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

  左右翎卫是大顺禁军中唯一的女禁军,相比男人而言更适合在后宫里走动。
  陆桑桑第一天领腰牌上岗,竟生出几分久违的兴奋,天未亮左翎卫全队人员已经与右翎卫军完成了任务交接。
  右翎卫长是个皮肤黝黑不苟言笑的姑娘,飒气十足。
  “我是右翎卫长楚欢。”姑娘身板笔直,竟比陆桑桑还高出一个天灵盖儿来。
  “陆桑桑,幸会!”陆桑桑朝她一抱拳。
  楚欢颔首,废话不多说:“其他处的守卫任务按照规矩由各翎卫长按统领要求布排,但皇后的住处长宁宫必须由翎卫长亲自守卫。不过现在陛下尚未封后,我们便负责守卫太后的福寿宫。”
  陆桑桑点头表示明白。
  楚欢走后,翎卫军迅速分成小队按之前的布排找到各自的岗位。
  陆桑桑守在福寿宫门外,晨雾茫茫,在她银色的软甲上留下细密的水迹,随着第一缕阳光破出天际,身上、发梢的湿意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退却。
  陆桑桑看着对面的朱墙绿瓦有些惶神,直到圣驾已经行至面前才堪堪回过神,单膝跪地行礼。
  那双绣了金线的白底缎靴在自己身侧顿了顿,复又抬脚离去。
  天子脚步未停,她微微撇头看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远了。钱福、宋黎跟在他左右两侧,后头分列两排捧着御膳的宫女。
  大概是刚下朝,来给太后请安,顺便要在这儿用早膳了。
  宫门另一侧,单膝跪地的副翎卫长祝芸慢慢悠悠起身。
  祝芸是个自来熟,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那八卦的求知欲便再也压制不住了,陆桑桑是谁,闻名盛京的风云人物,在她身上发生的任何一件大事提溜出来都够演一台戏的。
  如今人就在面前,还是活的,祝芸哪里舍得放过这个机会。
  “翎卫长,属下想问您一件事。”
  陆桑桑沉默片刻方道:“问。”
  “您来宫中做禁军,真的是为了挽回陛下的心吗?”祝芸压低了声音问道。
  “……”陆桑桑此刻脸上布满了疑问,“何、何出此言?”
  祝芸抿了抿唇,似乎在犹豫,但也仅仅是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自己的疑惑说出了口。
  “咱们整个盛京的人都知道,您给陛下生了个小皇子。小皇子如今不过三岁多已经封了爵位,陛下甚至将自己曾经的王府赐给他做府邸,由此可见陵王在圣上那儿,得是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
  祝芸表情非常生动,问起问题来眉毛眼睛一起跳舞:“圣上如此宠爱陵王,按道理说母凭子贵,您就是不做皇后,也该做个贵妃啥的吧!”
  陆桑桑愣了愣,一瞬间竟觉得这丫头说的还挺有几分道理,只是这个中原因却不是能对外人启口的。
  于是她决定对此问题不作任何回复。
  祝芸见她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兀自叹了口气,看来传言是真的了,陛下对陆家的这位小姐当真是讨厌到了骨子里,孩子再是得宠,也不愿接纳她。
  太后与儿子一道用早膳,中途不止一次偷偷打量他,容潜终于忍不住抬头:“母后,您有话,直说便是了!”
  “咳……”被抓包的太后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你将她安排在哀家这儿,是何意?”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外头那女人。
  男人一顿,也朝外看了一眼:“这是沈砚安排的。”
  “你少诓我,我还不知道你?”太后说罢,面露些许自责,试探道,“其实哀家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什么?”容潜食之无味吃着面前的粥。
  “他以前不是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么?”
  “咳咳……”
  容潜被她这话呛得差点儿失态,忙喝了两口水稳住:“母后,这话从何说起?”
  虽然他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太后瞠了瞠双目,眼角依稀可见的皱纹都快被撑平了:“从何说起?从她年少当众对你求亲说起,从她寻死觅活非要嫁你说起,从她为你生了孩子、容氏被窃了江山还依旧陪在你身边说起。哎……女人心,海底针,这话还真是一点儿都没说错。”
  容潜:“……”
  “变脸比翻书还快,你说,她怎么说不要你就不要你了?”太后满满疑惑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不应该啊!”
  容潜堂堂一国之君,竟从亲生母亲嘴里听出了几分怜悯的意思!
  太后索性将勺子放下,饭也不吃了,仔细打量着容潜,半晌后方道:“也确实是糙了,钱福……”
  被点了名的小太监赶紧躬身上前:“太后有何吩咐?”
  “找个心细的贴身婢女,好好给皇上拾掇拾掇,一国之君要有一国之君的样子!”太后说。
  钱福:“是。”
  容潜总算反应过来,他亲娘这是在说他变丑了?
  “母后,朕跟她之间的事,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你不要瞎猜了!”
  闻言太后沉默半晌,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感情出了问题?也不是陆桑桑嫌弃儿子变丑了?
  那是因为什么?
  “难不成……她还在生为娘的气?”太后犹豫地问道,毕竟当初她确实挺对不住她的,“可是那日她带阿曦离开的时候接受了哀家给的镯子啊,哀家还以为她心胸宽广不计前嫌了呢!”
  “哎……是为娘对不住你!”太后自顾自叹道。
  容潜深吸一口气:“这跟您也没有关系,别瞎猜了!”
  “真的?”
  “嗯。”
  “不过你跟娘说句实话,你对她是不是还余情未了?”太后问。
  周围的云姑姑与钱福一听这话,忙自觉退了出去。
  容潜没作声,捏了捏眉心透出几分无奈。
  见他这模样,太后这个亲娘自然也懂了几分,又问:“你们之间这个矛盾就没办法解决?”
  “有,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回到十年前。”容潜说。
  这说的什么胡话?太后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了:“那就是没办法解决,既然如此,你还是别想了吧!”
  她也是从懵懂少女成长到如今的模样,深知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爱的人是多么不容易,能与爱的人相守一辈子那更是难上加难,更不要说他现在还是一国之君,跟自己喜欢的人相爱相守一辈子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既然如此,不如早些看清,也省的自我折磨。
  “生为帝王,许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太后语重心长,伸手握住容潜的手,曾经那个拉着她的手,跌跌撞撞的小孩儿,如今已然能肩负起天下重任了!
  “慢慢你就会明白,放弃一个爱的人,娶一堆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甚至还要跟她们生儿育女这些事……其实都不算什么!”她说。
  容潜看着她,没有说话。
  “或者你换个角度想想,放弃她,或许是在成全她!”太后轻笑,仿佛想起了从前,“你父皇当初有多爱梅妃,即便你从未亲眼见过,也听过不少。梅妃独得先皇宠爱,该是比咱们这些当摆设的宫妃要幸福许多吧!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我们这些人因一开始便没奢望过天子的宠爱,是以即便被冷落,也不会有多大的感觉,该吃吃该喝喝,有空凑一起说说梅妃的坏话。而梅妃就不一样了,她郁郁寡欢的日子可比咱们多多了!”
  “宫中选秀,她暗自垂泪;宫妃有孕,她绝食置气;皇上行猎带了除她以外的嫔妃,她便能喝药自残……”
  “女人,没有一个是大度没有嫉妒之心的,除非……她不爱你!”太后定定看着他,“与其让她在这深宫之中,因为吃醋嫉妒渐渐变得面目全非,倒不如放过她也放过自己。至少在你的眼中,她永远还是你最爱的模样。”
  容潜从未想过他的母亲能说出这样一番让他震撼的话来,他的母亲是众多普通嫔妃中的一个,既不是最得宠的,也不是被父皇遗忘的。
  她也有嫉妒之心,也争风吃醋,也耍心机用手段……
  但她其实早已领悟到了这些道理,只是她已被这道宫墙锁住了全部的人生,懂了这些道理却为时已晚。
  容潜喉头微动,反握住她的手:“儿子明白了!”
  “或许,她还能遇到良人,你便成全她吧!”太后轻声道。
  容潜似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嘴唇微动,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过了许久,容潜才从太后处出来,这回陆桑桑没走神,御驾未至,她与祝芸已经恭恭敬敬跪好。
  龙袍一角停在自己低垂的视线中,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陪朕走走!”
  陆桑桑愣了愣,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吧?
  视线对上对面的祝芸,那丫头正朝自己挤眉弄眼,意思很明显,让她快去。
  “是。”陆桑桑起身,没敢直视天颜,微微敛目跟在容潜身后。
  没走多远,宋黎一转身拦住了要跟上前的钱福公公和一众宫人,示意大家不必再跟上去了。
  直到身后没了人,走在她前头的人脚步却忽然停了一下,陆桑桑也赶忙停下。
  “用过早饭了吗?”容潜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