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初见潘玉秀

  真是夏日炎热,近日府上陆续有两三个丫头均中了暑,道是日光毒辣,晒的人犹如架在碳火上烤,难受的紧。厨房里这几日往每个院子里都送一份凉拌苦瓜和一碗银耳羹,堂兄大婚再即,可都得仔细着身体。
  自上回堂屋去了那一遭后,舅母便撤了去堂屋行饭的规矩,说是今年酷暑非比寻常,又忙着堂兄婚前的筹备,也得变通一门,这倒是省了方言清的事,每日还能赖一会儿床,等着晴丫头提着饭盒给自己盛饭回来。
  “姑娘,你瞧这缸里的水,都温了。”晴丫头用手拨了拨院子里的水缸里的水,笑道,“得亏这缸里没养什么鱼,不然可就成水煮鱼了。”
  晴丫头伶俐,话语间还有些俏皮,确实是个懂事的,在自己身边这几天,也是进退有度,丝毫不叫人厌烦。
  方言清笑了笑,“那可得再撒上一些作料,否则味道寡淡的很。”
  晴丫头笑出声,走回屋子,拿起扇子,轻轻的替方言清扇起了风。
  方言清摆了摆手,让晴丫头坐着,说道,“你坐着替我缠线吧,大热天的,我院子里可就你一个丫头,中暑了还得我伺候你。”
  “今日每日的苦瓜都是我替姑娘尝了的,看在苦瓜寡淡份上,我也是中不了暑的。”
  自己嫌苦瓜苦,每次都扔在一旁不愿意下嘴,偏偏收碗筷的婆子眼睛毒辣,自己剩过一轮,下午便告到了舅母那边去,舅母专门叫冬丫头来传话,说是良药苦口,这菜是舅母的心意,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好,这么一说道,方言清可是再也不敢剩了,晴丫头见自己吃的痛苦万分,面容狰狞,开口揽下了着吃苦瓜的重任,自己也乐得轻松。
  方言清听了晴丫头的话,不禁失笑,“你这分明是挖苦我,可仔细我收拾你。”
  正说笑呢,外面就传来喧闹声,这几日再没听见柳姑娘院子里的碎碗声,听说现在已经开始教起了制茶、点香和插花,过几日还得学管账的规矩。底下的丫头之前游手好闲惯了,一下子忙碌起来心里颇有不敢,偏主人家又不好说道,只好拿柳云芳过嘴瘾,说道这娘家学的规矩跑婆家来学,真是笑死个人。几日间寻常的规矩场面活也就罢了,这里面的门道学起来是极其繁琐的,再看张婆婆的做派,也没有用心教。原先喜宴也打算简朴操办,因为卫家提前来支了句声,又开始大办起来,打算把场面活撑牢。
  方言清停了手里的动作,听着声音,似乎是朝自己院子里来的。
  “言清妹妹可在院子里?”
  一个上身穿着银杏黄竖领对襟大袖旗袍长衫,下身穿着暗色梯形马面裙,脖子上挂着明亮的璎珞项圈,头上插着玛瑙红玉的簪子,就差把华贵两字刻脑门子上了。这穿法,还不如素色盘扣倒大袖平裁旗袍,左右看着还素净些。
  方言清站起身,也不知这簇拥着三、四个丫头婆子的姑娘是谁。
  “言姑娘在院子里,姑娘是?”晴丫头迎了出去,问道。
  “你不认得我?”那姑娘仰着脑袋,言语间不乏傲气,让人觉得认不得她是多大见稀罕事一样。
  晴丫头进府进了晚,买回来就一直教养学规矩,好不容易学完了规矩,就立马送到了方言清的院子里,对于主人家的少爷小姐身份也是堪堪记熟,潘玉秀这个远戚当然是不晓得,此刻听到潘玉秀的问话,正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好呆愣楞的摇了摇头。
  旁边的丫头见晴丫头摇头,开口说道,“这位是太太那方的侄女,玉姑娘。”
  “哦~”虽然晴丫头还是不大清楚,但还是十分配合的做出了恍然大悟的动作,说道,“姑娘里边请,我家姑娘屋里正在缠线呢。”
  潘玉秀摇着身子进了屋,方言清也走到了门口,朝潘玉秀福了下身子,唤道,“原是玉秀姐姐,之前就听舅母念叨过玉秀姐姐面容姣好,气度非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听到方言清抬举的话,潘玉秀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姨母私下这么夸赞我,倒让人不好意思。”
  其实潘玉秀长的着实一般,只能算的上是五官端正,行走之间还带着说不出的风尘气,那些话分明是抬举人的场面话,但瞧潘玉秀的动作,似乎是信了,还是十分理所应当的收下了,一时间方言清有些语塞,只好继续开口问道,“玉秀姐姐今日才到府上?”
  “几个时辰前到的,刚在堂屋里同姨娘说了会儿话,姨娘忙着维哥哥的喜宴,实在抽不开空,叫我自己转悠转悠。”
  几日见听过堂兄亲口嫌弃这位,结果在这位这儿又听见亲热的维哥哥,让方言清有些喘不过气,笑着说道,“这几日府上确实很忙。”
  “所以我听说姨夫的侄女也住在这儿就立马赶来了,想着来瞧瞧妹妹,这一见,果真惊艳,就像维哥哥画卷里的姑娘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听着对方的话,方言清的笑有些停顿,倒是小瞧了这位姑娘,堂兄的画卷都是春宵楼里的姑娘,这是拐着弯说自己以色待人啊。
  “玉秀姐姐说笑了,二哥忙着应试,所谓的那些画卷什么的,自己还从未瞧过,倒是经文册书不少,日头好的时候,都要拿出来晒上一晒。”
  潘玉秀被方言清四两拨千斤的拨了回来,抿了抿嘴,转身看向自己的一个丫头,那丫头见潘玉秀看向自己,连忙走上前,把手里端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是一个不大的盒子,梨花木雕的花纹,小巧精致,潘玉秀轻轻的把扣子打开,说道,“这是我爹爹收得青阳玛瑙玉石,我娘用它做了几副镯子,叫我带上,送过来。”
  镯子成色极好,素净讨喜,看起来极其温润,潘玉秀母亲倒是一个妙人,难怪汤依云一直记住了她的好,自己分明与她隔了好几房,但也把情谊礼份规矩做全了。
  “夫人劳心了,只是这物件贵重,自己实在是担当不起。”
  “诶呀,你就收着吧。”潘玉秀说道,“我待会儿还要去维哥哥的媳妇,也是要送一份的。”
  言语间的不耐溢出,一时间,方言清不知该为自己庆幸还是该为柳云芳悲哀,心里竟然还有些堵的慌,抿嘴笑道,“如此,只好谢谢夫人和玉秀姐姐的心意了。”
  左右扯上两句,潘玉秀就坐不住了,方言清看也出来这人的心不在这儿,怕是也盼着早些完成自家母亲的任务,心早就飘出去将镯子送走了吧。
  潘玉秀看了看外面的天,站起身,开口说道,“也坐了许久了,我还去未来嫂嫂那里看看。顺便也好把东西送了。”
  “这便要走了?”方言清看着潘玉秀的动作,尾音上翘,略带诧异的问道。
  潘玉秀点点头,说道,“嗯,不早了,我去完未来嫂嫂那儿,还要回舅母给我准备的院子里休息一下,我一路舟车劳顿的,还没有好好休息呢。”
  方言清连忙站起身,面容带着几分愧疚,懊恼的说道,“是我疏忽了,玉秀姐姐一路辛苦,我还忘了时辰,拉着玉秀姐姐,白白耽搁玉秀姐姐时间了。”
  潘玉秀看着方言清懊恼,连忙劝慰,“不妨事,是我也未曾提起,日头还长,咱们下次再聚也是一样的。”
  一边说道着话,方言清边起身把潘玉秀送出了院子。
  潘玉秀看着方言清送着自己,开口劝道,“妹妹止步吧,左右没几步路,我走几步便到了。”
  方言清点点头,远远看着潘玉秀走进了柳云芳的院子里才转了身,登时松了口气,这端着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自己累的够呛。
  “姑娘,刚才那位姑娘是什么身份?这么大阵仗。”晴丫头迎了上去,跟在方言清旁边问道。
  “那位是太太姨娘的女儿,太太的侄女,脾气有些骄纵,你日后见了躲远点就好。”方言清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这线头着实烦人,颜色千奇百怪,左右又纠缠在一起,缠的方言清手臂酸疼,眼睛泛花。
  “我方才听她同姑娘说道,还觉着兴许不错的来着。”晴丫头边说道,边抬手轻轻的替方言清捏起了手臂。
  力度不大,却能让人浑身放松,方言清当即决定,不缠剩下的线头了,刘婆婆现在应是考虑到丁三娘也在管教自己,同时她自己还要忙着别家姑娘,对自己的管教松散了许多,缠线头也是明日才检查,今日的功夫,已经缠了一大半了,自己现在休息上一会儿,再缠也是来得及的。这么想着方言清就慢慢的往里屋走去,边走边随口回着晴丫头的话,“谁知道呢,毕竟这日子长了才能看清一个人。”说着,就走到躺椅前面,上面已经垫好了软垫,还铺上了凉席,方言清躺了上去,侧身合眼,小声说道,“你替我捏上一会儿,待我睡了,你也去休息吧,把门关上,没人看见,就没人能说得了你。”
  晴丫头见方言清困倦的很,从旁侧的挂架上,取了薄被,轻轻的披在方言清腰间,又伸手轻轻的替方言清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