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寐自悟,先师谶,暗云浮,惊雷蛰,恰若神州没(5)
  “古有代父木兰花,今有佳侣万里征。”独翁不禁“啧啧”称奇,却是招招手,示意这对璧人坐下,哑儿机灵地倒上两碗淡酒。
  “只是苦了你了,可没想到居然有红颜相陪。红衣这泼辣决绝的性子,定是好助力。也省了‘将军百战华发归,孤坟红棠自飘绫。’之痛。”耿昕明显感到独翁话语中的心痛之意,而身边的红衣却是一擦眼角的泪痕,猛灌一口酒:“嬉闹于尘世,怎抵得上豪迈于大漠!”
  当独翁、耿昕、红衣闹出诸多或喜或忧之事时,周处带着自己从家乡募得的七千子弟兵,征舟九百余艘,自江南河向中京开封而去。虽只得五千兵额,多出的两千可负辎重,可为准备之兵将,出色者甚至可为执军法之宪卒。
  “父亲,吾等率这七千江东子弟去那西北苦寒荒凉之地,可有胜算。”方为总角的周(玘)宣配【周处的长子,文韬武略无一不通,史载其有三定江南之壮举,后文有详细描述。】,丝毫不知这场仗,在后世史书中会如何记载,只觉得自己小脑袋中所想的兵刃相抵、兵勇相争,就如同自己在家婢女和家仆们玩“过家家”般。“无需多问,看得即可。”
  至扬州江都码头,本就是补给休憩之所,只不过这迎接的阵仗略显奇怪。府尹连带一众大小官员站候本是惯例,自己这七千大军的供给补养还得依仗这群官吏们。可这一众看似无官身的闲人站候两旁又是干什么,还有那两位颇为突兀的美艳娇娘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大军过境,闲杂人等避讳难道不知么,更何况女子【古时确实如此,军队中不得出现女性,且大军过境时,女子都得待在家中。】?
  待周处下舟,耿昕着碎步行至其身前,躬身道:“护羌校尉麾下从事耿昕拜见安西副将。且自募乡勇凡五百卒,以助将军。”“军中不得有女眷,整军三日,入西京,不得有误!”“诺。”
  当晚,耿昕以扶风耿氏家族之名,在玉林山庄宴请周处,同邀七千江东子弟在山庄外结寨而驻。山庄本就位处蜀岗西峰北麓,风景自是极好,好酒好肉地供着,糙兵大汉自是无怨言。只是苦了山庄的孙掌柜,小灶换大锅岂有那么容易,平日里小锅小灶的,今日得换大锅大灶,光周边无论相好不相好酒肆饭庄,大锅借了个遍,而且推不动啊!只得请周边常做工坊灶的糙厨子,连带伙头兵们,这才在申时把七千人的晚食忙完。而耿昕自招之乡勇,倒是马草人食皆有,问之答曰,这是石大少爷为国之私捐。且有一老者前来接告知,石大少准备了三十万斛精粮在路,正从海路向广陵赶来,顿时西峰脚下人马欢腾。
  而在庄中小楼内,耿昕和周处一行自是精致小碟,又有红、绿二姬作陪,风情自是不一般。只是周处始终不明白,祖逖身边的白发老翁究竟是何人,除了自己一行,似乎所有人对其都尊敬有加。
  酒过半旬,独翁以酒劲不足为由,让祖约去找孙掌柜讨要自家好酒,少年心性的周玘憋了好久,终得一可肆意玩耍之由,自是兴高采烈地跟上。这时独翁方正色道:“子隐大才,忠孝仁义、文武兼备,此去陇西,命数几何?”周处一愣,颓然道:“十死无生!五千对十万,头顶还有两宝器,如何赢得?”“那你为何还应诏?以你江东豪族的身份,随便寻一事由,便可避此祸。”“去去世事已,策马观西戎。藜藿甘梁黍,期之克令终【引自《晋书·周处传》,周处的绝命诗。】。”随即又抽出佩剑掷于桌,朗声道:“君子行文佩剑,为何?行道也。今天下有难,仗剑而以身许国,无愧于心,无愧于众生。”
  数月之前,祖逖还留在范阳祖宅,,托自家老仆带来护羌校尉麾下从事的官印,也不知其是如何搞得,一同而来的还有其在祖地募得的五百精卒以及一封信。信中说道:中京城人人惶恐,太尉杨骏不顾西北大乱,拼命从从西北抽调兵力以增自家倚仗。而安西将军、梁王彤面对汹涌而来的诸胡联军,怯而避战。如灶上之蚁,催促朝廷急诏江东诸豪族募勇而出兵。诏令出,应者只有阳羡周氏。而诸多藩王,均拥兵自重,等着看梁王彤和夏侯骏的笑话。
  独翁自是从后世史书中得知,周处即将带来的七千子弟兵有多强悍,史载于诸胡十万联军在六陌【今陕西乾县东北】大战整整一日,无一降者,全军而没,而这一仗也成了南匈奴南下的第一次契机。虽年代、对手有所差别,但其结果必然是一致的。“刘渊”这个可怕的名字在独翁脑中挥之不去【实际上,十六国时期北方匈奴刘汉对汉人整体还算温柔,改名后的前赵也行,但刘渊手下大将石勒却成立了后赵,那就是个畜生王朝。】,不禁破口大骂:“这帮日了狗的司马宗室,弃西北万民不顾,十余万诸胡的大乱,却只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胡喜、胡烈虽施政不当,也不至于成为弃子。接连战死四位护羌校尉,果如史载一般混账。这周子隐也就是一兑子,中京那帮不知死活的小人。”
  当日,独翁很不负责地扔出一张阵图以及一册不知为何物的图样给桓飞,又抛出一张列表给石禄。这下可好,石崇刚在广陵、京口建立的各式商号、作坊立马忙了个热火朝天。而石禄如火烧屁股般直奔江都码头,寻自家一快舟直向中京而去。而独翁则拽着小白犬,不知跑哪逍遥去了。
  西峰悬潭边,独翁孤坐,心不在焉地将鱼竿放在早已插在潭边的“丫”状树杈上,拎起酒坛,掏出木碗便自斟自饮起来。小白犬左看右瞅,见无所可得之吃物,身体一蜷,干脆睡觉。独翁脑中倒是一团乱麻,口中喃喃有语:“还是和史书上有所别啊。看这时局,文鸯已经去世了,他的二十万大军是指望不上了。只有等孟观出山了,可这又要再等个好几年。再说了这时空乱的,很多事变得似是而非,此等猛人还不知道存在否,但愿能保住赤胆忠心的周子隐,唉!”
  次日,桓飞、耿昕正在按照独翁扔出的阵图操练那五百范阳乡勇。他们个个精赤上身,手执各式兵刃,组成一个奇怪的半月型,月型阵前摆着一排呈弧状的据马。而那帮精赤上身的大汉们扎好弓步,手中兵器只是重复着“刺、抽”两个动作,耿昕不时的的喊着号子。桓飞则在一旁教授着几位略显笨拙的后进油腻大汉们基本动作。
  突然的,“汪、汪”的狗叫声传来。耿、桓两位回头,果不其然,正是独翁,而小白犬则在一旁蹦蹦跳跳。独翁招招手,示意二人跟上,随即三人来到一座小假山,又各找一石块坐下,而小白犬早就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长矛、大长弩、箱车还没送来?”独翁皱眉问道。“师傅,这京、扬两地本就不是兵器铸造之所,那些掌柜的仅凑足材料就需要不少时间。”“尽量吧,镔铁难寻?那长矛就先把矛杆赶出来,能赶出多少是多少,矛头至西京再装上,石大少在那准备了大把辎重。箱车一定要快,没这东西,此仗不仅周子隐殒命,你俩也必死无疑。”
  随即,独翁指指正在操练的乡勇们,说道:“此阵名曰‘却月’,为前宋武帝所创,尔等可知?”耿、桓均迷茫的摇摇头。“唉,世人皆道无水此阵不可施,却不知聚人可成海,”独翁长叹一声,却又摇摇头:“可惜五千不成海啊。不谈这些了,等周子隐到了再说吧,你们接着练。”
  回到周处刚到玉林山庄那晚。席间独翁突问道:“此去凉州,子隐你虽为建威将军,和振威将军夏侯骏同为安西大将军梁王彤麾下,你觉得你们能同仇敌忾么?”“不能!”周处苦笑道:“蒙祖恩惠,年少时便为御史中丞,在中京时,秉先父教诲、尊孔孟之学、循善恶天道,得罪了一大帮人。梁王彤,徇私枉法,不才判其有罪,这得罪狠了。但此番出征关系到天下黎民、社稷乃至宗室,他能不尽力。”“他们定不会尽力!而你必为前锋,且他们会百般刁难,你连同那七千子弟兵必会落得全军而没的结果!”“那如何破得?”“我有一法,定可保得你和数众子弟的性命,如何?”
  三日后,周处大军开拔。新幢主耿昕连带五百扶风乡勇分乘十舟跟随其后,在其后便是绵延十余里的辎重舟船,看来将为了这一役,咱石大少是拼了,各式兵器、粮草,还有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堆满了近六十舟,还有四十余舟空着,说是到了西京还有西京补充。只是除了寥寥心知肚明者,没人发现耿昕身边多了一面目秀美的亲卫。而此时恒飞却成了耿昕麾下一队正,气得他一见耿昕就是一顿破口大骂。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