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无愧于心

  洗完后,就躲到崖壁底下,偎依着火堆。
  “镇长,披件衣服吧。”
  保庆把自己的短褂放在纪墨的肩膀上,自己毫不在意的光着膀子道,“你冻坏了可没人照顾你。”
  纪墨道,“我包袱里还有一件换洗的衣服,麻三。”
  “给你找出来了。”麻三把保庆的短褂还回去,笑着道,“镇长,那些人都有病,咱要不就别管了?
  说不定明天还有生病的,管不过来。”
  纪墨笑着道,“谁在外面没个三灾六病的,能互相帮衬就互相帮衬。
  何况暂时没别的事情做,就做做实验,看看鹿血啊,鹿肉有没有效果。
  包大头皱了下眉头,接着道,“我娘还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齐备哑然失笑道,“大头,这点我真佩服你,你老娘说啥你都记得这么清楚?”
  包大头举着拳头道,“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
  万一有效果,后面咱们自己有病了,也就这么吃。”
  包大头道,“我娘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娘说,天天你娘说,”齐备笑着道,“就没你自己想说的?”
  麻三苦着脸道,“镇长,你是没见识过疫病的厉害,这传起来可是凶的很呢,有一年我去一个庄子,全死绝了,剩下的全是牲口。
  吓得我拔腿就跑。”
  纪墨笑着道,“通常情况下呢,感冒只能靠自己硬抗,但也不是说什么都不做,最重要的是吃好。
  齐备好奇问,“你是练说话,还是练功啊?”
  “管你屁事。”包大头闻见崔更人烤的苞米香,不再搭理齐备,开始往崔更人跟前凑。
  众人也就不再搭理包大头,本来就不是明白人,于是继续看向纪墨。
  我们这里年龄大些的,都是经历过的,特别是肺病,很难有治好的。
  只要一个人得了,其他人也难落着好。”
  “严格来说,那不算肺炎,应该是呼吸道感染造成的。”
  只有吃得好,吃得饱才有力气把这病熬死。”
  病毒什么的,他相信他说了也没人懂,干脆也就不说那么深了。
  保庆道,“镇长,话是这么说,可总归是有风险的。
  保庆道,“这倒是真的,我看好几个人腿都断成那个样子了,放乡下必死无疑的,那医生的水平就是高,还是给救喘气了。”
  纪墨道,“行了,你们别管了,要是怕我得上,你们就距离我远点睡。”
  “镇长,瞧你这会说的。”臧二嘿笑道,“你都不怕,我们怕个球。”
  纪墨不是专业的医生,说不出什么东南西北,但是还是努力的说些自认为自己懂的,“感冒引起的咳嗽,不是绝症。
  很多人治不好,还是因为医疗条件有限,还记得在东方港的医院吧,不少人伤口都很深,但是都活了下来,所以,有些病他是能治得好的。”
  他在医院里是看见过抗生素的,本来想买一点的,只是当时医院的病人过多,药品短缺,他有钱都没地方买。
  纪墨小声问,“干嘛呢,三更半夜不睡觉,你娘又喊你了?”
  包大头道,“跟着你,我娘就不会喊我的。”
  纪墨点着一根烟,然后问,“那你怎么不睡觉?”
  纪墨两人一摊,笑着道,“那就得了。”
  然后摸摸光秃秃的脑袋,往石壁上一靠,就睡着了。
  夜里迷迷糊糊地,听见有动静,睁开眼睛,发现睡着他边上的包大头正抱着腿脑袋左晃右晃。
  “你说的是黄半安吧?”纪墨没好气的道,“你看看都几点了,怎么会不吃饭?”
  “哦。”包大头道,“我非揍死那俩王八蛋。”
  “放心吧,他们俩机灵着呢,肯定饿不着那娘俩,你不用想东想西的。”
  包大头道,“镇长,我有心事。”
  “心事?”纪墨笑着道,“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能有什么心事?”
  “你说她吃饭没有?”包大头问。
  纪墨无奈的摇头。
  既然他已经醒了,再继续睡比较困难,因为地面硬,睡得浑身酸痛,就走出来活动下身子,回头再继续睡。
  上了海岸上,病人们跟前的一堆堆篝火在风中摇曳,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旺盛,有些已经几近熄灭。
  纪墨跟着包大头处的时间长了,便练就了一项本领,就是不需要包大头把话说话,就能明了他的意思。
  比如现在,他就知道包大头骂的是田汉民和邱陵。
  纪墨正等他回话呢,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边耀德,你没睡觉?”
  纪墨对他有印象且能叫的出他的名字,是因为这人癞痢头,在一众人中特别的突出。
  边耀德祈求道,“可以给我烟杆子吗?”
  他捡起来旁边堆着的木柈、树枝,往火堆上抛过去,火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让你费心了。”
  纪墨听见声音,抬起头,发现是一个中年人。
  “爱抽不抽。”纪墨没敢靠近,只远远地丢过去火柴和香烟,一点也不怜惜有大烟瘾的人。
  “哎,”边耀德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着了烟,叹口气道,“尝试戒过,要不然何至于弄到妻离子散,沦落到如今这个鬼样子。”
  “那就好好反省吧。”纪墨满不在乎的道。
  纪墨摇摇头道,“不能,香烟可以。”
  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边耀德喘着粗气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求求你了,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边耀德又继续道,“我就想最后一口,就一口,你行行好吧,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太晚了,我去睡了。”纪墨打着哈欠,刚转过身就发现了站在他身后的保庆。
  保庆道,“镇长,这么晚了,还是不要一个人出来的好。”
  边耀德道,“如果这次我能活下来,我一定戒了。你的恩情我也不会忘了的。”
  纪墨点点头道,“那就加油吧。”
  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沾毒的嘴。
  纪墨点点头道,“我知道。”
  然后回去接着躺下。
  早上醒来,吃点东西后,发现不少病人已经能够自己站起来了,不过他们依然得不到同袍信任,不能归队,只能傻站在原地。
  说着又看了一眼边耀德。
  纪墨道,“没事,我就给他们添点柴,不耽误事,走吧,回去。”
  保庆低声道,“这些人疯起来是六亲不认的,一定要多加小心。”
  一整天忙碌下来,纪墨精疲力尽。
  收工的时候,再次去看一眼生病的士兵。
  能够站起来的越来越多了,但是他却发现地上的人怎么又多了?
  纪墨把一大砂锅米粥放在边上,让他们自取的同时,还让他们帮子喂其他的病人。
  丁百顺坠马回去治病修养,第一旅暂由上校副旅长何恒军代任旅长职务。
  保安队的人开始跟着做高地工事,坚硬的地方垒掩体,遇到松软的地方就挖堑壕。
  纪墨朝他翻个白眼后,没搭理他,用洗干净的布巾捂住口鼻后,走过去第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浑身僵硬的边耀德,像条虫一样蜷缩着。
  “他死了吗?”边上的方小刀问道。
  “死喽。”纪墨叹了口气,朝着孙成飞喊道,“怎么办?”
  孙成飞心灾乐祸的道,“怎么样,让你多管闲事,又病了一百多人,看你怎么管!
  管得过来嘛,不自量力!”
  旁边还有不少看热闹的,其中大多都是和孙成飞一样的心态。
  保庆和齐备等人学着纪墨把口鼻捂住了,走过来道,“镇长,要不我们来吧。”
  纪墨无奈的点点头道,“不用扔海里,前面不是有个山坳嘛,用柴烧了,留骨灰埋了吧。”
  不管这人生前如何,死后也讲究个入土为安。
  孙成飞道,“能怎么办,往海里扔就是。”
  纪墨接着问,“谁扔?”
  孙成飞道,“那你去问何旅长,左右和老子不相干。”
  纪墨对走路都不稳当的大高个道,“刘秉章,你别逞能,就你一个人可不行。”
  “还有我呢”方小刀扶着石块站起身,嘟哝道,“我也不要喂鱼。”
  “我来吧”说话的是一个瘦弱的中年人,蠕动着几近开裂的嘴唇道,“只要我田桂江还有一口气就可以抬。”
  “我们来吧。”一个靠在石块上的大高个,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对着保庆等人道,“你们就别沾了,我们本来就是将死之人,再怎么样都不怕了。
  只求到时候,你们来抬我们,老子才不要在海里泡烂了喂鱼。”
  保庆等人止住步看向纪墨。
  纪墨一句话没说,看着五个老爷们托着边耀德僵硬的尸体,走一步歇三步,慢慢的往山脚下挪。
  保安队的人帮着堆了火化的柴垛,然后撒上了一层硫磺。
  “老子来,多简单的事情,让你们弄得这么麻烦!”
  “你个小屁孩一边去吧”站在方小刀边上的一个矮个子,一把推开了方小刀,“我也不是孬种,有力气”
  纪墨记得他的名字,叫陈思贵。
  更多的病人走出来。
  他让贾海利陪着杨老实钻老林子打鹿,继续给病人提供鹿血和鹿肉。
  不过这一次更简单了,纪墨只要把打回来的鹿往那边一放,由恢复差不多的病人去照顾那些不能自理的病人,自己放血,自己烤。
  接下来的几日,生病的人越来越多了,每天都有几十人。
  孙成飞夺过来纪墨手里的火把,一下子丢到了柴垛上面。
  熊熊大火。
  纪墨退开,他实在受不了这股味。
  而且,恢复的人越来越多,短短的一周内,已经有一百多人康复,大家除了瘦一点,都是活蹦乱跳。
  但是,又迎来了新的问题。
  他们是得过病的人,许多人已经无法归队,只能吃保安队的,喝保安队,习惯成自然,不少人已经不再想着回原来连队的事情。
  整个第一旅人心惶惶,已经有人提议直接把生病的扔到海里,省的过病给自己。
  纪墨都有点怀疑,这不是普通的感冒了。
  好在新增发病的增速在下降,渐渐地每天只有几例。
  他们现在跟着保庆等人一样喊纪墨镇长。
  纪墨没好气的道,“那在我这算怎么回事,我们是保安队,不是西北军编制!
  你们好意思在这里蹭吃蹭喝?
  “不是,你们该回去就回去啊!”纪墨瞪着刘秉章等人道,“我这粮食都是花钱买的!”
  自从南下后,他就没得过西北军一粒粮食的补给,全是齐备花钱从后勤买的。
  方小刀委屈的道,“镇长,我们没地方去了,连长不让我们回去,怕我们传染病。”
  实在不行,你们拿钱来吧!”
  一下子养一百多号人,他很吃力!
  “要钱没有,你要命,我给你!”田桂江大大咧咧的道,“反正这条命也是你给的,你要了,我眉头都不带皱的。”
  老子能有多少钱供得住你们吃?”
  陈思贵讪笑道,“镇长,我们确实没地方去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
  纪墨道,“我可怜你们,谁可怜我了?
  “镇长。”陈思贵道,“走哪哪是我家。”
  麻三跟着道,“镇长,人多咱们也热闹,你就留着他们吧。”
  他现在与陈思贵已经处成了好朋友,他肯定不希望陈思贵走的。
  “滚犊子,你们这群王八玩意,谁稀罕你这条烂命了!
  恩将仇报!”纪墨气的直跺脚,“不行的话,你们就回家,别在这耗着了!图什么啊!”
  田桂江道,“我答应我婆娘的,不混出个样子,我就不回去。”
  “告诉你,没人告你邀买人心,你就偷着乐吧。”孙成飞拍着纪墨的肩膀道,“兄弟,你还年轻,有些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纪墨摇头道,“我没想过那么多。”
  孙成飞道,“你没这么想过,但是不耽误别人替你这么想,你啊,注意着点。
  纪墨白了他一眼后,去找孙成飞,直接抱怨道,“要不你跟旅长说说,让这些人归队?”
  孙成飞冷哼道,“你还敢找旅长?”
  “怎么?”纪墨诧异的问。
  别拿老子的话不当回事,老子是好心提醒你。”
  纪墨认真道,“我一生行事,但求无愧于心。”
  说完转身就走了。
  ps:明天老人转院到上海,接下来都是正常二合一章节,算作两更。等老帽家里事忙好就爆更,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