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丞相管得有些宽

  府中的摆置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就连当初被她一鞭子抽断的梅花树还死无全尸地立在东厢院子里。
  周伯趁着带阿曦在府里转悠地机会,顺便告诉他:这也是你父皇以前住过的地方。
  晚上厨娘烧了一大桌好菜,全府上下认了新主子,陆桑桑哄睡了阿曦,自己却全然没了睡意,她披衣起身到了院子里,初秋夜虽已经有些凉意,却也正好浇熄了她心头那丝没由来的烦躁。
  “小姐?您怎么还不休息?瑞珠正捧着温水要送到寝房里给小殿下温着,却见陆桑桑竟半夜不睡觉坐在廊下的台阶上不知在想什么。
  陆桑桑:“没事,你忙完了赶紧休息吧!
  “是。瑞珠欲言又止,送完了水便抬脚往西院而去。
  没过一会儿,岳颜便披着薄披风打着哈欠来到东厢。
  “你怎么来了?陆桑桑看见她有些诧异,不过也仅仅是一瞬她就反应过来,“又是瑞珠那丫头多嘴。
  岳颜不置可否在她身边坐下:“安定下来之后,却忽然就睡不着了?
  陆桑桑苦笑一声:“是啊!做梦一样。
  当初在西南得知言季联合宣、秦两州反了的时候,她嘴上没说,其实心里并不如表面那么淡定。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大概就是不管局势将会如何,她都想跟那个男人在一起。
  所以从赤熄回来以后她半刻也等不急,只身前去盛京找他,无论是生是死,只要在他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可后来形势渐渐好转,言季一党式微,她的心愿轻而易举就能实现的时候,上天又跟她开了个玩笑。
  也可能,她与他这辈子终究是有缘无份吧!
  “愿意跟我说说吗?我保证不说出去。岳颜举着手发誓。
  陆桑桑看她那认真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告诉你也无妨,不过这件事一定不能让陆封知道。
  岳颜点头。
  “九年前,晋阳候府谋逆案,是先帝为了打压晋阳候府在西南的势力、收回各地的兵权,一手策划的。陆桑桑眼神放空,透过眼前的空虚不知是望向了何处。
  岳颜震惊,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这确实是匪夷所思。
  虽然那时很多人怀疑晋阳候接连失利,是因为西南军出了内鬼,但怎么也想不到,这完全是上位者的阴谋。
  “若是换我坐在那个位置上,我甚至能说服我自己,先帝的所作所为是有根可循的,为了稳固局势安稳,收回各地兵权,有些手段是必要的。况且他已经死了,一切都已归作尘土。我不该将这些迁怒到容潜身上。
  “可到底我也只是个**凡胎的俗人,让我放下一切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与他还如往常一般相处,我做不到。她声音低缓,却无不透露出几许无奈。
  “自从知道了真相,住在大通巷的日子便让我如坐针毡。看到他落寞的神色,我真的很想上去抱抱他跟他亲近亲近。可每当这个时候,眼前就出会出现我爹的脸,他死不瞑目的样子,以及西南将士用自己的生命为皇权献祭的惨烈情景。
  岳颜静静听着,发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的时候,便伸手在她肩上捏了捏:“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陆桑桑有些丧气地摇摇头,她垂下漆黑的眸子,轻声道:“可是离开他,我也并没能做到,将感情也斩得一干二净。甚至今日庆妃说要为他选妃封后的时候,我还有几分不高兴!
  闻言,岳颜扑哧笑出了声:“你自己都说了,你是**凡胎的俗人,感情若是能由你控制,那你不是老早就得道成仙了?
  “有时候我们作出一个决定,并不是因为这个决定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而是因为这个决定能让我们将损失降到最低。岳颜说。换言之,在你心中,留在他身边所受的煎熬和自我审判是你承受不住的;而离开的他所导致的痛苦,却是你认为能够自愈的。
  陆桑桑点点头,没错,她是这么认为的。
  “你也不要急功近利,感情不是一天两天累积起来的,那么想要斩断一份感情,自然也没想象中那么容易。岳颜说,“有时候对自己,要学着宽容一些。
  陆桑桑扭头看着她许久,方道:“我看你是很难嫁出去了!
  岳颜:“……
  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有时候对感情看得太透彻……
  “怎样?
  “那些男人们便不好哄骗你了!陆桑桑挑了挑眉。
  ……
  这日天气晴好,秋风瑟瑟,谢予安被召至御书房议事。
  丞相大人很疑惑,按说桑桑住在宫外,该是他与之拉近感情的好时机,可直到现在,他甚至连去看她一回的时间都没能抽出来,要说罪魁祸首便是眼前这个人了!
  他甚至有理由怀疑这人是故意的,故意给他干不完的活儿,好让他没机会跟桑桑培养感情,啧啧啧,真是阴险。
  “可是朕今日有何不妥?容潜抬眼对上谢予安的目光。
  他本就是皇室贵胄,从小便带着几分矜贵之气,只是后来上了战场又经历过一次动荡,男人身上这份身娇体贵的气质被磨灭不少。
  而今登基为帝,成了万人之上天子,那自带的矜贵与威严仿佛被一下激发,一时间展露无遗。
  “陛下一如既往光彩照人!谢予安嘴上说着奉承的话,心里却不知将人骂了多少遍,“可怜微臣不过年近而立,这仅仅几日便如同那垂垂老矣的耄耋之人,哎……
  当今天子哼笑一声,怎么说着说着还叹上了!
  “看来丞相大人对朕的安排颇有微词啊!
  谢予安咬着后槽牙继续微笑,那可不嘛吗,言季死后大顺百废待兴,朝堂尚未步入正轨,许多事便由他暂代,他一天到晚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还不许他有微词了?
  “臣不敢,只是臣尚未成家,累坏了身体可是补不回来了,还望陛下能体恤臣下一二。
  容潜认真点头:“你说的不错,眼下便有件能替丞相分担政务之事,你将此事办好了,多的是人才为你解忧!
  谢予安思绪翻飞,很快反应过来:“陛下是说……秋试?
  “不错,容潜道,“今年秋试稍微推一推吧,毕竟前头耽误了不少时间,各地学子或多或少也都受到了影响,时间宽裕,才能考出真实水平。
  既是为国家挑选人才,这事儿再累谢予安也不好推辞了。
  不过这阵子受的苦和累,不出口恶气,丞相大人这心里实在是过不去。
  “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容潜凤目一眯,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既然不知道当不当讲,那便不必讲了。
  谢予安:“可微臣想了想,事关大顺,臣还是得讲。
  “……当今天子嘴角一抽,这人是不是欠得慌?
  “大顺朝堂正慢慢步入正轨,陛下是否也该考虑一下选妃封后之事了?丞相大人道。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天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黑。
  容潜深知作为一国之君,他的婚事已然不仅仅是自己的私事,而是事关天下的国事。
  “丞相管得有些宽了!
  谢予安可不这么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后位也不能一直空悬,陛下当要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啊!
  “……容潜面色不动,手下握着笔的指节却微微泛白!
  谢予安察觉危险的能力一绝,在那只沾了黑墨的笔没“临幸自己之前,赶紧拱手告退。
  后位空悬?开枝散叶?
  他倒是想开枝散叶,可别人不愿意啊!
  想到此处,陛下的心情便更复杂了。
  容潜泄了力往宽大的椅子里一靠,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真是嘲讽,他贵为一国之君,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偏偏就是陆桑桑,这个曾经他不屑一顾,甚至憎恶了许久的女人,竟成了他心上抹不去的朱砂痣。
  原宁王府门楣高悬的牌匾上的绸布终于在钱福小公公宣读完圣旨以后摘了下来。
  陆桑桑看着上书“陵王府三个大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原来那男人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更重要的是——她看向站在自己腿边仰着脑袋看牌匾的阿曦……
  “爹爹……不对,娘亲,王爷是什么意思啊?自从住进了这里,周伯每日不厌其烦纠正小殿下的称呼,到现在阿曦已经渐渐能自己改正了,虽然过程挺为难人的。
  陆桑桑摸着他的脑袋,和善地笑道:“意思就是,以后老娘见了你还得给你行礼!
  “啊?阿曦迷茫。
  “没什么,进去吧!陆桑桑无奈将人牵进院子,阿曦大概是大顺有史以来封王年纪最轻的,出宫建府最早的皇子了。
  瑞珠见她神色郁郁,忍不住问:“小姐,殿下封了王爷,您怎么看起来还不高兴啊?
  陆桑桑勉强扯了嘴角:“高兴,怎么不高兴!
  这下可好了,谁都知道这府里住了个小殿下,还住了一位陛下曾经的下堂妻,也不知道民间能流传出多少个版本的戏文来!
  人生着实艰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