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方言清听见了晴丫头的问,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大抵是天不好,犯了夏困,所以乏的慌。”
“乏?那可是我来的时辰不对?”一声爽朗笑声传来,声音熟悉的很。
方言清听着声音,忙看向门外,来的人正是丁三娘,还是穿了件群青色的旗袍,头发挽起,一把小扇微微的扇着风,面容含笑的看着方言清。
“三娘来了。”方言清看见是丁三娘,脸上露出些笑容,说道,“这么些日子没来,刚来便说时辰不对,我看三娘是不想来吧。”
“姑娘冤枉我,分明是我先听见姑娘说自己乏了的。”丁三娘迈着步子进了屋,慢悠悠的坐在了方言清旁边的位子上。
晴丫头连忙把茶杯放好,掺好了茶,放在了桌上,然后退到了一边。丁三娘看着晴丫头的动作,笑了笑,素手抚杯,端起茶盏,闻了一下晴丫头刚倒的茶水,笑着说道,“还是碧螺春。”
方言清看丁三娘没有问起晴丫头,连面上都没有露出些许的诧异,心中有些了然,说道,“这丫头,是三娘同我舅母开口提的,才拨到我院里来的吧。”
“嗯,”丁三娘点了点头,便承认了,“我也就是提了一嘴,你舅母本就有这个心思,我这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的说了两句。”
方言清用手枕着下巴,点点头,看着面容带笑的丁三娘,不由的想说道自己的心里话,可偏偏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丁三娘看向旁边站着的晴丫头,说道,“这儿不用你了,我教姑娘念念书,你出去休息会儿罢。”
“是,丁先生。”晴丫头听了丁三娘的话,福了福身子说道,然后便转身出了屋子。
“每日三页的算,今日应讲女德篇了。”方言清略支起身子,开口说道,然后便要起身去拿书。
“欸,傻姑娘,”丁三娘忙叫住方言清,“谁要与你讲书了,该看的你自己都看完了,我这会儿同你讲什么。我是看你心里装的有事,把人支出去,你瞧着如何痛快,就一股脑的说与我听吧。”丁三娘见方言清此刻还是有些沉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笑着说道,“姑娘放心,这做人首先是得管住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也是知道的。”
“昨儿嫂嫂和二哥大婚,”方言清微叹了口气说道,“不知为何,我心里乱的慌。”
丁三娘看着方言清皱着眉头,心绪纷杂的样子,问道,“姑娘是心里不喜吗?”
方言清诧异的看着丁三娘,只听丁三娘继续说道。
“一书婚约,便将两人栓住,这样的做法,姑娘心里其实是不喜的吧,”丁三娘笑了笑,似乎回忆到了什么趣事,说道。“以前,有人和我说过一番话。她说,女人这一辈子太过憋闷,活的着实委屈。男的成婚后还可以去找知己,女人却只能关在这高墙中,求着男人的恩宠。如此不痛快,却还要学着认命,只有想着法子的让自己心里欢快点,才能把余生打发掉。倒不如做只云雀,自由自在的,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
确实没料到丁三娘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方言清眨了眨眼睛,这话中的无奈,似乎就像自己心中的写照一样,甚至比自己心中的无奈还要深刻几分,喃喃的说道,“确实,做云雀好,自由,只不过要做天地里的云雀,不能做这笼中的。”说完,又看向丁三娘,问道,“三娘,这话,是你说的吗?”
“不像?”丁三娘扇了扇扇子,眼角弯弯的问道。
“不像。”方言清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这番话听起来无奈的很,而三娘生性洒脱,不像是三娘所说,倒像”方言清想了想说道,“像是一个关在阔院子的中年,亦或是老年女子,与相公的婚事不和睦,心中无奈却又想着法子让自己看开,有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云淡风轻,”丁三娘念了念这四个字,笑了笑,说道,“倒是,她是一个看得开的人。”
方言清不知道丁三娘口中的她是谁,但看丁三娘的神色,应该是一位很重要的人吧。
“姑娘若想做那天地的云雀便去做,”丁三娘轻轻开口,说道,“人生一世,本就苦难险阻繁多,倒不如为自己博一把,万事,我还可以使把力气。”
方言清被丁三娘一番话说楞住了,言语中流露的真心是做不了假的,但是这情谊却重的让方言清有些难以承受。丁三娘对自己的好,自己始终都想不明白,一面之言?舅母相求?可这,都是不值得的啊。方言清看着丁三娘,不解的问道,“可是,我与三娘才相识不过十几日,我不懂,为何三娘愿意这样待我,分明分明我与旁人也没有什么分别啊。”
“姑娘觉得我第一次见你是何时?”丁三娘问道。
“舅母介绍你给我当先生那日?”
丁三娘摇了摇头,“是一年前,你堂姐的婚宴,当时我就觉得你与她很像。”
又听见她,方言清实在有些好奇,脱口问道,“她是谁?”问完又立马觉得自己失言,说道,“我脱口而出,不说也无妨。”
“没什么,”丁三娘笑了笑,“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说了你也不认的。”
“宫里的?谨”
丁三娘听方言清开口,忙出声拦道,“好了,知道你聪慧,一下子就能猜出来,说了这么多,这下心里可舒服点了?”
“让三娘劳心了,今儿反正张了嘴,我干脆全倒完,也让心里舒坦点,”方言清笑着说道,语气也轻松了些,“三娘可见过冯姑娘?”
“前几日才见过。”
“那也一道见过我们书店里遇到的那位少爷了吧,说起这个,三娘是不是早知道那位是卫家少爷了?”
丁三娘听到方言清的话,破有些无奈,说道,“姑娘怎么一开口便要冤枉我,那对少爷姑娘的不过回来几日,我也是在卫府碰见了,才知道原来他是卫家少爷。倒是姑娘怎么好端端的念起他们来了?”
“我也是在昨日二哥和云芳嫂嫂的喜宴上碰到的,”方言清说道这个,又想起昨日发生的事端,不由的微叹了口气,“我与冯姑娘一见如故,想谈甚欢,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丁三娘见方言清又欲言又止,追问道。
“只不过昨日有一桩事端,分明我应该站她那边,但是,我却做了一些可能所谓对的事。”方言清微微低下头,踌躇的说道,“曾经,我也是北平学校里的学生,也学过那些思想,也是和冯姑娘一样的人。可是,不是所有是人都能活的漂亮,无奈才是更多的。”
“姑娘这是在劝自己吗?”丁三娘伸手握住方言清的手,“姑娘想做什么样的人,便去做。那些个成婚,礼法的琐事,暂时还轮不到姑娘,姑娘也不必为此烦恼,咱们也得活在当下不是吗?”
“可是”
丁三娘笑着打断了方言清的话,“姑娘此番心中纠结,其实内里已经有了注意是么?只是缺个人推你一把,姑娘不必怕,我陪着你。”
话语声虽不大,却温暖了方言清的心,方言清点点头,说道,“之前冯姑娘说会给我送帖子,请我五日后去卫府,我想着,若是她气我,我便去卫府向她赔罪。”
丁三娘听见方言清的话,开口说道,“赔罪的话,需要我打什么掩护么?例如什么,带你出去品鉴诗书,亦或者带你去见识一下大户人家应这么调度家中琐事,我想着后一项,你舅母应是喜欢的。”
“待过几日吧,这两日府上还有得忙,就不要去触舅母的霉头了。”方言清说道,站起身,然后又坐了下来,看向丁三娘问道,“这话也说完了,今日我应学些什么?”
“就插花吧。”丁三娘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前段时间让人送的花呢?还有余吧?”
“可没了,这么多日,这烈阳又如此焦灼,花早就枯萎了,扔到院子里当肥料了。”方言清摊手说道,“今儿府上的丫头都没空,忙着准备嫂嫂新婚的第一顿午膳,可没时间再去买花了,今日反正是学不了插花了,三娘换一样教吧。”
“换一样”丁三娘思索了一下,皱着眉头看了看屋子里的摆件,最后将眼神停留在面前的茶水上,看着茶水犹豫的说道,“不若学制茶?可这样现在已经不兴学了,”又皱着眉头想了想,“要不,姑娘练练记账?”
方言清看着丁三娘一副纠结的神色,有些好奇别的姑娘她到底是如何教下来的,遂问道,“三娘教别的姑娘是教些什么啊?”
“就教如何伺候人,反正,你应是都不喜学的,”看着方言清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丁三娘笑着说道,“你前段时间瞧见张婆婆教训柳姑娘,我教的东西大抵差不多,但是比她多些,皇宫里的那些规矩更加烦杂,不过她们也想学。”
说起张婆婆教训人,方言清又想起柳云芳手上的伤,问道,“三娘也打人?”
“打的,不打不长记性,我比上那张婆婆还要狠一些。”
日日见到都是笑着的,倒是看不出来哪儿凶,比上张婆婆还要狠,那手岂不是要皮开肉绽?方言清正想继续问道,就听见外面的丫头走了进来。
“姑娘,太太派人来,让您去用饭了。”
丁三娘听见话,说道,“去吧,正好我在躺椅上休息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