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秋风误

  见梁婶自去叫家人去了,叶氏姐妹俩便手牵手往回走。
  俩人出嫁前,因为繁重的活计,倒是很难牵手。反倒现在嫁人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反而可以在村子里牵手出行,看得村民感慨,也让她俩自己也感慨。
  叶氏对叶二妹感慨道:“刚刚看着梁嫂子那样子我就想哭。只是到底忍住了,我怕我哭了,她也忍不住。我看着她倒像是比我上次回来又老了一些,这才比我大不了几岁,连头发都开始白了。哎,一看就是给累的。”
  说着又看了叶二妹一眼,直接问道:“你当初来月事,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啊!幸好是梁嫂子帮忙,要不然还不知道出什么岔子。哎,说到底,人家也是帮了大忙的。”
  闻言,叶二妹有些幽怨地说道:“那时你嫁到陈家后便与家里断了联系,从不回来的。爹和娘又日日争吵,我心里烦躁,你说我该找谁去啊。那种事……实在是吓人……”
  叶氏一听,也的确是这样的。那时大家都自顾不暇,哪里有时间去想这些。也幸好梁婶子是个心善的,一心一意帮叶二妹处理。
  换了其他人,指不定怎么说道呢。
  其实,刚刚那要将村里这一片的瓷器买卖交给梁嫂子一家来做的决定是叶老爹和林氏临时做出的决定。无他,叶氏和叶二妹一说那些过往,他俩便瞬间沉默了。
  这个家以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俩是再清楚不过的。且还有一件事他俩没说,那就是当时叶五妹出生后,身子一直很弱,林氏又没奶水,所以叶老爹和林氏都不想救这个孩子了。
  梁嫂子当时恰好在哺乳期,她刚出了月子不久,来串门的时候得知了这个事情,二话不说便帮着奶起叶五妹来。四个月后,林氏终于有了奶水,叶五妹这才开始吃自己娘的奶。
  也是直到那一刻,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这些年倒是帮了这家这么多忙。
  反正他们明年就要去城里做生意,自顾不暇的。既然这样,倒不如将这一块的生意给他们家做,也算上还一份恩情。
  特别是林氏,她觉得这样做一点都不是报恩,反而是有点还债的感觉。她连自己女儿来月事都不知道,这种内疚的心情没有多少人能够体会。
  而梁嫂子却帮她做了,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晚间,梁嫂子便将白日里叶氏姐妹俩的话说了。闻言,一家人都很开心。特别是叶大良,他现在身子弱,也就勉强算得上半个劳动力,还是些轻便的活。
  稍微重一点,他便干不了。
  看着妻儿一脸的菜色和梁氏华发早生,他心里也着急得很。他虽然会认些简单的药材,但自从那次摔了,便有了阴影,再也没去碰过药材。
  现在好了,再熬上一年,等明年接了瓷器生意,他家也能渐渐地过起来了。他是见过叶老爹做这生意的,虽然累,东北西走的,却是不需要像耕地那样需要劳力的。
  到时候有钱了,再买上一辆牛车,也就更轻松了。
  梁嫂子见大伙高兴,便将叶氏送过来的猪肉料理了,炒了两个小菜,一家人就着糕点吃了顿好饭。看到几个孩子吃得那样香甜,更加坚定了二人要努力的决心。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几人又背了背篓上山,果见漫山遍野的金银花开得正好。
  于是,几人便按照叶氏教的法子开始采摘,将没有开的和开过的花分开装了。想到能换银子,一家人都有些努力,连家里最小的孩子都跟着,并没有闹着要回家。
  一上午时间,一家人便将山坡上最近的金银花全部采完了,可以说收获颇丰。梁婶子的大女儿手脚快,见谁的背篓满了便赶紧背着跑回家,安置好再跑来。
  叶大良是懂一些简单的制药方法的,因此拿回家后按照行内规则处理了,这才拿去暴晒。
  就他这样处理过的,同样是干花,他就能卖上比别人更高的价钱。而那些啥都不做的,药铺是有些嫌弃的。若是新鲜的倒也罢了,晒干后,他们也不好弄。
  五日后,等叶大良一家拿着这些晒干的金银花来到城里的鹤年堂时,张大夫恰好在药铺。
  最近天气热,且热的有些离谱,因此,前来诊治的人多半是热病。这样一来,铺子里的金银花便有些不够用了。想了想,张大夫便决定亲自修书一封去其他药铺匀一些来。
  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天简直热得要命。
  所以,可想而知,当叶大良战战兢兢地说明来意、又拿出他简单处理过的金银花时,张大夫脸上惊讶的表情。
  要说这花处理的非常专业,且开过的和没有开的是分开放的,又都是干燥的,干干净净的。看到这里,张大夫便道:“你这些花我全部要了。嗯,这样看来,你倒是懂些药理的。”
  闻言,叶大良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他全部的关注点,在于这些金银花真的可以卖钱。
  然后,店里的学徒便开始称秤计量,最终得了足足一两银子。接过银子的叶大良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不过是一上午时间的劳动,一下子便得了一两银子。
  想到这里,他又问道:“大夫,我家附近的山上倒是还有一些,你们还要吗?”
  闻言,张大夫便道:“若是还和这一样,自然是要的。”金银花晒干了能存放很长时间,且算起来比绿豆便宜一些。最近天热,他们医馆每日都要熬些免费的汤水供等候诊治的病人喝。
  但是,没有了金银花,他们便只能用绿豆代替,实在是有些费银子。
  这下好了,除了优先紧着那些生病的患者,这些金银花还能拿来熬水给大家喝。按照叶枫的思路,张大夫准备最近举行一次义诊活动,到时候少不得要舍些金银花出去。
  不过也值得,这些金银花统共花了一两银子,但换来的名声却是无价的。
  得了张大夫的承诺,叶大良一家都十分地开心。
  梁嫂子拿着银子去米粮铺子里买了些糙米和高粱面,就这些,够一家人吃上一阵子了。等熬过这几个月,地里的玉米和红薯就能收了,到时候过冬是不成问题的了。
  又想到这花开的到处都是,既然他们家知道,那么别人肯定也能看见,叶大良便吩咐了四个孩子要保密。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又山上去了,这次则是去了更深的林子里采摘。临近中午的时候,不但采摘到比上次更多,叶家老大更是发现了一窝野兔。
  那母兔也不知道去哪里觅食去了,只留下这窝小兔子。
  叶大良见这些兔子太小,便阻止了几个孩子想要将其带回家的冲动。这样的兔子,就算是拿回家也养不活的。与其作孽,倒不如做点善事。
  就这样,一家人早上进山采花,下午干活,叶大良负责炮制。几日后,叶大良再次带着金银花去了鹤年堂,这一次,得了足足一两半银子。
  虽然开心,不过叶大良心里也清楚,这片林子里的金银花被他们采摘得差不多了,就看有没有第二次开花的时候了。
  大自然的确有很多馈赠,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叶大良一家的日子慢慢顺了起来,陈五妹的苦日子却渐渐地明朗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原本李氏只是故意让她做些重活脏活累活,见她一点怨言都没有,关键是每次都做得极好,几次“考验”下来,家里的仓库被陈五妹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按理说李氏应该很满意才对,可是,这李氏就不是一般的人,思维和逻辑异于常人。因为在她看来,陈五妹这样是在向她示威,即不管她摊派什么活,她都能见招拆招,做得极好。
  这可让李氏受不了。
  这个家里一向是她说了算,连吴老爷都要让她几分的。所以,见陈五妹挺有能耐的,便开始变着法的折磨她。既然她不惧体力活,那么就来些精神上的锻炼吧。
  本着这个理念,李氏开始让陈五妹每日按照大少奶奶的标准穿戴齐整了,站在她身边立规矩。大概就是李氏坐着,陈五妹站着。李氏睡觉,陈五妹捶腿。李氏出门,陈五妹跟着……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陈五妹居然也忍了下来,关键是挺了过去,貌似皮肤还变白了些。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陈五妹简直让李氏刮目相看,倒是让她自己气得不行。
  见状,陈妈妈便道:“夫人,不是老奴说你,你和媳妇子较什么劲。要说这屋里还不是你最大,她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你吗?没得气到自己,那才是不值呢。”
  陈妈妈的话让李氏舒服极了,于是便决定暂时放陈五妹一马,说起来她也好久没有和她那些姐妹聚会了。想到这里,便又买了些首饰盒礼物,准备下次聚会的时候去显耀一番。
  当然,她是没准备叫上陈五妹的。在她们这个圈子,几乎没有秘密。众人都知道她给自己的娶了个农妇,心里都有些看笑话。
  李氏自然就不会带这样的人出去应酬。
  既然陈五妹的作用是保佑她儿子平安,那就让她做一尊泥塑的佛,日日待在后宅罢了。
  其实,陈妈妈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她心里清楚,就算是李氏这里打算放过陈五妹了,但是她注定得不了好下场。
  吴宣华那个致命的癖好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总有爆发的时候。虽说新的茅厕尚且还能香个三俩天的,但现在三个月几乎过去了,依着吴宣华这性子,是到了该厌弃的时候了。
  要说也不知道这是陈五妹的幸运,还是不幸。
  若是她能够圆滑一些,或者想方设法地讨好李氏甚至哪怕是李氏身边的陈妈妈,经这两人的略微指点,她也能过得比现在好上百倍。
  至于吴宣华那里,只要她成功怀孕,加上李氏和吴老爷的庇佑,总归是能过下去的。等孩子一生,每日只管和孩子一起,由着吴宣华闹去,自然能活得好好的。
  其实,这不仅仅是陈五妹一个人的命运,也是这个时空千千万万高嫁的农村姑娘的命运。或许她们的正妻地位到死都不会改变,但前提是能够忍得住,还要活得够长。
  至于感情什么的,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惜的是,陈五妹选择了一条最难走的路,那就是既不讨李氏的喜,也不得吴宣华的爱。什么事都自己受着。
  其实,从刘老太太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的那一日开始,从黄氏昧着良心收了吴家管家吴良心的银子开始,陈五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她马上就要在娘家人的帮助下与吴宣华和离,虽然很长一段时间内受尽白眼,但是,她马上就要解脱了。
  七月十五这日午间,因为李氏在外和一众富太太聚会,吴老爷爷出门谈生意去了,家里便只剩了吴宣华和陈五妹两个主人。
  原本,吴宣华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在家的,因为他最近迷上了*的一个窑姐儿。
  这个窑姐儿叫真真,也是个厉害角色,只要吴宣华肯出银子,她便敢陪他玩那些重口味的东西。要说吴宣华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而这个窑姐儿又一心想攒些银子为自己赎身。
  因为*有个公开的秘密,那就是不接吴宣华的活。要说这可是许多窑姐儿亲身经历的血泪史得出的结论。
  但是,这个真真却是个与众不同的,听众姐妹这样说,便知有搞头。这样的人是很危险,弄不好非死即残,但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且老鸨也说了,无论是谁接了这吴宣华的活,所得赏银不抽成,全部归自己所得。
  吴宣华通过这个人在店里的消费,所得银子五五分成。
  就这样,真真冒险接了两次。
  哪知都有惊无险,这便让真真的胆子大了起来。所以,前几日吴宣华再次来光顾的时候,她便放心地应了。
  哪知,这一次的吴宣华变本加厉,更加变态和没有分寸。等老鸨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带着护卫便冲了进去,就见真真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于是,赶紧让跟着的大夫施救。
  要是出了人命,她这*也不用开了。
  好在通过施救,这真真总算是活了下来,但也只剩下半条命,估计这辈子都没法办法再重操旧业了。等她一能下床,老鸨便寻了个借口将之扔了出去。
  不过也算是发善心,没有将她身上的银子收刮干净。伍大娘听说了此事,便不顾众人的白眼连夜将真真带了回慈幼局。想了想这里都是孩子,又有些不妥,于是将之安置在慈幼局隔壁的小院子里待着,对外只说这是她生病的妹子在这里养病。
  真真一走,吴宣华便再没有玩得,他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被青山县的各大花楼加入了黑名单。所以吴宣华才只能在家闷着,拿丫头和家具花瓶什么的出气。
  见陈五妹在床上躺着午休,夏天穿的少,曲线毕露的,一时便起了歹意,拉着她便要行那云雨之事。陈五妹想着这大白天的,说出去难听死了,便不欲听从。
  吴宣华前些日子将她全身弄得到处是伤,现在好不容易好了些,她实在是有些不愿意配合了。
  想到这里,陈五妹便道:“相公,我过几日要回娘家去一趟,婆婆已经答应了,你弄得我这样……我回去怎么见人啊?”
  刘老太太很是紧张陈五妹,见吴家一直没有人来报喜,便托人带信到吴家,言明自己生病了,想让女儿回家看看。实则是想让陈五妹回家一趟,给她调理下身子,以便早日怀上孩子。
  吴家虽然不喜,但刘老太太好歹是亲家,也就同意了。
  因此,除了推脱的因素,陈五妹是真的怕刘老太太发现她身上的伤痕。到时候根本解释不了,毕竟这种事实在是难以说得出口。
  家里的几个嫂子都是过来,到时候一看便知。那她这脸也就没处搁了。
  哪知,她越是反抗,吴宣华便越觉得有趣,更像是得了某种快感一样兴奋。渐渐地,陈五妹便占了下风,也就由着他去了。
  陈五妹根本打不过吴宣华,且她根本没想过动手,于是只好忍着,想着忍忍就过去了。
  可惜,这一次根本过不了了。
  吴宣华将他用在真真身上那一套用在了陈五妹身上。见状,陈五妹便誓死不从,奈何吴宣华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更加暴虐。不一会儿,陈五妹便被她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的。
  见陈五妹终于屈服了,吴宣华这才得意的说道:“早知这样,何必不从,败坏了我的兴致,有你好看的。说到底。你就是我家买来的柴火妞,不要跟我装什么大家闺秀。”说着又扇了陈五妹几个耳光,对着她的肚子就是一拳。
  就是这一脚,忽然,陈五妹觉得肚子剧烈地痛了起来,不是那种轻微的痛,而是那种钻心的痛,一下子便痛晕了过去。
  吴宣华刚开始还以为陈五妹是装死,便又用脚踢了几下,狠狠地骂道:“我让你装死,我让你装死。不过是个柴火丫头,能嫁到我们家当少奶奶已经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我呸,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菩萨派来保护我的啊。识相的就赶紧给我起来,否则我叫我娘休了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
  说着还不解气,又踢了几下。
  见陈五妹毫无反应,吴宣华便觉得兴致全无,恨恨地下了床,不再理他。只是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到底是摔了一屋子的茶杯和花瓶。
  巨大的响声惊动了下人,却又不敢进屋去看看情况,毕竟吴宣华事先吩咐了他们没有允许不准进门。
  不过,若是不进去,真出了什么事,依着李氏那个护短的性子,又会怪罪他们不懂事,说不定还会因此而被惩罚。想到这里,便着急地隔着窗户往里看。
  可是,除了满地的碎瓷片和茶水,其余的什么都看不见,因此便越发着急。
  好在这时有人通报李氏回来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个家也只有李氏才管得住吴宣华了。只要她回来了,那就没事了。
  一进门,李氏便觉得气氛怪怪的,便问其故,下人中有个比较机灵的便上前道:“回夫人的话,少爷和少奶奶在屋里午休,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只听见屋里一阵巨响。我们想进去看看,但是少爷说没有他的吩咐不准入内,所以便在这里守着,等夫人您示下。”
  李氏想了想便道:“没事,你们下去吧,我一会儿亲自去看看就是了。”
  家丑什么的,越少人知道越好。少不得,她儿子那见不得人的毛病又犯了。只是,她一直以为这个陈五妹是个有福的,哪知也逃不脱的。
  闻言,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溜了。这里简直就是十级是非之地,留在这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既然李氏发话了让他们走,他们便能走多远便走多远。
  陈妈妈见李氏一副不打算进去看看的样子,心里便有些没来由地紧张。就屋里这种情况,照她的推测,吴宣华定是趁李氏和吴老爷都不在家,于是故态复萌,做了那见不得的事。陈家那小娘子是个性子倔的,绝对不会听话的,这样一来,少不得发生冲突。
  就是不知道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最让她不安的是,她总觉得空气里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就是说,这次吴宣华是下了狠手的。新娘子过几天可是要回娘家的,若是带着一身的伤痕回去,陈家自然是要闹上门来讨个说法的。
  虽然不能拿吴家怎么样,但是总归是一场纠纷,李氏到时候又要不开心了。
  而李氏不开心,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便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与其到时候被李氏痛骂甚至是扣月钱,倒不如现在就把事情解决好了。
  想到这里,陈妈妈便道:“夫人,我们进去看看吧。啊,我怎么闻着有股血腥味,你说少奶奶会不会伤到少爷了啊?少爷一向体虚多病的,要是被她伤到了,那可怎么办啊!”
  陈妈妈知道自己这话说得违心,但除了这样,她也找不出其他方法来。谁都知道吴宣华牛高马大的,十个陈五妹都不是他的对手。
  如果这屋里真有人受伤的话,那个人一定是陈五妹,而绝对不可能是吴宣华。
  作者有话说:两点感受,一是家暴是犯法的,遇到家暴应该报警。二是想到两句诗:当初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陈五妹不愿嫁樊继飞,却被吴宣华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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