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晴丫头起了一个大早,起来便扫院子,打了水擦桌子,给院子里的大纲换了些新鲜水,等忙完了,才站着叉着腰,微微缓了缓呼吸,问道,“姑娘,你说是今日吗?”
  方言清绣着手里布料,拿着布对着光处看了两眼,“不是今日就是明日吧,昨日三娘没来,许就是去忙了。”方言清选好了位子,给针头穿了线,又开始绣叶片儿。
  晴丫头拿着扇子给方言清扇着风,开心的说道,“姑娘,你那药膏真是管用,我今日去帮敏姐姐上药,就瞧见伤口都开始结痂了,估摸要不了几日就能好了。”
  “好了便好,只是你快住手吧,”方言清把针从布料中顶了出来,说道,“你这一扇风,我的鬓发就要跟着动一动,痒的很。”
  晴丫头听见方言清的话,一下子就停了手,睁大眼睛说道,“我这可是好心做坏事了。”
  “那还不坐着休息。”方言清说道,扬了扬下巴,示意晴丫头坐在对面的凳子上。
  “姑娘都在做事,我可不能坐着玩。”晴丫头看了看屋子,走到了里屋去,随后就抱着一床被子出来了,“我瞧着今日的太阳不错,晒晒被子吧,夜里姑娘睡了也能暖和些。”
  心里有着盼着的事,果然心里就会难免的急切起来,方言清看着晴丫头忙进忙出的把被子都晒在了绳子上,拿着竹棒.子,使劲的拍打着被子的棉花,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颜。
  东院里倒是安静的很,好端端的富贵地倒是显的清凉,方维一直睡到了天黑,迷迷糊糊的醒来,就看见红蜡燃着,烛光微微眼前的光景都显的不真切。隔会儿功夫,方维才聚了神,是柳云芳还坐在桌子前翻看账本。
  昨日归宁,按理来说,自己是应该陪同的,带些礼品去看一眼所谓的岳父、岳母,但方维心中不屑。自己本来就不喜这门亲事,虽然父亲只是一个末入流的官,但也是官,而且自己家底丰厚,结交都是少爷,也是春宵楼里花大价钱捧角的人。母亲居然给自己定了一个村妇,一个长相寡淡,父亲还是卖烧饼的女人,简直是把自己当笑话了。所以自己才这么不给柳云芳好脸色,婚前日日夜夜去酒楼里潇洒,婚后也照样去,怎的也要把自己少爷的派头拿出来。方维也没料到柳云芳居然这么能忍,连狠脸色也不曾向自己甩一个,害得自己揪不出她的错。
  “醒了?”柳云芳侧头看向方维,看见床.上的人睁着眼睛看着自己,问道,“头还疼吗?我叫人熬了雪梨汤,可以喝一点。”
  “对我倒是脾气好,知道没有我你在这宅子里呆不下去吧,你有本事在我面前做小伏低的,怎么还要去告状。”方维讥诮着说道,言语中皆是不屑。
  柳云芳被方维的一通话给说懵了,自己昨日归宁回来什么也没说,走之前见他醉的不省人事,自己也只是扶他睡下了,没有去叫醒他,回来后他就又跑去吃酒了,自己这什么事也没做,也莫名受起了埋汰,想着便微皱着眉头问道,“我告什么状了?你在说什么?”
  “你不就是嫉妒我夸了一句敏丫头好看吗?你听我说我的字号和她的名字一样,也是缘分,你担心你位子不保,怕我休了你,才告了状,叫我娘把她赶到厨房去了。”方维说完,不禁对自己的猜测沾沾自喜起来。
  柳云芳听见自己硬被方维套上的罪名,不禁笑了一声,“相公,不瞒你说,你的字是敏然我也是昨儿才知道的,敏丫头被打我确实不知情,若是知道太太会生气,我一定替相公把人要来。你说的对,我没了你在院子里呆不下去,自然并不会做如此争宠之事,只要相公喜欢我便喜欢。”
  方维听了柳云芳的话,不禁眨了眨眼,这话说的太过谦卑,一时间方维不知道该怎么回骂回去,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就不嫉妒,我不信。”
  “嫉妒是难免的,”柳云芳缓缓说道,方维听到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柳云芳笑了笑,继续说道,“可是嫉妒也是没有法子的,毕竟相公喜欢,夫为妇纲,我只需替相公把持家事便好,旁的,我也管不了。”
  “那你的意思,我.日后纳妾你也不会管我?”方维听了柳云芳的话,挑眉问道。
  “这是相公的事,只要相公喜欢,是个干净人,太太又没意见,我自然不会有意见。”
  方维轻笑了一声,“我就是问问,你有意见也不能做什么,”说着翻了个身,朝里面摞了点,说道,“来睡觉吧。”
  柳云芳看着方维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看了一半的账本,微微叹了一口气,把账本合上,站起身,轻轻的对烛火吹了一口气,火光摇曳了一下,便消失了,只剩的一团黑漆漆的屋子。
  良宵短时独昼长,一觉起来晃觉晚。
  “是今日吧,应是今日吧,都两日没来了。”晴丫头一边给方言清研着磨,一边说道。
  方言清看着晴丫头一副急切的样子,笑着给画里的麻雀添了几笔羽毛,“应是今日吧,说起这个,敏丫头那边你今日去看了吗?”
  “看了,厨房里的婆子凶的很,敏姐姐身上分明还有伤还把人吆喝起来抱柴。”晴丫头有些愤愤的说道,看着方言清的画歪了歪头,问道,“姑娘,你怎么画了一地的麻雀?”
  “因为院里有几只,日日见着,就想着要不画下来,也不失为一副景色。”方言清将沾墨的毛笔在雕着牡丹花的砚台上刮了刮,斜放在笔座上,“敏丫头能走了?”
  “嗯,能起身了,不过身子没好利索,走起路来会看起来一瘸一拐的。”说道这儿晴丫头停了一下,“不过敏姐姐叫我明日别去了,说恐让人看见说道小话。”
  “那便不去了吧。”宣纸上的麻雀扭着脸,傲视着前方,小细腿向前迈着,活像个耀武耀威的小将军。方言清看了眼屋子,又垂下眼。
  “姑娘在找什么?”晴丫头把墨石立在砚台边上,问道。
  “我在想要是有些颜料就好了,”方言清看着黑白墨色只有浓浅变化交相辉映的麻雀,说道,“罢了,这样也好。”
  “言清!”门外一声呼唤,是冯苒苒的声音。
  晴丫头忙迎出去,方言清拿着旁边的镇纸压.在纸上,也走了出去。三娘今日穿了件湛蓝色的旗袍,深沉的布料显的人越发白净,冯苒苒则穿了一件米黄格子洋裙,头上戴着黄色的条纹发呆,“我方才听见你说颜料,是在画画吗?”
  “画了一只麻雀,不过我就是画着玩的,单墨水黑白做色也没什么。”
  “我想看一眼。”冯苒苒听了方言清的话,感兴趣的说道。
  “就在屋子里,不过真的只是涂鸦,你见了莫要笑话我才是。”
  “才不会,”冯苒苒迈着步子进了屋子里,绕过梨花木雕的鸳鸯戏水图案的木质屏风,立在桌子前,看着画卷上的几只麻雀,撅着嘴说道,“以后言清说话我是在也不信了,分明这么好看还要说自己胡乱涂鸦。”
  “可不是嘛,每次问她个话,自己总要先留上七分,肯另三分则要你劝说好几次才肯说出来。”丁三娘也在后面施施然的说道,“这会画画的事,我也是这会儿才知道。”
  听着冯苒苒和丁三娘一唱一和的,方言清有些受不住,笑着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好,快别埋汰我了。”
  “那既然言清这么说,这幅画就做我的赔偿可好?”冯苒苒瞧上了方言清画的墨雀图,眨着眼睛央求道,“我觉得好看的紧,想收下来。”
  “你不嫌弃便好。”方言清说道,让晴丫头拿画筒过来。
  画卷上的墨迹均干了,冯苒苒俯着身子,吹了吹磨痕,将镇纸摞开,把画纸卷起来,笑着说道,“没想到还收了一副画卷。”
  幸而之前堂兄送了自己些画卷,画挂在了墙上,独独留了些画筒子,淡青色印着斜纹的画筒看着素雅,将画纸放了进去,合上了画筒。冯苒苒就把画交给了身后的小满,自己则走到方言清身边,挽起了方言清的手。
  “三娘两日没来,是去忙什么了吗?”方言清开口问道。
  “我这身子骨有些不大好,前日里在家里歇了歇,昨日去见了卫老夫人。”
  “身子不大好?”方言清上上下下看了丁三娘一圈,“是有什么顽疾?可有什么法子医治?”
  丁三娘摆了摆手,没有当会事,说道,“治不好,老.毛病了,一受凉就咳嗽个不停,我都习惯了。”
  “这是肺上的毛病,等三娘什么时候不忙了,去临安,我去医院给你找西医看病,一定有法子治好!”冯苒苒拍着胸脯保证的说道,“临安那地界我熟悉,你们之后来了,我作东,一定带你们把好吃的、好玩的都逛完。”
  “好,等过几年不忙了就去,”丁三娘摇着扇子笑着说道,“听说那地界靠着海,还能看轮船。”
  “嗯,临安就是一个港口,每次装卸货物,人群坐船远走,都要到渡口去,那儿人超级多的。”冯苒苒说的眉飞色舞,方言清听着冯苒苒的描绘,不自觉的就在脑海里勾画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形象。人潮攒动,男男女.女高声笑着,什么样的人都在路上走着。
  刚好走过一座石桥,冯苒苒一手摸着石桥栏杆,一边补充道,“还有日出、日落!好多摄影爱好者都喜欢拍景色。清晨、暮色里好多人都会立在渡口边,等太阳。”
  “这么热闹,那衙门可要巡街?”丁三娘听着冯苒苒的话,好奇的问道。
  “临安早就没有衙门了,我住的地方是法租界,还有什么英租界,日租界什么的,刚开始是衙门管不了,后来就没见过衙门了,小皇帝根本管不了人”
  丁三娘被吓了一跳,连忙捂着冯苒苒的嘴,止了冯苒苒的话,看了眼四周无人,才呼出一口气,说道,“祖宗,衙门管不了你们那块,还管的了这块,你快别说了。”
  冯苒苒自知失言,自己乖乖的捂着嘴,动了动眼珠子看了看四周,懊恼的说道,“对不起,我我又说错话了。”
  “不用道歉,下次注意点就是了,知道麽。”方言清嘱咐道。
  冯苒苒连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