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披罪旺财 一

  回临府,我自然不得走正门。拖着一把古琴钻狗洞也是一件顶不容易的事,幸而已是深更时分,临府里静得很,并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来去。
  途经莲池时,听到些许动静。
  凑近一瞧,缘是那只肥猫伏在池畔,巴巴地望着,觊觎一池子锦鲤。
  再一细瞧,那肥猫嘴角淌的两条圆不溜秋亮晶晶的东西,分明就是哈喇子!
  我记得红荧说过,临鸢最是宝贝这一池子锦鲤,这小东西不要喵命了,竟敢打这些锦鲤的主意。念在我俩还算有些“交情”的份儿上,我妙矢就发发慈悲救你一回,免得你个小东西落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我将琴放到一边,走近它轻轻唤了句,“小胖黑。”呃,这是我替它起的名字。
  结果,黑猫大抵因为不喜欢这个名字,它扭头看向我的眼神里,竟有一闪而末的凶光。我以为那是错觉,仍旧朝它走近。
  稍稍接近它时,它竟会身子一缩,有些戒备的样子拱起了脊背。
  这分明是面对生人的样子。
  奇怪,明明昨日它还同我亲近来着。
  这使得我有些心里发麻,顿下了脚步,凭借多年以来的整人经历及女人准得可怕的第六感,我直觉得里面定有猫腻。
  我从前没少干混账事,妙矢郡主的声名能臭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我的闯祸能力可见一斑。好在我闯的那些祸事无伤大雅,有些权贵本不愿同我一介女子计较,且就将我饶了过去,有些实在忍不下的,大约也因为我的身份,堪堪忍住了打击报复的想法。
  总之我不是个善茬儿。
  但我沦落司教坊,却是因为得罪了大人物。
  一日,我来了兴致,差人同我寻来一身男装,我本来个子就不算矮,加上常年习武的缘故,自带挺拔气质,所以能将男人的衣衫也撑得翩翩风流。
  在街上逛时,还不时有姑娘对我投来却扇一笑,更有之故意在我脚边落下锦帕,我也是识趣,将那一方锦帕奉还时,还递去一个谦谦有礼的笑容,“小姐,您的锦帕。”
  那女子颇为羞赧得别过脸,只余半张绝美的侧颜落在我眼里,她的声音极为温柔,有一种叫人不能抗拒的魔力,“小女诗微,谢过公子。”
  我方才晓得,此一位千娇百媚、柔情似水的小姐,有一个极其雅致的名字——诗微。
  这样的美人,单单是放在眼前就能教人赏心悦目,察觉到她对我的些许意思,我便厚着脸皮请她饮茶。
  说是饮茶,我去的却是盛京中,最好的茶楼——梨花居,里面不乏风流名士,多的是权贵公子,都是熙熙攘攘为利为名罢了。便是些附庸风雅的文人居士也都存了知遇“伯乐”、攀龙附凤的心思。
  而我大约是梨花居里心思最为纯粹的人,我真的只是找了个人陪我饮茶而已。
  梨花居一壶清新淡雅的“墨梨繁花”早就是远近驰名。
  我是这里的常客,即便是女扮男装,小二也一下子认出了我,机灵如他并未戳破我的身份,只是把我引至平日我常坐的那一个位置。
  诗微在我面前表现得颇为矜持,坐定已有半刻功夫,她却未说一字一句,甚至不敢抬头看我。小二本欲从旁伺候煮茶,她却以一个极温柔的动作拒绝了。
  我才知道,她原是要亲自为我煮茶。
  见她从鸾云紫檀木茶勺自茶缸里取出些许晕黄墨梨繁花置于雕花镂空茶盘之上的紫砂土烧窑制西施壶里,排了四个紫砂土烧窑制鸾凤纹茶杯倒扣于茶盘之上。一旁炭炉已将水煮沸,提了壶柄倒于西施壶里,扣上壶盖,按住盖帽顶晃过一圈之后将茶液倒于四个茶杯上顺着镂空的纹路流下茶盘之下的水盒里,是为洗茶。重新倒水进壶,盖上壶盖,沸水焖茶一会儿。再用竹镊子将茶杯一一翻转过来,重又执壶一一添上一点之后加沸水继续焖茶。用竹镊子将茶杯一一晃一下倒出茶液,是为煮杯。一手执壶柄,一手按壶顶,将壶抬起一定弧度把焖好的茶以流畅清丽的弧线倒进茶杯里,是为点盏。点盏完毕后将壶收于茶盘之上,执沸水煨壶一遍。
  她煮茶的动作流畅,像是专门练过。
  末了,她朝我递来一杯,我还不曾饮,便被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登徒子给抢了过去,眼见他将那盏茶水饮尽,还不忘感叹,“好茶!”他一手举着茶,另一手轻轻一带,便把诗微娇弱的身躯带入了他的怀抱,他朝诗微的身子轻轻一嗅,迟慢些才道,“诗微,我只允你为我一人煮茶。”
  他的语气有些霸道,好似诗微是他的专有财产,可是他怀里的女子有些挣扎,显然是有些不情愿。
  诗微将他朝外推了推,没成功,有些泄气懊恼,“太……君公子,请放尊重些。”
  男子却将她环得更紧,“这有什么,你早晚是本……我的人。”
  诗微眉心微蹙,依旧是在推挡,显然是毫无成效。
  我的人就在我眼目前被人给调戏了,这叫我怎么看得过眼。
  我一拍桌子,怒气冲冲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调戏本郡……公子的人,还有没有王法?”
  我将将从座位上立起,便有两个护卫将我挡住,看样子是免不得一场硬仗。
  “王法?老子就是王法!”
  那男子轻蔑的语气越过两个护卫落在我的耳畔,使得我更想大展拳脚,还不等他吩咐两个侍卫攻击我,我便先发制人。
  不消十几个回合,那二人便为我打趴下。
  那两个人武艺不赖,想是有些来头,只是在我面前,这样的武艺还上不得台面。
  我在那位君公子颇为精致的眉眼里看到些许震惊,他委实没料到,他精挑细选的护卫竟然如此不禁打,所以他此刻的声音有些抖,“大胆,你可知我是何人!”
  我管他是何人!
  我朝他渐渐逼近,他却渐渐落退,诗微见机朝我投来一个不要冲动的表情,可我却不为所动,一把拉过诗微,将他踹下了楼梯。
  我还来不及重新落座饮茶,便在梨花居一片唏嘘声中,被许多禁军合围。
  领头的将军朝那位将将站起,摔得血淋淋的君公子屈膝见礼,“微臣救驾来迟,望太子恕罪!”
  我方才知道,同我抢女人的那一位,是当朝太子——夏裔君。而他因为我那一脚,直接破了相。
  听闻当今这位太子,不单单只是风流成性,还是个性情暴戾的主儿。听闻曾经有个宫女,只不过冲茶的动作出了差错,便被割去了手脚,装入瓮中,处以“人彘”极刑。
  如今想来,将我没入司教坊这样的处置,还算是仁慈。
  这样的处置,连我那个身为将军的养父,也不敢有丝毫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