受对方皮肉下那颗雄壮有力的心脏，正在蓬勃的跳动着，鲜红的血液如同甘泉美酒，吸引着一个名为小三的酒鬼。
  “嗯···”
  一声闷哼传来，显然出声者很痛，但发出惨叫声的并不是两位人奴，而是小三。
  他的大腿处，扎着一枚爆钉，鲜血迅速浸湿了他的长裤！
  猛烈的吃痛后，小三脑中恢复一丝清明，这是他自己所为，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他手中窄剑已距离那人奴心脏不到半寸，再往前一送，鲜血就会喷涌而出，那么自己，就会彻底迷失在无尽的杀意中。
  嘶···
  小三猛吸一口凉气，趁着剧痛犹在，迅速与二人拉开一段距离后盘坐在地，开始闭目压制心中暴戾，他此时看都不敢看那昏迷的人奴，那简直就是致命的吸引，只能靠听觉关注二人，谨防二人假借昏迷，暴起杀人。
  片刻后，小三终于平复许多，连忙来到木屋。
  来到院前时，大姐青玲已经走出木屋，看来这一番打斗，姐俩也注意到了。
  青玲一手扶在门边，一手放在胸前，弯着腰在那儿大口喘气，时值盛夏，穿着凉薄，好一副波澜壮阔，双峰对峙，不过小三此时可无心赏景。
  显然青玲被院前那位被爆头的人奴吓得不轻，甚至有些恶心，确实一个淳朴山村的花季少女，几时见过这般血腥场景。
  脚步很轻，青玲也还是察觉了，抬头一看，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憋屈、愤恨、失落、喜悦、心痛····终于将这位未经人事的少女击垮，她只想靠着某人的肩膀，大哭一场。
  不过在她之前，一个后发先至的身影，已经扑到那人怀里！
  “三儿，是你吗？你回来了，我没有做梦吧？”青英委屈的哭诉道，她把小三抱得好紧，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会消失。
  抚着她的脑袋，小三轻声说道：“我一直都在，你没有做梦。”
  小三吩咐她不要回头，走出院外等候，他不想让她看到这些血腥，让一颗纯良之心，因此蒙尘。
  青英的突然“袭击”和她所对小三表露的情感，小三和青玲都没多想，毕竟她还是一个孩子。
  转回屋内，小三补充了一些装备。
  当他再次出现在院落时，背上已经多出一人。
  经过篝火时，小三猛然惊觉在某个角落，有着一张皮，那是他信任的伙伴的皮。
  他停下后没有多看，微微点头，此时他害怕看见任何血腥的场景，尤其是那些自己关心的人或物。
  “抱歉伙伴，不能将你好生安葬，你的仇，我已经帮你报了。”小三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处理这些事情，只能心中暗自为伙伴祈祷，希望它一路走好。
  将背上青峰往上一抖，四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十数里外的村落，断壁颓垣，疮痍满目，此时已是凌晨时分，但不见几希生气。
  两道流光竞相飞至，落地后现出两人。
  一人是一三四十岁模样、虎目浓眉的红脸汉子，此人身高两米有余，体魄健强，虎背熊腰，让人隔着长衫都能感觉到他那一身如钢似铁的肌肉。
  另外一人是一高瘦男子，五十几岁左右，褶皱脸上尽显沧桑，单从样貌上来讲，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饱经世俗的市井凡人，但从二人的出场方式来看，绝不是那种大街上随处可见的甲乙丙丁。
  “师兄，我们来晚了！”红脸汉子遗憾道。
  高瘦男子没答话，眯着眼仔细观察着这个残破不堪的村落，跟随一些痕迹，他走进村落，翻开一些残破不堪的瓦砾断木，青烟犹自飘散，显露出一些还没焚尽的尸体。
  “死了不少人哪！全是青壮男子，从战斗痕迹来看，是一群掺杂有修士的人所为。”高瘦男子说道。
  “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个村落在大半年前收留了一个沾染暗黑物质的青年人，是一家猎户从暗黑森林边缘救回来的，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那年轻人，不然一个凡人怎么会贸然进入暗黑森林，只可惜来晚了，唉！”红脸汉子激动地说道，拳头握得啪啪作响。
  “师弟莫急，从这村落的规模来看，远不止这些人，而且妇女儿童都不在，显然是被人带走了，我们不要自乱了阵脚。”高瘦男子分析道。
  红脸汉子一听，立马精神振奋，确实分析得没错，这山村不大，但也足足能容纳好几百人生活，远不止眼前数十具尸体，连忙道：“事不宜迟，师兄，你我二人分头寻找。”
  红脸汉子说完后，捡了一个脚印密集的方向，就欲寻去。
  “回来！”高瘦男子连忙喝住，“师弟莫要慌张，先看看再追不迟。”
  “人都被带走了，还不慌？万一晚去一步出了意外，那我俩岂不是宗门罪人？！”红脸汉子焦急道。
  高瘦男子指着地上的一些痕迹，不慌不忙道：“你看这些足迹。”
  红脸汉子心中急躁，但也只能听从自家师兄的建议，仔细观察起来，此地除了一些战斗痕迹，其他就是一些人行往来的迹象，其中大致可以分为两个方向，一个是红脸汉子挑选的方向，另一个则是反方向。
  而红脸汉子所选方向中，足迹来来回回，步伐沉重有力，略有规则，不难看出这是一批受过粗浅训练的成年人留下的痕迹，以此判断，这批人很有可能就是行凶之人。
  另一边，则是步伐散乱，其中不乏一些妇女儿童的足迹，深浅不一，仔细观察后，发现还有一些手印，那是在泥泞道路中跌倒爬起留下的迹象，显而易见，村落的这些幸存者，定是被人用武力押送至这个方向，并且从未干泥淖中遗留的迹象可以推测，这群人离开的时间不会太久。
  “你是说我们应该往这个方向？”红脸汉子指着另一边问道。
  高瘦男子答到：“不错，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些村民是被人押送往这边行去，如果那人未遭不测，又确实是在这村子，那么必然是在此列中。此行就你我二人，万一这行人在中途又分成几拨，到时我一人就难追了，此去方向正是周边唯一的城镇，景柏镇，合情合理。”
  “再说这么大群人，只要经过城镇，那就很好打探行踪。”
  红脸汉子沉吟不语，犹豫再三是觉得自家师兄说得有理，毕竟自己所选那个方向的去处，就只有一个——暗黑森林！
  “好，那事不宜迟，我们追！”红脸汉子咬牙道。
  离开之时，红脸汉子还是有些不甘地回望，总觉得自己选的那个方向，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殊不知，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方向，以及一个看似极其正确的决策判断，将会对未来修行界的局势走向，产生翻天覆地的影响！
  红脸汉子二人迅速离去，行进间风驰电掣，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黑暗中。
  如果此时有修士见到此场景，定会认出二人身份，正是这镜域霸主，空灵宗的二位王灵境强者——
  自打一行四人从木屋出来，几人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青玲青英两姐妹一前一后打着火把，小三背着青峰，实在是这慌乱的三人，不知道往哪里走才比较安全。小三打过猎，但对于茫茫荒林，他走过的地方，称之为九牛一毛也不为过，另外俩姐妹虽是山里孩子，但限于女子身份，也鲜有独自出行的经历，田间菜园她们倒是熟得很。
  万般无奈之下，几人只能凭着感觉远离木屋和村落方向就好。
  早在不久前，小三身体那该死的剧痛就出现了，尽管撕心裂肺般疼痛难忍，他也不管不顾，但求能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去溶···洞，灭···火把。”一个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从小三背后传来。
  一路颠簸，终于使得重伤昏迷的青峰转醒。
  几人大喜，有了青峰的指点，这行人总算有了主心骨，周围地形小三勉强熟悉，连忙确认方向，往那处村里人旱季取水的溶洞行去，不过上次溶洞提水之行，某人至今还记忆犹新。
  灭去火把后，一行四人的行动就有些缓慢了，青英人小鬼大身形灵活，依旧在前方探路。
  几经波折，四人还是勉强到了溶洞。
  溶洞漆黑死寂，怪石嶙峋，宛若一个个怪兽在张牙舞爪，吓得青英不敢离开多远，边摸着石头探路，边回头轻轻吱声，生怕自己走丢了，等到小三回声，才敢继续往前，若是换作平时，怕早就哭爹喊娘了。
  九曲十八弯后，青峰吩咐小三将他放下，恰好此地平整，能供几人暂时休整。
  小三心中惊叹，这就是修士的三观吗？太敏锐了，连自己觉得夜视感官不错，也难比青峰大伯，如果是在先前那阵差点入魔的状态中，才能比青峰更甚。
  修士三观分别为，视、听、神。
  “可以点亮火把了，小三，你去外面寻一些干燥柴禾进来，我有些冷。”青峰道。
  小三有些奇怪，先前借火光前行是有些疏忽，但此时身在洞中，又寻材生火，岂不是不打自招？但对于青峰的吩咐，小三从不质疑，接过一个火把就往外走去。
  青峰此时面色红润，吐字清晰，若不是衣衫有一些血迹，还真是难以看出他此前受过重伤。
  “青玲。”
  “我在，爹。”
  “你是大姐，往后时日，你小妹的事情，就要多费些心了。”青峰道。
  青玲哭泣道：“爹，你什么意思？你还那么年轻，你可不能抛下我们哪····”
  “你们听我说完。”青峰打断她的说话，接着道：“今日一劫，九死一生，若是这次你们能逃出生天，一定要走得远远的，外面天高海阔，他们也难以寻到，至于为我报不报仇的，这些都不重要，自己过得好就行，如若逃不了，那也是我们一家的宿命。”
  “爹！”二女青英也泪如泉涌。
  青峰摸着小女儿的头道：“你性格顽劣一些，以后要多听你姐的话，听见没？”
  “不，我要爹！”青英哭得更厉害了。
  “不管爹在不在，你都应该多听你姐的，听见没！”青峰大声问道，眼神严厉。
  青英看着父亲从来没有如此的严厉表情，流着泪点头道：“我答应你，爹！”
  青峰颔首，接着道：“青玲，三儿是个好人，所以你与他的事情，爹从未反对，即使知道他沾染了不祥之物。但那是以前，爹在，如果爹不在了，你要为你自己以及小妹考虑，如果你还执意跟他同生死，那么你就要安置好你妹妹，明白吗？”
  青玲看着青峰，点头道：“我明白了，爹。”
  她这才明白为何青峰要将小三支开。
  青峰从怀里摸出一物，递与青玲，道：“这是你娘留下的唯一物件，平时我当做念想，也不知此物代表什么，但我知道，你娘也是修士，还是那种很厉害的修士，如果今日侥幸不死，你可在外界寻一些认识此物的人，去找你娘，你娘的名字你知道，但她私底下跟我说过，那不是她的真名，至于真名是什么，她没说，我也没问。”
  青玲含泪看着手中物件，那是一件成色上好的温玉，形状特异，像是某种图腾。
  “你们姐俩儿也不要怪你娘不管你们，她也是不得已才丢下我们，她和三儿的经历差不多，也是沾染了暗黑森林的不祥之物，差点死在域壁附近，也是被我救回来的。”青峰道。
  “我知道一些，村里叔伯以前提过一些，说是生下小妹就走了。”青玲道。
  “是的，如果她一旦入魔，恐怕这方圆不知多少里，都会寸草不生，我答应过她，不要与你们讲起这些，所以这些年从不提及，即使你们一直想问。”
  “她只希望你们好好生活，不要卷进是非之中，我相信她一定有难言之隐。”青峰说道。
  青峰知道，幼时二女青英最在乎这件事情，随着她渐渐长大，也不再多问，但在她幼小心灵中，一直憧憬有一个疼她的娘。
  “爹这一身本事，也是你娘赐予的，爹没什么修炼天赋，耗费了很多你娘找来的天材地宝，一生也只能止步于此，不然还会被那几个混蛋所伤。”
  “好了，三儿快回来了，以后的路，自己去走，你们已经长大了。”青峰斜靠在一根巨大的石钟乳上，偏头说道。
  话落不久，就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那是小三拾得干柴回返的声音。
  放下柴禾，小三按照青峰吩咐，点了起来。
  溶洞之内阴幽湿润，透着凉意，火堆升起后，凉意尽去。
  火光熊熊，几人所处之地的光线明朗起来。
  青玲关切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看着那个熟悉的青玲又回来了，小三高兴地回答道：“不打紧，皮肉伤。”
  大大咧咧的青英这才发现，小三的长裤已成桶状，那是被鲜血浇灌凝固后才有的效果，大姐青玲其实早就知晓，这一路走来，细心的她一直在低泣，大半是为父亲担忧，剩余一些，就是在为这个一直流血还忍痛背着父亲、一声不吭的青年人。
  “前段时日的事情····”青玲说道。
  “我知道，不用解释。”小三微笑望着青玲。
  这已经足够，在他们彼此之间，一个表情胜过万语千言，无须太多言语赘述。
  可小妹青英还是怕小三误会，连忙解释道：“三儿，你不要怪我姐。他们打伤我爹后，说你沾染了不祥之物，村里不但不上报处理，还一直包庇你，所以要将村里全部人贬为人奴，也要将你杀死！但只要我姐嫁给那董熊，一切可以网开一面，我姐这才答应的。她怕你去找他们拼命，才想办法让你自己主动离开，都不知道村落现在怎么样了。”
  “傻丫头，那是他们的借口，这样他们才有理由正大光明去村里收罗他们所谓的宝物，不管有没有小三这事情，他们都会找到合理的理由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青峰道。
  这些小三大致也推断出来了，不过他没想到，这些修士如此恶毒，为了他们眼中的宝物，竟不惜将一村子人都变为畜生一般的人奴。不管青峰如何解释，小三总觉得是自己亏欠了这个朴实无争的小村落，更累了自己救命恩人一家。
  小三愈发觉得这些修士毫无半点人性可言。
  似是看出小三所想，青峰说道：“修士也好，凡人也罢，都是有好有坏，不能一杆子打翻，最实在的，还是要自己变强，那才是真理，有了强大的力量，才能不被人欺负，才能去帮助别人。”
  “小山村里没人读过多少书，但我知道一个道理，强者，不以势压人，如多行不义，必遭取代，弱者，遇事也不能放弃底线，如果做人没了底线，与魔鬼无异，我一直收留你，不赶你，也是这个道理，因为我发现你是好人。强者的边界，不是在于能欺压多少弱小，也不是在于能统御多少土地，而是在于危难时，能拯救多少无辜苍生，因为丈量强者边界的，是仁心！你懂了吗，三儿？”
  小三重重的点头道：“我懂了，青峰大伯，我会谨记的，哪怕万一有一天，我成为强者，也一定不会欺压任何人的，去帮助更多的人。”
  青峰欣慰地点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