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醉翁之意
重回十里画舫,正好遇着醉仙湖上一场盛事。
十四王爷夏景璃,贵人有喜,偶得传世玉璧,广邀京中文士名流,共赏之,名曰“鉴宝会”。
夏景璃撺掇的鉴宝大会,设在醉仙湖最大的一座画舫,上赶着来参会的,有狗屁不通的,有纯属巴结的,可能真正懂得鉴宝的,五个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
我委实不能想明白,夏景璃撺掇这场大会的意义何在。这证明,夏景璃当真是一个极为浮夸的人。
明游的画舫,恰好在隔壁,我在明游的画舫里,恰好能听见隔江传来的一些酒肆歌舞的声音。
我想明游此刻大约正在迎合那些权贵。
夏景璃的场子,明游自然不能不赏脸不去。
我趴着窗,隔着清凉的江风,品着明游画舫里的各色糕点。
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糕、如意糕、珍珠翡翠圆、莲叶羹、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七巧点心……
都是品相极好,味道一点儿也不比我在皇宫大内吃到的那些御前糕点差。
等等,这些明明就是大内御厨的手笔,便是富可敌国的城南张家,也不见得能做得出这么全面的样式来。
我心下计较,这个明游怕是背景不小,日后更要同他打好关系才行。
我正品糕点时,隔江的声音忽然安静得彻底,只不过几个呼吸间,才听到隔江有一个清然的女声款款吟唱。
女声曼丽,如九天之上的歌者,将一曲《阳春白雪》唱得幽浮,意境旷达,如和风淡荡,又如雪竹琳琅。
可是美人一曲未暨,便被无情地打断了去。
我正不知是何故,便见一个小婢女,低头急步,一路小跑至我面前,手里还端着个锦盒。
“姑娘,十公子请你将这个换上。”小女婢怯生生打开锦盒,将里面的东西展示在我眼前,眼神有些躲闪,“公子说姑娘剑法超然,还请姑娘跳一支‘剑舞’助兴。”
我才看见锦盒里,是一副衣衫,和一柄尚未开刃的佩剑。
这佩剑的确是个助兴之物,怕是连削个萝卜都困难。
只是锦盒内一副衣衫,布料也忒少了点儿。
这样式,也不是大魏国的样式,倒像是北齐国的样式。
我原随父亲驻军塞上时,也乔装去过北齐民间。
北齐国民风奔放,女子衣衫也是极尽可能地凸显女人的曼妙身材,显个沟渠,露个香肩,现个大腿什么的,都是常有的事。
北齐女子地位极其卑微,太过依附男子,衣衫设计完全是为了迎合男子的审美,便是这十里画舫中的女子,也没有一个会如此穿着。
这样的衣服,太丢面儿了,我妙矢,绝不会穿!
话虽这样说,最后我还是乖乖穿了这样的衣衫,登台舞剑。
只因小女婢直接搬出了明游给的杀手锏,且不说我对明游许下的豪言壮语,单是京兆府尹的大牢,我也是万万不想回去的。
小女婢闲闲一句,“京兆府尹正寻犯人,听说是逃了个女犯,悬赏银子有二百两呢。公子说姑娘你见过那女犯,能不能告诉小雅,小雅也想挣那二百两银子。”
小雅两个眼轱辘里,满是银子的光芒。
二百两?我堂堂妙矢,就值个二百两,这个价钱,连一壶墨梨繁花的边边角角都买不到,也得亏有人瞧得上眼。
我憋屈地夺过小雅手里的锦盒,搪塞她,“十公子真会说笑,我一介良民,怎么会认识什么女犯呢。”
我,这一副衣服,正红襄金丝的抹胸,完全遮不住胸前呼之欲出的部分,腰间坠边几个缨络,更显曼佻腰际,莲花底案半身长裙,一个高高的开叉直到了大腿根儿。
能露的地方,没一处遮着,则个委实节约布料啊。
我只能是,哑巴吃闷亏,没处说理。
不幸中的万幸,还有一方遮面丝巾。
嗯,这个时候,哪儿哪儿都可以露,唯独脸面,不行。
我情绪复杂地随着小雅朝隔壁画舫走去时,小雅告诉我,方才歆玥娘子临台献唱,明明意境极好的一曲《阳春白雪》,十四王爷却不大中意,偏偏另择了曲《子夜歌》。
《子夜歌》,乃是有名的淫词艳曲,里头一句“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更是无甚节操,歆玥娘子从来卖艺不卖身,哪里肯唱这样的句子,早早地便拂袖罢去了。
新奇的是,纨绔霸道如夏景璃这样的人,被歆玥娘子这样拂了面子,竟然没有动怒,而是嘱咐明游,他改了主意,要瞧剑舞。
呃,王爷的心思猜不透。
更新奇的是,十里画舫,数百个名伶,竟没有一人愿意为夏景璃跳剑舞,这……我感觉这个权大势大的王爷被十里画舫集体嫌弃了。
所以,这桩麻烦,便倒霉的落在了我的头上。
委屈。
冤枉。
不开心。
……
然。
我并不会跳舞,只好把一曲“剑舞”,直给跳成了“舞剑”。
我一开始舞的时候,我能感觉到,看台下,那一双双可恶的目光,恨不得将我的身体一寸一寸看个遍。
他们哪里在乎我舞的是什么,而是在乎能看到多少风景。
我才舞了一会儿,十四王爷夏景璃,就没皮没脸、摇摇晃晃的摸上了台。
隔着几尺的距离,我嗅见了他身上颇为浓重的酒气。
心里咯噔一下,这厮事要撒酒疯?
我一边舞一边躲远,却发现这厮并没有像预期里那样朝我狼扑过来。
而他竟在舞台中央,除去外衫,露出上半身流畅的肌肉线条,凹造型。
呃,他一连改换了好几个造型,像是在展示着什么,乐此不疲。
“哈哈哈哈,本王的身材好吧。”
“本王今日高兴,叫你们也瞧瞧什么是洪荒体魄。”
十四王爷在台上没羞没臊,而台下前来鉴宝的人,均齐刷刷地埋下了头。
试问,哪个人有那个胆子看十四王爷出丑?
唔,偏偏就有两个人有胆子不低头。
一个是明游。
一个是临鸢。
隔了会儿,正当夏景璃激动地要褪去裤子的时候,一个小模样十分机灵的青年,急急上台,强行为自家主子披了肩外衫,又强行搀下了台。
虽然,小青年这一系列动作并未得到夏景璃的配合。
相反地,是极不配合。
“爷,您别再脱了,不雅。”
“王八犊子,你敢嫌弃本王的体魄!”
“爷,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那本王继续脱。”
小青年一脸‘您可省点力气吧’的表情。
可小青年还是按住夏景璃扒裤子的手,“爷,咱回家脱吧。”
夏景璃眼底精光一闪,“也好。”
小青年将将松了口气,结果一个不注意,夏景璃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而响叮当之势,迅速退去底裤。
小青年一脸挫折无奈。
呃,画面太美,不敢看。
……
后来我方才晓得,声名赫赫的十四王爷——夏景璃是个一杯就倒的主儿,而夏景璃醉倒只会做一件事,就是脱衣服,脱到麻溜一件不剩才算是完。而刺激夏景璃饮下那一杯酒的人,正是临鸢。
不管临鸢是出于何种目的刺激夏景璃饮下那一杯酒,但,终归是让我免去了在台上继续被人眼神搜刮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