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周处大军开拔后隔日,刘大官人晃晃悠悠地自驾一马车歪歪扭扭地来到玉林山庄,身后是一大车的坛坛罐罐,大着舌头对独翁说道:“石季伦跟着粮秣已去了西京,在中京会载上您来叮嘱的辎重。南日郡没甚好东西。就些许水果甚是美味,带了不少,可在路上全烂了。这车上全是当地的‘椰果酒’,如酒似蜜甚是可口累死我了,先去回梦春秋了。”“你个腌臜货!”独翁怒其不争地用破蒲扇敲打刘琨脑袋。咱刘大官人脸皮自是比城墙拐弯还厚,依旧踉踉跄跄着向玉林山庄蹒跚而行。
中京,圣上又夜召国丈贾充入宫。宫内皇后贾南风焦虑不安地走来走去,不时眺望入内殿的宫门,直至有一抬轿立于门前,而侍卫躬身开门后,方才有些许平静。“爹爹,您可来了。”此时的贾充已病入膏肓,只能靠一部《说文解字》来表其意,而贾谧因常侍旁,自成了其代语者。贾谧道:“爷爷问婶婶,何事半夜而谈?”“河西大乱,以秃发鲜卑为首,诸胡皆应和。阵斩胡烈、苏愉、牵弘、杨欣四任护羌校尉,凉州刺史胡喜也战死。今至梁山【今陕西乾县西】,派散兵四处劫掠,且觊觎前汉都城大兴,流民自西汹涌而来,各地官员虽尽力救助,却也苦不堪言。此等困局,如何破得?”贾充示意其养孙打开《说文解字》,在各页上指指点点。片刻,贾谧道:“以江东为先,强藩为继,以保族运。”“女儿明白了。”随后贾充又在书上点划,意为善待皇太后,但其女却满脸忿恨不悦。
石崇先于粮草,乘快舟直奔中京而去。中途遇见周处兵船,上船招呼后却发现耿、桓二位也在场,也不及寒暄,单膝跪下:“安乡县候石崇见过振威将军。”“石大少资军甚重,子隐颇为感激。知你和这二位少年郎有旧,你们唠叨,我去行巡。”“你俩怎们来了?”“独翁欲保得振威将军性命,传我一套阵法,依此阵而战,虽不可胜,自保无忧。且临行前和建威将军密谈一夜,次日,将军脸上多了分畅怀之色。”“哦,那我就不担心了,我先行一步,去中京打前哨了。”
石崇乘快舟先于周处大军以及粮秣辎重孤身来到中京,下舟后直奔自家建在中京外城的仓库。刚进院子,便见一番人马喧嚣之景,石安精赤上身,指挥着奴仆们将各式辎重运入库房。“石安,辎重准备好了没?”“都按独翁的要求做了。”“人呢?”石安后退一步,一揖到地:“东家广布粥铺,救得无数西北流民。听说您诏公马娴熟之人,应者甚众。小的寻得一原本军中骑军队正,精挑后录得三百骑。”石崇大喜,颇为欣喜地拍了拍石安的肩膀。“赶个晚,将铁槊一锯为二。带足铁马掌,到了大兴马场,精挑六百战马,钉上马掌,予以这三百骑。”“诺!”转头便去吩咐工匠,可心里却在嘀咕:“好好的铁槊锯成两半干什么?”
大兴城内,司马彤、夏侯骏颇为无聊地在中军大帐中饮酒。“梁王,难不成我们这六万大军就得依仗那江南子?闷在这里快两个月了。”司马彤却是淡然一笑:“皇后有懿旨。”“如何做得?”梁王彤不答,只是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这时,一递夫【类似于传令兵,但是宋以后的称呼,西晋时叫什么没查到。】突然闯入大帐,“慌慌张张的,有何大事?”“梁王,有数百辆大车,欲过城关,向东而行,立‘周’字旗号,说是建威将军的辎重。可又拿不出官家文书,已于关防起了争执。”“长容【夏侯骏,字长容。】,东边是那石家崇六儿的马场吧?”“好像是这么回事。”“走,看看去。”
大兴城东门码头,此刻正人喧马嘶、剑拔弩张。石崇、石安一行刚刚把辎重卸船,正欲装车,却遭到城关守将的阻挡。这么多辎重过境怎么会没有官方文书,对方只知道是建威将军的辎重,却又拿不出文书,一来一去竟起了争执,兵刃相亮。守将一看这阵仗,再想想自己无阶无品的身份,还是找一大脑袋顶上为妙,于是派递夫请梁王来此。
梁王彤来到东门,见这乱糟糟的一副场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喝斥,远见一笑眯眯坐在矮脚马上的矮壮胖子,插着手,也正看着他,差点气笑了。“好你个崇六儿,消遣到你爷爷这来了【司马彤为司马懿的儿子,石苞和司马炎同辈,而司马炎是司马懿的孙子,所以论辈分,石崇确应该是司马彤孙子辈的。】。”石崇赶紧下马,一拜到地:“小子孟浪了,梁王大量,原谅则个。”“说吧,带这么多违禁之物,意欲如何?”“此乃建威将军辎重。”“那文书呢?”“建威将军还未至中京,何来文书?”司马彤一拍脑袋,无奈笑道:“却是这么个道理。”“建威将军,月余前托江东商号托信予吾,**了一批粮秣铁器以为辎重。不才虽只懂这行商坐贾之道,但究为当朝前任大司马之后。‘金陵王气黯然收,一片降幡出石头【唐,刘禹锡《西塞山怀古》节选。】’自幼时便得吾父描绘那戮贼插旗之快,今日梁王西去平叛,虽无勇力可出,但凡梁王所需,定竭力而供。”梁王一愣,随即就是爽朗一笑:“放行,好你个崇六儿,欠我一个大人情。”【司马彤其人,史载颇为矛盾,私德在两晋宗室中是极佳的,但不知为何对周处有那么大怨念。附录中有详述。】
是夜,司马彤照例在帐中喝闷酒,心中所想却是颇为纠结:这崇六儿定是在取悦于己。当年守邺城时确为自家夹袋属下所行不利,假借自己的宗室身份,横行街市。这周处非得定那徇私枉法之罪。自己克己奉公,虽无征伐千里、只手挽天之能,给一郡县,定可治理得政清民安。这周处听传也是一廉洁奉公之人,可这脸面上实在是……。长叹一声:“这石仲容有子为继啊。”
突然间,帐外传来阵阵马嘶声。掀开帐帘,只见一队队毛色油亮、身形矫健的战马经马夫驱赶下向马厩而去。随即一仆人装束的中年男子,碎步至前,跪道:“本号以战马五百以资大将军!”“善,”司马彤笑道:“告诉崇六儿,他的心思我知晓了。接收文书去军司马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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