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一群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兄弟们啊,大运河边胡乱玩耍,张大队还从淤泥中摸出一北宋民窑的瓷瓶,后来还捐给了扬州市博物馆,对于我们这种顽劣子弟,也算是难得的荣耀吧。顾火神无论在何地何时总能生出我们所需之火,架一瓦片,其上放十数枚白果,阵阵焦香,虽吃得是满嘴黑乎乎,回家定是一顿木材煨肉,但那种成就感,那种孩童时看着食物一点点变熟的乐趣,却是一去不返了。唉,只希望自己的弟子们立一如同《回到中世纪》那样的前死后生之碑,足以,让后人去猜吧。”想到这里,独翁顿时露出满脸回味之色,手自然地摸向自己腰的两侧,却顿时反应过来:“娘的,这西晋哪来的烟啊!”
片刻后,石崇几乎是一路狂奔而来,后脚却跟着宽袍大袖的刘大官人,而绿衣依旧是是苦着个脸,拎着个淡酒坛子,而一旁的张姓艳姬,一手纯熟地做那张圣手所嘱咐的三七冲酒之饮,另一手则在闲散时拍拍跟在身后一蹦一跳的小白犬的大脑袋。
众人在西峰悬潭边坐定,独翁嫌弃石崇的丝瓜藤烤得不够地道,遂就着烤鱼的柴火自己烤将起来,待内外皆焦后,就着柴火点燃,猛吸一口,虽是一顿乱咳,但咳罢却是满脸陶醉之相。【本人小时候就做过此事,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干丝瓜藤不比香烟差。】
“张姬,让其他人都过来吧,包括李庭才和韩泼五。自体自觉自知,今个咱把能想得到的,一气交代完吧。”寄予潘安仁的信寄出去了没?”未等所邀之人,独翁直问石崇。“还没,师傅您那日定有还未尽之语!”独翁颇为自责:“尔等皆与我有舔犊之情,又待我如父,连小白犬都被你们宠得没个狗样。你们觉得我听到那两块石头落地,心中会有所想……?”
“石季伦,你说了那中京城中生意的处理,我卧床数日,你可曾悟得那所该发卖之人?”
“我等不及地回到广陵,就是等师傅您定夺!”
“你和琅琊王氏,当今国舅王恺曾经有过过节吧!”
“这您老也知?均为年少轻狂之举。”
“年少轻狂之举,王恺可不会这么认为,砸了人家的珊瑚,还让他在你自家库房里随便挑,堂堂琅琊王氏、当今国舅受得了?把你中京所有的营生全部送给王氏,王恺此人钱色俱好,投其所好所好而诱之,前嫌可解。”
“赵王伦麾下主溥孙秀又何解?你为绿衣大骂了他一顿吧!”
“这……,银钱可够熄其**?”
“这不可解得,孙秀此人心胸及其狭窄、睚眦必报,龙阳之风虽在本朝可称为雅趣,但因这而为官,必会遭人指点唾弃。让我想一方子,可解,是否能解,也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你那金谷园,准备怎么办?”
“我都不准备去了,送给贾长渊呗!”
“你这是在找死,把你那园子送给那坐上龙椅只懂‘食肉糜’之人,从中京全部脱身,否则在宗室之乱中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正当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推敲时势之刻,独翁所邀之浊世佳公子们、市井小民连带一席红衣相序缓缓而来。“都来啦,”独翁笑道:“咱今日好好唠叨唠叨,权当听文看戏。这将来么,为信者必自证!”
“咱先说这已成之事。武帝已崩,甘露太子衷为新帝,贾氏为后,且无子嗣。湣怀太子遹得立以待继大统,虽幼时聪慧,但少时不学,且性虐奢杀。本朝又有王爵者二十七人,经小老儿和么多天的敲打,”说道这里,独翁颇为不好意思的讪笑道:“敲打得连自己都晕了,诸位可有所悟?”一众儿郎妙女,均铁青着个脸,纷纷点头。“均有所悟且有所得,只是不知如何解得或应对这天崩之势。”一向沉默的桓飞又是首先出声。
独翁熟练地点起一根二寸的丝瓜藤,憋气半晌,吐出一口青烟,颇有自得之色的说将起来:“这天下之势,确已无解,但应对之法是有的。”又猛吸了一口丝瓜藤,:“这朝堂上贾杨相争,贾氏必胜。当朝太后虽不至死,定会被流放至金墉【位于洛阳西北,城内虽亭台楼阁、小桥翠水,景盛且有雅趣。但自魏明帝(曹叡)修建以来,一直为被黜高官、被废宗室的看守之所。至隋干脆就成了军事重镇。】城,但苟活总比弃市强。若有可能救太后出其囚所,并把所有功劳推给祖士稚,将来有大用!”祖逖一脸茫然,独翁却摆摆手,示意其耐心继续听下去。
湣怀太子已是一半死之人,依贾氏门风必会行那险棋,而后招托孤之臣汝南王亮入朝,以代天行事。可这天下共有二十七王且均为同宗,傻儿做得为何我做不得,定会以皇后矫诏为由而发兵入中京。贾氏虽贵为当朝豪门,但并不是历代根深之家,无兵权、财权,必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这天下毕竟还姓司马。一指石崇,现在还有时间,赶紧助潘安仁脱身,最好将其侄潘(尼)正叔一并带回来,将来也多得一助力。
宗室之乱尔等无论如何不得参与其中,站错队就是满门抄斩的下场。说罢长叹一声,尔等就当看一场血色大戏,但这义宅、粥铺则能开多少开多少,尽量收拢北地流民,以得民心。这点石大少就看你的了。记得我说过的的话“存人失地,人地皆得;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只要有人,失去的土地总会夺回来的。
但这却有一人,需得留在北方,尽齐全力,参与至这长达十数年的宗室之乱中。顿觉失言,一指刘琨,赶紧含糊其词道:“你们只需知道这将来宗室会乱成一团,这左右逢迎,将来替你这帮兄弟们说话是就交给你了!”“怎么又是我?”张氏艳姬也是一脸迷茫,紧紧搂住刘琨的臂膀。“你定不会卷入那宗室之乱。那《胡笳五曲》名震天下,给你打响了多大的名头,自己都不知道?你定可左右逢迎。但记住,虽为荒蟒,但如龙潜做虫,遇惊蛰,可展金鳞。”“祖士稚,以你范阳祖氏的名头,寻得一护羌校尉门下之职不难吧?”“护羌校尉不可能,那可是自两汉以来的朝廷重臣,寻个门下诸如主簿、军司马之职倒也不难。”祖逖试探着问道:“让我去西域?”“到时候再说,你和石季伦先回中京,事情办完后速回。其余人等先待在这扬州广陵城,祖士少,你先和诸位哥哥姐姐们把之前欠的功课补上。我们观这天下大局,随时准备入荆州、益州、凉州,甚至还有得跑趟交州。今晚不谈政事,饮酒、清谈!”
大陈元熙元年某日,当今圣上以关中流民异动为由,半夜急招尚书令、车骑将军贾(充)公闾入宫议事。其实,明白人均知,这是当朝皇后贾氏南风在召唤自己的父亲商量所谓“国朝大事”。可这为什么半夜议事,可就耐人寻味了。这贾(充)公闾已卧床三年有余,但毕竟是跟随先帝灭东吴、镇川陇、平定四方之腋内之人。且开国之臣大都已不在世,其又贵为先帝钦定的顾命大臣。知者虽不说,但均知其不过是一将死之人,可尽其生之余烬,会搞出多大事端,朝堂上个个惴惴不安。
而杨(骏)文长虽同为顾命之臣,但为寒门出身,现其女杨芷贵为皇太后,其做派不免有小人得志之嫌。先是自封为太傅,四处安插亲信,连四门卫将都出自其杨家麾下。又大肆封赏各级官吏,尤其是军中将官,对关中异动无甚作为,却是连日宴请宦官军贵,不免让人联想至后汉末年,这难不成是要……
“爹爹,您来了。侄儿,你也来了,正好,这事可能还要你帮忙。”贾充躺在软塌上,被下人抬进殿中,而贾谧则恭恭敬敬地跟在其后。“爹爹,这当下局势何以解得,这杨骏就是想做那曹孟德。”“他能做得了曹公?他不就想一手遮天么,望落得个霍(光)子孟之功,以亲王礼下葬的大臣,岂是人人做得的?但其依仗皇太后的威势,我确实没办法!”“那……,你女儿我就只能落得个软囚金墉城的下场么?”贾充黠然一笑道:“我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长渊啊,和你姨娘说道说道……,”随即又郑重嘱咐道:“我贾氏若想保全,记住切不能行那吕雉之事,这天下姓司马!”
当朝皇后与托孤大臣以及其养孙深夜密谋之时,石崇和这祖逖坐在石家商号的货船上,双腿盘坐、喝着小酒、就着卤味,身体随着运河中的微浪轻晃,倒也惬意,可这两人一说话么,就有点惆怅了。“这独翁,不,应该叫师傅了,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布置,这中华大地基本全给他想到了。你知道师傅怎么说的么?”石崇满脸敬佩:“有益无荆,或是有荆无益,两州全丢,很可能连凉州都守不住,还说随他齐万年的羌氐、秃发鲜卑闹去,成不了大气候,咱哥俩,可能一人去荆州,一人去益州。”“只是我觉得我可能要去西域。哎,季伦,你的驮马队天天从西域被些特产奇珍,你说那西域风情怎么样?”石崇顿时脸色铁青,没好气的回到:“西域我是没去过,全是族中老仆在打理。倒是经常听那些老仆归来时吟唱着与这中京繁盛奢靡之风完全两样的西域凉州之词,若如‘葡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秦中花鸟已应阑,塞外风沙优自寒。夜听胡笳折杨柳,教人意气忆汴京。【唐·王翰《凉州词》,两首,全文,略有改动。】’你说这西域景色会如何?苍凉大漠,漫天黄沙,可符你心性!先别管西域,我这正头疼着呢,这王家的大门我怎么进得去,当年我可是把王恺得罪惨了啊!”“听说其家主王(导)茂弘为人和善,颇有胸怀,且我祖、王两族过往并无间隙,我请示下族长,已本家名义试试?”“也只能这样了。再试试让王家把我那园子送出去,貌似这法子行。”
石崇饮了一口酒,扔了一块卤猪耳入嘴,学着独翁的某样,半仰头看着天空,颇为自嘲地说道:“本想求得个功名马上取,想那氐羌之乱不过是一癣疥之疾而已。那帮蛮人,至今仍在茹毛饮血。前朝和本朝收留,给予其可牧之土,遇天灾还有救济。今朝关中大灾,无力供养西北诸胡。现今凉州刺史又非良人,驻军又不足,就怕这一乱,牵动天下啊。我估摸驻着独翁是算到了,才会如此心焦。秃发树机能在凉州已举反旗,你可知?”“我哪有你那么消息灵通,咱俩这次回中京事也不轻松,先忙自己吧,唉……”
不足一月,二人便至汴河码头,刚下船,石崇便见素来交好的傅(祗)子庄,何(攀)惠兴【此二人均为杨骏亲信,且和石崇交好。】在码头上各蹲坐一胡床胡乱的喝着酒,看样子已等了不少时候。“子庄、惠兴,你们怎么在此?”“哎呦,石季伦、石东家、石大少,你可回来了,你都出去多长时间了,我俩可是每日下午在这坐等啊,已有半月有余了,你可知这中京城里可是乱了套了!”“怎么了,不就凉州秃发树机能反了,能成多大事?”“秃发树机能反算什么,圣上已派江东豪族族长周(鲂)子鱼之次子周(处)子隐【少有豪名,有典故“周处除三害”留世,在平乱中力战而亡,后文有所交代。】去平叛,乱的是咱们太尉大人!”“您也知道杨太尉出自寒门,不懂旧制。先帝崩不及岁便改元,又令汝南王亮回封地许昌上任。又是大肆封赏,这可是无功之赏啊!信其无谋逆之心,但也坐实了谋逆之事。这我等无世家可依末等官吏倒是如何是好?”
石崇砖头递给祖逖一只蟾蜍,对其低声说道:“这是本号最高等级的信物,见此物如同见我本人。去马行找石安,将所有我交待石安的中京产业交于汝名下,随后以你家族名义贱卖给琅琊王氏,卖给谁、怎么卖你自行决断,回头将账本交还石安过目即可。卖时略提一下我的名字即可,近三百年的世家,总明事理之人。潘安仁那里,我自己去,你无需多问。”
回头又正色道:“二位仁兄,可有兴致去我那邙山小筑一叙?”“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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