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目睹

  山风抓不住两人的残影，不过是眨眼间，容潜与陆桑桑已经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这一回是男人先她一步冲上了山顶，陆桑桑翻身下马叉着腰深深吸了口气这才道：“暂且让你一局，下山的时候再比过。”
  容潜笑着取下水囊抛给她：“奉陪到底。”
  陆桑桑一边喝着水一边转身打量四周的景色，竟是半分也找不到当年的影子。
  犹记得那时萧索的山顶上傲雪盛开的红梅，如今，目光所及之地都被盎然的绿色铺满，连哪些是梅树都分不出来了。
  “过几天，我想去看看陆封。”陆桑桑说。
  容潜心下一凛，他们与陆封分开其实也没多久，她却要远赴千里去看他，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再往下想。
  但眼前绝对不能放她离开：“你不必去，他马上就要回盛京了！”
  “他要回来？”陆桑桑有些惊讶。
  “晋阳侯一案已经平反，我打算招他回来承袭侯府爵位。”容潜道。
  提起父亲和侯府，陆桑桑情绪显然比之前多了一些波动，父亲沉冤得雪一事她从宣州回来便知晓了。但自从容潜意识到皇权分割不利于国家稳定之后，便开始慢慢将兵权收回，是以晋阳侯这个爵位，她以为将会随着父亲深埋黄土，却不想他竟还打算让陆封继承。
  “不过，现在的爵位不可跟以前同日而语，只是个荣耀……”
  “我明白。”陆桑桑打断他，她知道现在所有的王侯都不能再掌实权，但这个只代表荣耀的爵位对陆家来说的意义是不同的。
  “多谢！”她眼中带了几分蕴气，但很快憋了回去，转身在树上摘了一个野果抛给他，“谢礼！”
  ……
  深夜时分，已经在院子外头打起盹儿的宋黎被一阵交谈声吵醒。
  “你就是这么对待给你暖床的人的？”容潜低声问。
  陆桑桑站在门口将手里男人的外衣塞给他：“你快回宫吧，我困了，要睡了！”
  说完还打了个长长哈气。
  容潜不敢相信这是半个时辰前在自己怀里娇软得像个小猫似得女人，怎么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呢？
  “我也困了，让我进去，早上还得上朝呢！”容潜披散着长发，在月光的映衬下格外温柔。
  陆桑桑想着他那还缠着纱布的手臂，坚决在他腰上推了一下：“你回宫睡，反正别跟我睡一起。”
  外头的宋黎不敢探头去瞧，只隐约听着这对话，不得不对自家主子心生怜悯，谁能想到他一个小小的护卫竟还有对堂堂一国之君心生怜爱的时候呢！
  这陆小姐也真是，在这儿过个夜而已，又不是没有过，咋还开始嫌弃人了呢？
  “别闹了，天色不早了，乖，让我进去！”容潜一手搭着衣服，一手揽住堵在自己面的女人，把人往屋里带。
  “那……你睡这儿，我睡别处。”陆桑桑从他怀里挣脱开，转身就要走。
  直到这一刻男人才清醒过来，明白她为何如此固执不跟自己同处一屋。
  “回来。”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去睡吧，我回宫了！”
  容潜说着披上了外衣，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这才转身离去。
  宋黎没想到陆桑桑竟真的把主子赶走了，更没想到主子还真就乖乖走了，着实让人震惊。
  容潜走了，陆桑桑呆呆坐在床沿边，盯着虚无的黑暗忽然捂住了眼睛，指缝间渗出点点湿意，她不是故意要在这个时间把容潜赶走的。
  方才那如地狱深渊传来的声音犹在耳侧。
  ——动手，杀了他，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不要忘了，侯府是因为容氏才倾塌的，西南几万将士是因为容氏才埋骨疆场的！
  那个声音她记得，是容巡，带着她不可抗拒的魔力，会让她不由自主将他的命令听进心底。
  若不是在伸手摸到枕下并无匕首，让她猛地清醒过来，容潜就未必还有上次的运气仅仅是伤到手臂。
  自从奚山一行之后，陆桑桑进宫是越来越勤了，陪阿曦的同时，还日日都在宫中蹭午膳，顺带着让日理万机的容潜午饭都规律了起来，如此一来最高兴的莫过于钱福公公了。
  毕竟他每次催促陛下按时用膳，都会被无情拒绝，完了被太后知道还要挨顿骂。
  不过今天午膳不赶巧，菜刚上齐安贵妃便带着她亲手做的糖蒸酥酪来了。
  当然，是不是亲手做的也无从查证，瞅着这个时间来是凑巧还是故意为之就更不知道了。
  安贵妃给容潜行完礼，陆桑桑寻思着自己现在没名没份，是不是该站起来打个招呼，却被一旁的男人摁住了胳膊，示意她不必应付这种场面。
  安贵妃暗自抿了抿唇，刚把亲手做的点心放下，外头便伴随着闷雷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乌云骤然压了下来，方才还明亮的天空一下变得阴沉沉。
  安贵妃朝外望了一眼，见容潜并没有要挽留她的意思，只能咬着牙道：“臣妾就不打扰陛下用膳了。”
  安馨儿刚走到门口，在外等候的秋蝉便有些为难道：“娘娘，现在这雨下得这般大，恐怕撑伞都不行了！”
  陆桑桑听见这话，再看进来点灯的钱福，钱福方才侯在廊下还被暴雨淋湿了大半个身子，外头的雨势腾腾不停，光听着就怪吓人。
  “你看我做什么？”容潜一撇头便看见陆桑桑在朝自己眨眼，意思很明显，让他留安馨儿一起用膳。
  容潜无声叹了口气，他也不能真的让一个女人冒着这么大的雨淋回去：“让安贵妃留下一起用膳吧！”
  钱福：“是。”
  安贵妃在桌边坐下的那一刻甚至有些后悔，按理来说她现在是后妃中地位最高的，而面前这个无名无份的女人却能跟自己平起平坐，她还不能说什么，这般一想心里还真是堵得慌。
  钱福知道皇上用膳时向来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伺候，尤其是陆小姐在的时候，所以他很自觉，点完灯便默默退出去关上了门。
  “吃饭吧！”容潜执起筷子道。
  平常陆桑桑可没这般守规矩，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她总是第一个夹菜的人，不过今天有外人在，她还是要给容潜一个面子的。
  安馨儿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一会儿看看陆桑桑一会儿看看容潜，相比起安馨儿的心不在焉，陆桑桑饭吃到一半便开始神游天外，垂着眼看着自己的碗，都能怔愣半天。
  容潜注意到之后，轻声唤了一句：“桑桑？”
  陆桑桑第一时间仿佛没有听见，而后才恍然抬头看向他：“什么？”
  男人仔细打量她一眼，这才道：“吃饭。”
  “嗯！”陆桑桑点头，慢慢吞吞将筷子伸向面前菜。
  然而谁也没有在意，就在筷子要碰上菜的前一刻，她猛然目光一沉，退掉一只筷子，接着手肘一翻，筷尖直朝容潜的咽喉刺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即便是容潜反应迅速，避开了要害，颈侧还是留下一道血印子。
  “啊～”伴随着意外而来的还有安馨儿的尖叫声。
  “闭嘴。”容潜一把将陆桑桑的双手钳住按在桌沿上，朝安馨儿怒声呵斥。
  安馨儿已经吓得离开了自己的位置，瞪着惊恐的双眼，捂着嘴晃荡着往后退了两步。
  见安馨儿已经被自己制住，容潜很快冷静下来，看着面前神色阴冷的女人：“没想到你好胜心这么强，虽是偷袭，也还算你小胜一场，不过下次可要注意场合，你看你都把贵妃吓着了！”
  这话显然是说给还在惊恐状态中的安馨儿听的，而陆桑桑冷淡的表情丝毫未动，依旧是眼含杀气看着面前的男人，被钳住的双手还在暗暗用力想要挣脱束缚。
  “钱福！”容潜扬声唤来人，“送贵妃回去。”
  “是。”钱福看着里面这奇怪的形式，不敢多做停留，“娘娘请吧！”
  安馨儿脚步踉跄朝外走去，跨出门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直到屋里安静下来，容潜脸上的担忧才慢慢爬了上来：“桑桑……”
  陆桑桑没说话，但似乎是听见有人叫她，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随后容潜便感觉到她方才还较劲儿想要挣脱的手慢慢泄了力。
  良久陆桑桑的目光终于停留在男人颈侧的那条血印子上。
  “你……”
  你脖子怎么了？怎么受伤了？然而她仅仅是一个字出了口，剩下要问的话立刻全部吞了回去。
  不用问，她已经意识到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事，皮肉伤而已。”见她恢复意识，男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陆桑桑抽回手，避开容潜的视线：“安贵妃呢？”
  “走了！”
  “她……看见了么？”
  “放心，她不会往外乱说的。”
  陆桑桑深吸了一口气，面色还算平静看向容潜的伤处，仿佛是在确认伤口是不是真的不严重，而后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短短几个字，疏离而淡漠，容潜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头：“雨大，让钱福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