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你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我

  “哦,我给你带了水果来。”
  解娜在乔逸看着她的时候,本来还没有底气的内心,忽然莫名地安稳了不少,再听到那一声“坐”,就慢慢走向空着的那把椅子,然后给乔逸看了看手里的礼品袋。
  乔逸没有接水果,只是伸手让她坐下。
  然后双手努力着不去颤抖,却有无力颤抖地,将椅子一点点挪移向解娜的方向。
  双眼,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她。
  “你的身体是?”解娜坐下后,轻声问道。
  乔逸却是如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地看着解娜,身子用力地往前探着,声音有些发颤地说:“我不知道,你一直在台省。”
  “我也不知道。”
  解娜话说了一半,便低头没有再往下说,然后抬头看到了乔逸脖子上的丝巾,很熟悉,是她当年在上海送给他的:“这围巾是?”
  “哦。”
  乔逸低下头,用手轻轻地摸着丝巾,脸上露出一抹甜蜜的笑容,但这笑容转瞬就消失,抬头看着解娜:“这些年,天气一凉,我就一直戴在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解娜有些克制不住情绪了,但还是努力地忍住,点了点头,然后不去再说围巾的事情:“你一直住在台北?”
  “一九四九年初就过来了。”
  乔逸回想了一下,然后又问解娜:“我写了好多信到昆明给你,都没有消息。”
  “四九年?我重庆的大哥大嫂,就决定把我带出来。我们从滇缅公路到泰国,经过河内到了香港,在香港住了两年就到了台省,就住下来了。”解娜一边说,一边回想着往事,整个人也随之陷入到了回忆当中。
  四十年来的好多回忆,一点一点地,在她脑子里像是要苏醒一般。
  “什么时候看的报纸?”乔逸问。
  解娜如梦方醒地:“啊?”
  “什么时候看的报纸?”乔逸身子又往前探了探,声音也加大了一些力度。
  “今……”
  解娜差点脱口而出是今天,但马上又笑了一下说:“登的那天就看到了。”
  好像,不想让曾经的恋人知道,自己还是当年的那个女孩,这么迫不及待地就过来了一样。
  乔逸的眼中,闪过一抹悲伤,有些误以为,眼前的云之凡,可能已经把自己给忘记了吧,于是没有再直接问,转移了情绪:“你,身体还好?”
  “去年运了一个手术,没什么,年纪大了。”解娜点了点头,说完突然笑了:“我前年都做了外婆了。”
  乔逸只有点头,仔细看着解娜:“我还记得,你留的两条辫子。”
  解娜笑着低头摸了摸脖颈,然后抬头:“结婚第二年就剪了。好久了。”
  乔逸就这么看着她,感觉记忆里的那个云之凡,那个坐在秋千上,梳着两条辫子的云之凡,正在一点一点地,从他的记忆里剥离而去。
  就这么看着她,好像要看到那个曾经的云之凡一样。
  “你住在台北什么地方?”解娜突然问道。
  乔逸的目视收了回来,“噢”了一声:“一直住在景美。”
  “我刚来的时候住在中和,后来就搬到天母。”解娜笑着点头,说自己的情况。
  “我们最近搬到了民生社区。”
  乔逸说完,突然就想到,这两个地方,还有刚刚他们两个说的那些地方,其实都不太远,面带悲伤,双目泛着泪光:“想不到,想不到,好大的一个上海,我们可以在一起!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台北,却把我们难到了!”
  说完,就那么看着解娜。
  解娜沉默了,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眼底已然有了泪水,低头看看手腕上的时间:“我该走了,我儿子还在下面。”
  说完,也不再看乔逸,低头头拿起包起身往外走。
  乔逸一直看着她,一直在隐忍克制,内心告诉自己,她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她了。
  她结婚了,也当了外婆,已然早就忘记我了吧?
  但内心当中,还是有一个声音,不甘心的声音。
  于是就在解娜将要出去的瞬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之凡!”
  解娜站在那里,背对着他。
  “你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我?”乔逸不敢再去看她,生怕看到了她不说话,微笑摇头,眼泪,也终于从眼眶里滚落。
  和他一样,亭子里的观众,大多已经默默地泪流满面,然后默默地用手擦着眼泪。
  解娜就一直背对着他,努力地克制住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一直到情绪稳定一些,才慢慢回头,却也没有看乔逸:“我写了好多信到上海,好多信。后来,我大哥说,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老了。”
  说完,解娜转过身,双眼泛红,声音有些微微发抖:“我先生人很好,他真的很好。”
  她在告诉他,也在告诉自己,这些年,她过的很好,请不要再挂牵。
  乔逸嘴唇都在发抖,泪光中,已经看不清解娜的样子,颤抖着伸出手,努力地伸向她。
  解娜慢慢走了两步,然后快步走向了乔逸。
  四只手,跨过四十年的漫长时间,大半辈子之后,终于再一次,握在了一起。
  两人没有一句话,只是无声地哭着,看着对方的眼睛,看着对方的脸。
  “我真的要走了。”
  解娜满脸泪水,额头抵在乔逸手上,大声地说。
  好像在说服他,也在说服自己。
  然后把乔逸的双手放在他腿上,重重地拍了拍,转身慢慢离去。
  乔逸坐在那里,再也没有转头去看,手捂着脸,无声地哭泣。
  这时,赵丽影“开门”进来了,快步起向乔逸。
  但乔逸却突然伸出手,不让她过来,扭过头捂着脸哭了一下,又转过脸,手掌心慢慢翻过来,看着委屈地哭着了赵丽影。
  赵丽影抓住了乔逸的手,走过来,抱着他的头,仰头无声痛哭。
  这段爱情里面,她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戏,结束了。
  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乔逸和赵丽影两个人,还在那里。
  亭子里的观众,走到“门外”的解娜,在默默地哭。
  过了一会儿,何炯才跟过去,抱着两个人小声地说:“好了好了,演完了,谢个幕吧。”
  啪啪啪啪!
  掌声,响起。
  “哥,给你纸。”章子枫跑过来,拿着纸巾。
  乔逸摸摸她的头,有了回到现实世界的感觉,接过纸巾,擦掉脸上的泪水,然后站起来跟赵丽影抱了抱,又跟回来的解娜抱了抱,笑着冲众人弯腰鞠躬。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林轻霞不住地说着,走过来抓着乔逸的手,很用力。
  “谢谢你,轻霞姐。”
  “没有,你让我看到了当年的我,我要谢谢你。”林轻霞摇头,郑重地说道。
  “演得不错,小逸!”
  黄雷过来,重重地拍了拍乔逸的肩膀,然后又跟解娜说:“谢娜,你演的也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真的吗?”解娜惊喜地问,不敢相信黄雷的话。
  “是真的,我们在下面都看哭了。”何炯认真地说。
  “是谁说解娜演技不好的,刚刚这一幕,演的多好啊!”宁靖也极为罕见地夸奖了解娜。
  解娜一时之间,整个人在狂喜和自我质疑中懵了。
  最后想了想,才很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感觉:“我觉得可能是小逸带的好吧,反正从看到他的眼神那一刻起,我就感觉我自己就应该是云之凡,眼前的这个人,是我四十年前恋人,但我现在已经当了外婆,只能见他一面,然后离开……”
  说完,又想起了剧本里云之凡和江滨柳之间的悲剧爱情,眼泪竟又流下来了。
  赵丽影赶紧上前抱住她。
  “没有,不是我啦,就是想到剧里的人物,有点没忍住。”解娜马上又笑了,脸上带着泪。
  然后又去感谢乔逸:“小逸,谢了啊!”
  “娜姐,你谢我做什么?”乔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好了,我要回去做饭去了!不然晚饭都到后半夜了!”黄雷看了看天,也不早了,说完就回屋烧火做饭。
  “黄老师,我帮你烧火。”
  彭彭先一步,抢到了烧火的光荣位置。
  其他帮厨的,又回去给黄雷打下手去了。
  林轻霞拉着乔逸坐在她身旁,笑着说:“我之前只知道你歌唱的好,没有想到你演话剧也这么出色。”
  “轻霞姐,小逸还是飞星奖的最佳男配角呢!”汪寒在一旁补充了一句。
  林轻霞很久不怎么关注演艺圈里的事情了,听到之后,更是惊讶了,看着乔逸,反复地说:“真好,真好!”
  乔逸倒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了,小逸,我听说你正在拍一部电影对吧?是子枫主演,你做导演,拍到什么程度了?”汪寒突然问道。
  “嗯,还在拍,差不多快杀青了,估计年底能上映。”乔逸点点头。
  “那到时候要是办首映礼的话,我是一定要过去的!”汪寒于是先预定了首映礼的嘉宾位。
  乔逸赶紧感谢对方:“谢谢寒哥!”
  “有时间的话,我也过去给你们加油,好不好?”林轻霞说着,一左一右拉着乔逸和章子枫的手。
  “求之不得!轻霞姐,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乔逸也被这突然而来的惊喜搞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同时,心里还是很感谢汪寒特别提到电影的事情。
  这助攻,太给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