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仆人了

  两人又谈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谢予安见他心不在焉,也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送走了谢予安,容潜走回自己卧房的脚步一顿,转向了西边那间。
  听到推门声和渐近的脚步声,并未入眠的陆桑桑知道来人是谁,在屋里蜡烛被点燃的那一刻,她轻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陆桑桑感觉到男人在她床边坐下,喉头微动,但依旧没有睁眼。
  容潜垂眸打量她片刻,这才移开目光:“有心事?
  “……陆桑桑。
  “我知道你没睡。他说。
  陆桑桑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事,西南将士们死在战场上的惨烈情景、侯府上下被就地斩杀的画面历历在目,而这一切都是元帝一手造成的。
  可笑到了最后,她和陆封还在替他做事,替这个曾经屠戮了整个西南的天子尽自己最后一点力。
  而现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容潜。
  她爱他吗?毋庸置疑。
  可以后呢,她还能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接纳他吗?答案呼之欲出。
  只是眼下,却不是处理这件事的好时机。
  陆桑桑悉悉率率从被子里转过身,面朝容潜:“我很困。
  “很困为什么装睡?容潜听她这般说有些好笑。
  “我怕你还想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陆桑桑说着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中带着防色狼一般的警惕。
  闻言男人瞠了瞠目,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对自己还挺有自信,快睡吧!
  陆桑桑傻笑两声,点点头:“那你也快去睡吧,天气怪冷的。
  “好。男人起身给她四周的被子掩了掩,吹了蜡烛,这才离去。
  走出西房,容潜方才还温柔的表情在呼呼的冷风中渐渐褪却,染上几分失落。
  她都听见了!
  翌日,宣裕王宿醉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喝完仆人送来了醒酒汤,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昨晚尚鸣不是说有事?他人呢?
  昨晚他回府时,他的属下尚鸣急急忙忙说有事要禀报,不过那时他实在醉得厉害,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甩手没管。
  没一会儿尚鸣便捧着一只长木盒进了院子,在他面前站定:“侯……王爷,这是昨晚您回府之前有人放在府门口的。
  “放在府门口?澹台靖没接,很是随意就着尚鸣的手拨开了盖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支带血的箭,那血渍已经干涸在上头,未经过特意处理。
  “是,就放在府门口,也没看清是谁放的。尚鸣说。
  澹台靖鹰目微凛,脸色变了变,将那支箭拿出打量许久,箭下还压着一张字条。
  ——郡主死于非命,我等于心有愧,只盼早日严惩凶手,以慰郡主在天之灵。
  见他久久不动,尚鸣试探地唤了一声:“王爷?
  澹台靖回神,将箭往他面前递了递:“可认识这箭?
  尚鸣点头,昨晚他就检查过这支箭:“当是来自秦、越、宣三州的军营,且此种箭造价高,一般只有弓箭手中的小队长才有资格用此种箭。
  “这支箭是当初射杀明月的箭。澹台靖说。
  尚鸣震惊:“那这……
  澹台靖:“不是出自宣州。
  “是越州和秦州的人派出的杀手。尚鸣道,说完他又觉得不对,“秦州不敢,当初咱们没打算借道给靖安军,最着急的应当是越州,是言侯派的人!
  尚鸣能成为澹台靖的左膀右臂,凭的就是他极快的判断力。
  澹台靖不说话,尚鸣又有些疑惑:“可这会不会是容氏余孽挑拨离间的把戏?
  毕竟谁也不能确定,这支箭就是当初杀害郡主的那支,甚至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见到郡主的尸骨。
  “箭的真假不重要,即便没有这支箭,我也能确定,明月就是被言季的人所杀。澹台靖双目沉沉。
  尚鸣不作声,王爷说的不错,当初大顺朝堂一心想要促成郡主与太子的婚事,对郡主下手的人只可能是言季。
  “那接下来,王爷打算怎么办?
  澹台靖话头一转:“花先生的药研制的如何了?
  尚鸣面有难色,摇了摇头:“听说不太顺利,先生希望王爷再多给他些时间。
  澹台靖微微仰头,眯眼看着院中参天巨树的枝桠:“罢了,如今咱们可就指着他了!
  ……
  深夜,青白的月光幽幽洒在无人的街道上,某个连月光也照不进的窄巷中,一只长毛野狗微微耸动着满是鲜血的肚皮躺在地上,然而这条脆弱的生命终究还是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逝去。
  夜风穿巷而过,裹出了几丝血腥之气。
  裴凤与陆封一路从西南行至宣州倒还算顺利,进入宣城街道,正是早饭时间,路边的早点摊星罗棋布,馄饨、包子、糖饼、豆花……看得人眼花缭乱。
  “吃些东西再走。陆封牵着马走在裴凤外侧。
  闻言裴凤收回定在食物上的目光,想了想道:“还是不了吧,赶紧找到联络点是要事。
  陆封却不搭话,只将马拴到路边的拴马桩上,直接走到了包子铺里一张小桌边坐下。
  裴凤叹口气,只能也将马拴好,坐了过去。
  “吃什么,自己点。陆封说。
  “嗯……大概是几年没见了,这一路朝夕相处地行来,她总觉得陆封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做事总透着一种霸道和不讲理。
  “老板,我要两个包子,一碗野菜粥。裴凤抬手唤来了老板。
  “好的,老板赶紧迎上来,转头问陆封,“这位公子吃点儿什么?
  陆封抽出桌上筷筒中的筷子仔细擦拭着:“五个包子,一碗粥。
  “好嘞,两位稍等。老板小跑着去炉灶边。
  “五个包子,裴凤有些吃惊,“你吃得了那么多吗?
  陆封没作声,只把擦干净的筷子递给她,裴凤接过,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
  待包子上来了,裴凤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要五个包子了,她眼睁睁看着陆封将他盘里的包子夹出一个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吃。陆小将军简短地命令道。
  “……裴凤为难,“我应该吃不了这么多。
  “应该?陆封挑眉,自顾自吃了起来,“我觉得你应该能吃下。
  裴凤:“……
  她实在忍不了了,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与他说道说道:“小陆子……
  陆封抬了抬筷子,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仆人了,注意你的称呼。
  裴凤嘴角一抽,感叹孩子长大了,有自尊心了。
  “陆小公子。
  “把小字去掉。
  “陆公子,虽说你现在是将军了,可我不是你的属下,没必要一定服从你的命令。裴凤不急不缓道,她只将他这一路上霸道的行为当作是军营中带出来的毛病。
  陆封嘴角一勾,笑意却未达眼底,那种介于少年与大男人之间的气质展露无遗:“太子殿下将你们交给我,就算是豫王和庆妃她们,也必须服从我的命令,别说是你。
  裴凤蹙眉:“那管到早饭吃几个包子上头,是不是有些太过了呢?
  “我并不这么觉得。陆公子理直气壮,而后拿筷子点了点她面前盛包子的盘子,“快吃,一会儿冷了。
  裴凤无奈摇摇头,开始细嚼慢咽吃自己的饭,她就不信她只吃两个,这人敢硬拿着包子往她嘴里塞?
  而事实是,陆封确实没那么不讲究吃不完就硬塞,他只是坐在那里岿然不动,没有半分着急,就那么垂着眼皮盯着她。
  裴凤眨眨眼:“我吃好了,我们走吧!
  陆封不说话,只将目光落在她面前盛下的那个包子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裴凤也不愿屈服,“我吃不下了。
  其实也不是吃不下了,就是不想惯他这毛病。
  “那就歇会儿再吃。陆封说。
  裴三小姐大概这辈子都没被这般管教过,叹了口气道:“你做什么非要让我多吃这个包子?
  简直是莫名其妙。
  “你太瘦了。陆封道,完了又补充一句,“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哈?裴凤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原因,而后像是会意了,噗嗤一笑,撑着胳膊往前倾了倾身,“你该不会是在关心我吧?
  这回换陆封无言以对。
  女人挑了挑眉拿起桌上剩的包子起身:“走吧,也算当初在太尉府我没白疼你。
  陆封紧抿着唇,想解释什么却又没出声,只将两匹马都牵在自己手里,好让她安心啃完最后一个包子。
  等他们找到药堂联络点的时候,里头的药童正将门板拉上,竟是要关门。
  “哎,这位弟弟,这大早上的不开门反要关门,不做生意啦?裴凤三两步上前询问。
  那药童抓抓脑袋:“做生意,生意当然要做,不过你们能不能等我看完热闹回来再抓药啊?
  “……
  裴凤与陆封对视一眼:“那你去看热闹吧,你家掌柜呢?
  “掌柜也去看热闹了!小童道。
  这是什么热闹竟然这么好看?
  裴凤:“那你带咱们一起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