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不死
是李克。
李克这次的变身似乎极为仓促，身上还有很多的地方没有覆盖毛发，他背对着我，把我
完全挡在身后，炮弹的发射声和他似乎是同一时间到达的。
李克为我挡住了炮弹，他的身躯迅速缩小，另外两个狼人已经赶到了旁边，他们一个抱
住我，另一个抱起李克，飞一般的在通道里行进。
两个狼人极为默契的配合着交替前进，很快，我们到达了一个舱室，房间里有一个梭型
的潜水艇，外表光滑坚固，除了密闭门和一个小小的观察口，没有任何的开口或者窗户。一
阵天翻地覆，潜水艇似乎进入了地下河一般，翻滚了一阵后，终于恢复了平衡，胡子大汉看
着我说：“介绍一下，我叫大秋。”
另一个瘦子也微微一笑，说：“我叫袁刚”
大秋冰冷的看着我，伸手在我脖子上点了一下，我感受到一股刺痛，袁刚微笑的看着我
说：“抱歉，请你先睡一会儿。”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在一架飞机上。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身边只有大秋和李克两个人
了。
大秋一路上都和我跟李克在一起。他面无表情，不管李克怎么跟他插科打诨。他都毫无
反应。
李克无奈的看着我说：“没办法，他就是这样，完全一个冷面鬼。”
在飞机上也就过了一个多小时，我们就降落了，降落的地方是一个小城镇的广场，落地
之后大秋，我，李克我们仨就下了飞机，直升机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等我们三个走远一点，
直升机就又升空飞走了。
我疑惑的问李克：“刚才是袁刚在开飞机吗？他要把飞机停哪去？”
李克笑着看了我一眼，说：“袁刚压根就没跟咱们回来，他还有别的任务，那飞机是无
人驾驶的。”
如果我当时懂的话，就应该知道这是多么了不起的科技，但我不懂，所以压根就没表现
出什么震惊。
镇子上空荡荡的，似乎一个人都没有，大秋走在我俩之前，他一身黑色制服，步履沉稳，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石头雕刻成的，给人特别强的安全感，不过说实话，跟在这两个随时可以
变身成怪物的人身边，我心里还是有点没底，李克说那将军是要给我做解剖，可是李克他们
有什么目的呢？他们如此强大，我不相信他们没有目的，他们要带我去哪？是不是，也要解
剖我呢？
我很想问，但不敢开口，内心深处，我还是很害怕未知的一切的。这个镇子似乎真的废
弃很久了，刚下飞机的时候没觉得，现在走在街上，才看出周围的一切房屋都被草木占据，
玻璃破损污秽，街上也脏的不成样子。
李克和大秋似乎对这里很熟，我看看身边的李克，问他：“这是哪啊，怎么都没人住了。”
李克一咧嘴，露出长了半截儿的尖牙，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李克看我表情不
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嘴，说：“没法子，强行变身留下的后遗症，会换一
次牙。”
我这时候才记起之前他救我的事情，那时候他明明不能动了，却强行变成狼人过来救了
我一命，说不感激是假的，但我这人不太会表达情绪，什么谢谢对不起之类的，更是一次都
没在现实中说过。因为我压根就不麻烦别人。
李克接着说：“这原来是个很大的镇子，周围有矿，所以镇子当时也比较繁华，后来住
在这儿的人，生下的孩子全都是痴呆，无一例外，久而久之，这个镇子就荒废了。”
我忙问他：“那咱们这是去哪？”
李克咧嘴对我一笑，我已经免疫了他的烂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李克笑着说：“去
哪？当然是去能让你强大起来的地方。”
走在前边的大秋忽然停住了脚步，一举手，我跟李克也都停在他身后，远处的胡同口，
几个黑影站在那，似乎在盯着我们看。
李克有点不自然的说：“又是他们啊。”
那些黑影显然也发现了我们，开始向我们前进，大秋和李克看上去都不怎么紧张，我也
放下了心，看来应该没啥事。等那些黑影走近了，借着月光，才看清楚是几个人，看上去都
有点痴呆，像长期挨饿一样非常瘦。
他们走近了之后什么也不干，就是呆呆的看着我们，大秋一伸手，抓住路边的一个路标，
我看到他的胳膊迅速鼓了起来，身体其他部分没有什么变化，大秋一用力，把插在水泥地里
的路标拔了出来。
那群傻子吓了一跳，并着肩往后退，大秋拎着路标，说：“咱们接着走。”
我看着那群傻子，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软，摸了摸口袋，李克在飞机上给我的压缩饼干
我没吃，装了起来，我掏出饼干，走到那几个傻子身边，他们似乎有点害怕，还往后躲，我
拿着饼干，尽量挤出微笑说：“吃的，好吃的，吃吧。”
终于有个傻子从我手里接过饼干，他虽然傻，但还认识饼干，几个傻子纷纷围到他身边，
傻子们似乎很兴奋，互相把饼干分着吃了，我叹了口气，转过身跟李克和大秋接着往前走了。
遭遇了这群傻子，李克似乎情绪也有点低落，走了一段距离，大秋把路标一扔，李克笑
了一声说：“秋哥一直都是这么谨慎啊，这帮傻子咱们都见过几次了，还这么小心。”
大秋则是冷冷的回答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果你小心一点，我和袁刚也不至于暴露
身份。”
李克没再答话，但还是一脸地无所谓，看来大秋的话对他根本没起什么作用。
大秋带着我们走到了小镇最好的一个房子外面，那是一栋三层的小别墅，别墅里还闪着
火光，大秋介绍说那是傻子们的房子，全镇总共七八个傻子，都住在那个房里。
李克似乎也被触动了，有点气愤的说：“这些傻子虽然被父母抛弃，但他们互相之间可
从没抛弃过谁。”
大秋走到别墅后院的一个很小的室外储物间旁边，那储物间跟街上常见的巡逻厅差不多
大，大秋把双手顶在储物间的墙壁上，接着，他浑身鼓胀起来，但并没有变成狼人，只是看
上去比普通人要强壮的多，李克又流出鼻涕和眼泪，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酒壶和白色粉末，
喝了一口酒，说：“羡慕啊，这种变态的控制力只有变态才能有。”
大秋哼了一声说：“你如果不吸那玩意儿，至少还是个正常人！”李克沉默着，好像也没
有多少羞愧之情。
大秋变身之后，用力一推，储物间朝前移动，露出一个井盖来，大秋掀起井盖，晃晃身
子要进去，李克伸手拦住说：“我先下去，你再变身就得等五分钟了。”
大秋石头一样的说：“那就再等五分钟。”
我略一思考就明白了他俩的意思，变身对身体有一定的负荷，一次变完之后，要休息二
十四小时，大秋对身体控制能力强，只是微微变身，所以休息五分钟就行了，这跟游戏技能
的CD是一样的。
五分钟转瞬即逝，大秋一纵身跳下井里，他一落地，坑道里的灯就亮了起来，李克跟在
他身后也跳了下去，等他俩都下去之后，我后背一凉，冷不丁的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又回来
了。
我扭头一看，身后的灌木丛里，一双血红的眼睛正盯着我看。李克在下面喊：“快下来
啊。”
李克话音刚落，灌木丛里的血红眼睛嗖的一下朝我激射而来，就着迷蒙的星光，我看见
了一个略有点熟悉的黑色身影，等他快扑到我脸上的时候，我忽然记起来，是那个蛇人，像
蜥蜴一样的蛇人。
灌木丛里传出唰唰的声音，坑道里的大秋和李克也猛然一声大吼，我回过神来，连忙往
坑道里跳，但可惜的是，我还是被那个蛇人抓住了。
我被他拖向灌木丛，四周围上来四个同样的黑影，他们迅速把井盖盖到井上。我心里一
凉，意识到大秋和李克，可能要遭殃了。
果然，井里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土壤像是水那样流动起来，爆炸让地面涌起一个土
包，然后迅速平复下去，刚才的井口，完全消失了。
蛇人拖着我越跑越远，我心中涌起无限的悲凉和痛苦，我，到底怎么了？谁能帮帮我？
谁要帮我？我从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完全失去自主。
我被蛇人拖到大街上，灌木丛挡住了视野，蛇人突然停住脚，把我塞进了一辆汽车，我
这时候才看清楚，这个蛇人身上的鳞甲非常粗糙，我本能的想要反抗，手刚伸出去，蛇人迅
速的给我胳膊上来了一巴掌，我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我的胳膊就断了。
疼痛反应慢了半拍，我看见自己的胳膊以不可能的角度弯折下去之后，才感觉到打折的
地方传来的剧痛，我没喊出来，但冷汗唰的一下流遍了全身。
这时候，刚才井盖的地方传来一声怒吼，两个巨大的黑影高高跃起，紧接着，一个蛇人
被抛了过来，狠狠的砸在我坐的车头上。
那两个黑影迅速跳了过来，是李克和大秋变身的狼人，紧接着，三个蛇人也追了过来，
刚才摔到车头上的蛇人，像是完全没有受伤一样跳到地上，连同刚才抓我过来的蛇人，总共
五个蛇人和两个狼人对峙着。
抓我的蛇人似乎地位比较高，他盯着大秋和李克说：“他不是狼人，也不属于狼人。”
大秋嗬嗬的喘着粗气，他毫不退让的说：“他也不是蛇人，也不属于你们，我们最先发
现的他。”
蛇人冷冷的说：“是我们先发现的，我们盯了他很久了。”
大秋说：“如果不是你们插手，现在他已经跟我们在基地了，而人类，根本就不会发现
他。”
蛇人说：“看来，咱们的矛盾没法调和了。”
说完，五个蛇人从背后掏出手枪，对着大秋和李克开了枪，大秋和李克迅速闪躲，但还
是中了两枪。
李克大喊：“是水银弹！”
大秋和李克中枪的部位伤口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迅速愈合，是呈放射状的银色巨大创口，
五个蛇人发现攻击奏效，继续不停地开枪。
李克和大秋身上的创口越来越多，李克忽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大秋大吼一声，四肢
着地像是坦克一样冲锋起来，他的背部和侧身有数个银色的创口，他顶着攻击，把蛇人一一
击飞。
眼看就剩下我身前的那个蛇人，大秋朝他冲锋的时候，他扭过头对我微微一笑，朝着我
的胸口开了一枪，第二枪，他打在了我头上。
子弹出膛的瞬间，时间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油，我看到枪械击发的底火，看到弹跳而出的
弹壳，看到那颗子弹旋转着奔向我的头颅，李克表情扭曲，大喊：“不！”他的声音像是从无
比遥远的地方传来，我还没有听清楚，就戛然而止，子弹，穿过了我的大脑。
我似乎听见子弹从大脑里穿过的声音，子弹携带的热量似乎让我的脑子沸腾起来，我眼
前一片血红，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世界黑了下去，我的意识停止了。
漫长的黑暗之后，我醒了过来。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已经死了。四周似乎非常黑
暗，但并不寒冷，我身上好像披着被子，头上还绑着什么东西。
我缓慢的睁开双眼，看见了被熏黑的天花板，我转过头，发现左边是一堆火，火堆旁边
蹲着两个人，正在扒拉火堆里的什么东西。
身体十分沉重，我想要活动一下手指，却感觉肌肉像是铅块一般难以挪动，我使劲张了
张嘴，嘴唇上干燥的皮肤互相摩擦了一下，我似乎发出了一点声音。
火堆旁边的两个人转过身，走到我身边，透过火光，我看清楚了他俩的脸，是傻子。
他们是吃我压缩饼干的傻子中的两个，见我醒了，他俩似乎很开心，嘴里发出阿巴阿巴
的声音，一个傻子从地上端起水，凑到我嘴边，我喝了一点水，另一个傻子走到火堆旁边，
捡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傻子把黑乎乎的东西往我嘴边送，另一个傻子啪的一下把东西打落在地，捡起来吹了吹，
用手仔细拨开外皮，我闻见了一股烤土豆的香味，傻子把烤土豆喂到了我嘴里。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七八天，每天傻子们都会出门，但通常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一趟，
似乎他们的活动范围只在房子周围。
一开始还是很不适应的，我想上厕所的时候，傻子并不理解我的意思，直到我有一次拉
了裤子，傻子们才明白过来。不过还好，镇子上不缺被子。
直到七八天之后，我才逐渐站了起来，一开始是在屋里扶着墙慢慢走动，后来傻子们给
我捡回来一个拐杖，我拄着拐杖可以走到屋子外面去。
傻子们都有自己的名字，互相也都会称呼，我发现他们倒没有傻到没边，平常的事情还
是懂的，比如吃喝拉撒，他们都明白，傻子们甚至还会种地，就是种的不怎么好，地里面只
有玉米土豆番薯一类的作物。
这里总共有九个傻子，穿的衣服各式各样，应该都是从镇子里的超市找到的，傻子们也
有自己的领头人，就是最聪明的，会剥土豆的那个傻子，他带领着傻子们在镇子上呼啸而过，
每天早上起来绕着房子跑步，大喊大叫。
傻子们每天都很快乐，下午傻子们会去采摘点土豆之类的东西，如果地里面找不到土豆
了，傻子们就会往更远一点的农田里去找食物。
傻子们照顾了我半个月，我彻底恢复了过来，只是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还有个鼓包，后背
上也还有一个坑。
这天早上，我带着傻子们往镇子的远处走，走出两三条街之后，大傻阿巴阿巴的说了起
来：“远阿巴，找不着路了阿巴。”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走远了回不来了，我连说带比划的告诉他能找回来，但大傻就是摇头
不相信我，我想了想，从地上捡了块红砖头，在旁边的墙上画了巨大的箭头。
指着箭头，我告诉大傻：“看见没，画！顺着画，回家。”
大傻似乎一下开了窍，几个傻子互相搂着开心的笑了起来，傻子们再也不说别的，跟在
我身后兴高采烈的开始了探险。
穿过几个街区之后，我带着傻子们到了镇子上最大的市场，镇子上的人们在撤离的时候
似乎很匆忙，市场里面的地上散落着不少商品，货架上也还残留着大量全新的落满灰尘的商
品。
进了市场，傻子们兴高采烈的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我让大傻带着大家聚在一起搜索，
千万不要走散，说完，我先带着傻子们到服装区，给每个人挑了一身衣服。
照镜子的时候，我看这自己的伤口，心里一阵阵的发颤。我的眉心处有一个黑色的疤痕，
那是子弹留下的痕迹，脑后正对眉心的地方有一个五六公分的不规则大坑。
种种迹象表明，子弹在打进我的头之后穿透过去，而且留下了一个贯穿伤，后脑部分的
头骨甚至被掀飞了，可是，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就算是妖怪，被人爆头也不可能活下来吧。
胸口中枪的地上，也有一个黑色的疤痕，后面靠近脊柱的地方也有一个坑，脊柱甚至有
一小块都是残缺的，骨折的手臂现在也完好无损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没死，难道我有不死之身吗？可即使我真
的有不死之身，又能怎么样呢？只要我被人发现，就会被抓走，要么是军方，要么是狼人，
或者是蛇人，如果他们知道我是不死之身，恐怕会让我生不如死吧，而，无法死亡的我，是
不是只能一直接受他们的研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