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死生如觉梦

  在天池深处,皇甫重一边忙碌着施法牵引那些逸散的灵气,一边琢磨着能够保持这些灵气不断绝。
  如果这昏迷之人能苏醒,那么就会自主催动灵气。
  但这昏迷之人能够苏醒的话,也不用千里迢迢跑这华山一趟了。
  如果强行进入其灵海,那样自然也能牵引更多的灵气,但便是毁了其修为。
  左右为难。
  这就是此时皇甫重的处境。
  不过皇甫重毕竟是极为聪慧之人,一番思索之后,他看着昏迷的端木序,计上心头。
  这端木序虽是昏迷之中,但终究没有丧失本能。
  人自有求生的本能以及自我防御的本能。
  在那些逸散的灵气越来越微弱时,皇甫重以灵气化为大锤,重压在端木序灵海处。当然还不止于此。那以灵气所化之锤,便一锤锤地往灵海上敲击。
  当然力道不能过大,不然便真的灵海崩碎了。但力道也不能过小,那样造不成威胁,失去了逼迫这昏迷之人本金防御的作用。
  这其中的轻重拿捏,皇甫重则精心把控着。
  灵气所化之锤,一番敲击之下,果然有灵气溢出。在皇甫重施法之下,再次顺着那相通之处,传递给了水月潭中的赵落葭。
  至此,皇甫重才算是微微松了口气,但施法却不可停。
  日出日落,并未影响到天池上这几人,他们不需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两个是伪上境的高人,还有一个昏迷之人。
  一晃就过去了七日。
  皇甫重想着,再坚持三日,想必这天池水落七尺就要到了。而感知着那相通之处,赵落葭操控两心诀并未有所停滞,看来应无大碍。等将絮白公主从巨龙闸下救出,再去找正阳教麻烦。
  “皇甫兄,那圣莲子就快成熟了。你那通灵露可带在身上?”一道声音从水面上传来,正是丁真人在询问。
  “给。”皇甫重并无二话,直接将三瓶通灵露推送到了水面。
  那丁真人袖口一挥,把通灵露收到手里,然后身形一闪,便去到天池中,小心翼翼地将通灵露滴在那些将熟的圣莲子上。
  这些莲蓬,蕴含惊人生机,一颗颗圣莲子更是夺目。随着这些通灵露滴下,那生机更是喷薄欲出。
  丁真人想着,这通灵露果真是奇物,琢磨着以后要不要和大宪朝廷多做几次交易。
  随着眼看就要成熟的圣莲子,整个天池感觉生机荡漾,不仅是这碧蓝之水,以及四周山林的辉映,还有那些在空中飘荡的天地灵气。
  丁真人继续维持那闭水阵,而皇甫重更不敢懈怠,灵气所化之锤,依然颇有节奏地敲击在端木序的灵海处,再施法将这些灵气传送出去。
  日落又日出,又过去了两日。
  皇甫重盘算着再坚持一日,这苦差事就快结束了。要灵气化锤,要精准的敲击,更要引导那逸散的灵气,还要将这些灵气透过相通之处传送到极远处,确实是件苦力活。
  皇甫重希望这天池水尽快沉降,那样水月潭的巨龙闸就可早一点打开。难道又是天从人愿?
  皇甫重感知到了水往下流走的迹象,最开始是极微的,接着动静却越来越大。又到了水落七尺的时间了,皇甫重想着,苦日子看来是到头了。
  但他还未来得及展颜一笑,那一丝天池和水月潭相通之处好像突然间中断了。他还未来得及琢磨,天池水陡然下沉,下沉得太快。
  不,这绝不是当年他所看过的天池水落七尺。
  水落不止七尺,也不是七丈,而是更多。
  紧接着便是轰隆一声,再接着轰隆一声。
  天池水剧烈摇晃起来,也急速不见踪迹,而那闭水阵陡然间崩碎,一道声音质问道,“皇甫重,你搞什么鬼?”
  丁真人原本施法维系着闭水阵,然后查看着那些圣莲子的情况。不曾想,一丝天地间灵气的紊乱让他觉得不妥,这不像是水落七尺的征兆。
  天池水极速沉降,而天地间灵气紊乱至极。
  丁真人想着的便是,这一定是水下的皇甫重搞的鬼,当年能够勾结赵天印篡夺了端木家的江山,更是害死了自己的兄长,此番自己还真是大意,引狼入室,给正阳教带来了灾难。
  想到此处,丁真人哪里还管什么闭水阵,停止施法后,那闭水阵便应声崩碎。还未等皇甫重回应,更大的震动袭来,天池水好像颠覆,然后又极速消散。就这么一眨眼,端木序早已消散在水浪之中。
  不是皇甫重应变不快,只是事出突然。他正施法去找端木序时,丁真人含恨一击以自上而下攻击而来。
  “丁真人,不要发疯。”皇甫重随手挡下这道攻击时,既惦记水月潭中的赵落葭,也想着不见踪迹的白序。
  但出乎皇甫重意料,也出乎丁真人意料的是,天池水很快便消散而去,随之不见的是那些圣莲子,还有原本在闭水阵中的人。而且,原本天池两端的崖壁此时好像朝着皇甫重两人走来。
  天地异位?
  这是正阳教祖师的神通,还是发生了什么?
  丁真人看着那消失不见的圣莲,还有不见踪迹的天池水,还有这面目全非的天池,恨意随着攻击都倾泻在了皇甫重身上。
  而皇甫重原本身在水中,此时已是凌空之态,在这地动山摇当中,不断地抵挡着上空猛烈的轰击。
  之前在镇岳宫前交手,不分胜负,切磋之心要多一些,此番丁真人的杀意可是十足。
  在这地动山摇间,两大伪上境的动手,好像也相形见绌。
  见到那些天池水正极速见底,还有这天地灵气紊乱至极,“丁真人,还不停手?”皇甫重吼道,他此时心急如焚。
  那丁真人也回过味来,便停了手。
  这天崩地裂,好像不止这天池所在。他身形一闪,便朝天池下腾挪而去。
  而皇甫重看着已消失无踪的天池水,早已面目全非的天池,要去找白序自然不可能了。他身形一闪,便朝水月潭方向极速而去。
  ……
  绝大多数的人睡一觉最多不过是十几个时辰,但端木序却觉得这一觉好漫长。在那紫竹林中,他孤注一掷,从那净严寺老和尚空见灵海中拼命撕下了一块灵液所化的灵霜,好似一个小池塘里突然掉进了一块巨石,不仅让这池塘水浪四溅,更是将池塘底都震得乱晃。
  他的灵海就如这么个池塘,被空见那么一块巨石差点填满,就像寻常人被一块诱人又有毒的美食给塞住了咽喉,其结果就是被活活憋死。
  端木序在那块灵霜冲击灵海时,便眼前一黑,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黑暗没有尽头,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幸好,黑暗有尽头。
  端木序感知到了疼痛,深入灵海,又遍及全身。
  他忍不住哼了一声,然后便听到了不远处一阵脚步声,接着感受到口中有一股清甜。他用力地睁开眼睛,想看看自己在哪里。
  但他看到的是昏暗的光线,还有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这身影有些熟悉,“咦?是你啊。”
  好生欢喜。
  “你醒了?”也是欣喜。
  赵落葭看着已经苏醒的端木序,原本担忧的心终于放下。被那正阳教弟子哄骗去到水月潭,见到那潭中的印月台,她禁不住好奇还是跳了上去。谁知道这就是噩梦的开始。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块巨石便压了下来,将整个水月潭盖得严严实实。更糟糕的是,那潭中立即浊气滋生,直穿灵海。
  如果灵海被侵蚀,那么她的修行之路也就断了。
  突如其来的禁闭,眼前的黑暗,还有不断滋生的浊气,一下子将赵落葭推往了极其危险的境地。
  好在她也曾经历过危险重重的生死时刻,便立即入定,紧守着灵海。
  虽然这绝不是长久之计,但能坚持多久算多久。
  她还是有些恐慌的,她不知道这要坚持多久。不过很快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那是国师的声音,让她在半日后催动两心诀心法。
  在这黑暗之中,她不知道半日是多久,只能是通过自己的呼吸来估摸个大概。
  或许就是半日的工夫过去了,她便开始催动两心诀。
  既要催动两心诀,又要紧守灵海,其实她还是恐慌的,毕竟这样她极有可能更早被浊气侵蚀。
  一遍遍的催动,一遍遍的无果。
  让赵落葭觉得,自己很可能下一次便会放弃了。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放弃,令她欣喜的是,不知来自何处,竟有一丝灵气传来。她此时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国师让自己催动两心诀。
  因为这一丝灵气就是那缕熟悉的灵气,两缕灵气可以融合在一起。既可以补充她损耗的灵气,更可以顺着这个路径,将那些浊气引到出去。
  有了希望,坚持起来也就有了动力。
  接下来的时日,赵落葭不知疲倦地催动着两心诀,没有让一丝浊气侵蚀,完好地护住了自己的灵海。
  她坚信,最终自己应该可以得救的。
  不曾想,一番地动山摇让她措手不及。那一缕灵气断了,整个水月潭感觉在往下沉,水不知去了何处,而原本头顶压着的巨石也轰然打开。这本是她苦苦等着的时刻,但她却离不开这印月台。不知是来自哪里的巨大吸力,一下子将印月台往下拉,当然也包括坐在印月台上的她。
  眼睁睁看着那巨石打开,算是重见天日,又硬生生被拖拽到无尽的黑暗当中。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她才在一片黑暗中稳住了身形,印月台也不知去到了何处。黑暗之中,首当其冲便是驱散黑暗。
  赵落葭从身上摸索着,找到一颗寒明珠,然后催动灵气注入,便发出灼灼的光芒。其光芒并不强,但足以照亮其身前的地方。
  这是一处似洞穴又不是洞穴,似通道又不是通道的地方,或者这是莲花峰山体之内天然的缝隙。
  赵落葭便沿着这些缝隙走着,有些地方极大,有些地方又极窄,不过总算都能通过。
  一段时间过后,她发觉好像回到了之前走过的地方,便开始留心在经过的地方,在石壁上做了些记号。她又这么在这些缝隙中游走着。她不知道这些缝隙有没有出口通到外面,但她总不能坐以待毙。
  因为此时,她不敢肯定国师大人能不能找到这里。毕竟这里不再是那水月潭中了。
  她走着走着,听着此处唯一的声音,自己的脚步声,感觉很是孤单。孤单的时候,总是希望有那么一个人。
  当她想着的时候,她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人,躺在泥石上,身上缠着些莲蓬杆。她赶紧走过去,把他扶起,还是处于昏迷中。
  她自己一人都不知道能否走得出去,此时再带着个昏迷的兄长,就更难了。
  如果他能醒来,就好了。至少有人可以说着话。
  但要让他醒来,谈何容易,千里来这华山,就是为了求取圣莲子,看看能否帮他醒转过来。
  赵落葭的目光落在了缠在其身上的莲蓬,难道这就是?
  她不知道,此时她也不想知道。她直接从莲蓬中取出莲子,一颗直接放进自己嘴里。那清凉之意,直透灵海。
  这是圣莲子无疑了。
  她紧接着便是将一颗颗圣莲子,放进了端木序的口中。那圣莲子也是奇物,入口即化。
  一颗接着一颗,当她把这些莲蓬上的圣莲子都掏光后,祈求着他能醒来。
  这个时候,等待是如此的漫长,更是如此的折磨人。
  赵落葭就这么盯着端木序的眼睛,等着他睁开。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果真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