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琴瑟和鸣

  他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里头的两人正吃着管家送来的饭,见有人不打招呼进来,俱是迅速调转目光盯向来人。
  谢予安却不看容潜,只朝陆桑桑急步走了过去,关切问:“回来怎么不先打声招呼?”
  陆桑桑吞下口中的菜,这才道:“来得匆忙,再说身边也没有能交代的人,就直接进城了。”
  “一路上没有被人盯上吧?”谢予安问。
  陆桑桑摇头刚要说话,却被容潜抢了先:“回盛京方向的人都不怎么查,一路很顺利。”
  谢少卿这才把目光转到一旁的男人身上,装模作样地拱手一揖:“太子殿下。”
  容潜哪里看不出他那点儿小心思,倒也不恼:“这个时候谢大人就不要多礼了。”
  夹枪带棒一阵寒暄过后,两个快而立之年的大男人这才算能平心静气坐在一起共商大事。
  谢予安将言季进盛京之后的事全数告知给容潜。
  “本以为你们会去西南,还打算在言季这儿站稳脚跟跟你们通信来着!”谢予安说。
  “若是在言季这儿站稳脚跟,何不跟着他享尽荣华富贵?”容潜意有所指。
  陆桑桑听出来了,他对谢予安还是不能彻底放心。
  谢少卿提起桌上的小铜壶给容潜亲自斟满了茶:“你说的不错,像我们这种平民出身的读书人,削尖了脑袋要进朝堂,求得就是权势和富贵,但我谢某贪心,我不仅要权要钱,还要安稳。”
  容潜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涩味浓,焦味重,不是什么好茶。
  “说实话,如果入主盛京要自立为王的人是澹台靖……”谢予安顿了顿,看向容潜,“或许我真的会考虑追随效忠,言季此人,不是个能共事的主儿!”
  谢予安自己也知道容潜要的不过就是他的一个保证,如果真的不信任他,回京之后便不可能在他面前露脸。
  容潜勾了勾嘴角:“让你一直坐在少卿这个位置上,屈才了!”
  “谁说不是呢,我还准备言季自立为王以后,在他那儿混个丞相当当呢!”谢予安说。
  陆桑桑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把碗一放:“你俩能不能好好说话?”
  一个个阴阳怪气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互相较劲儿!
  谢予安朝她笑了笑:“虽说你们刚到该让你们好好休息一下,但是现在有个棘手的事情,我想殿下应该能想出个好办法。”
  “说来听听。”容潜道。
  “言季准备在下月初八登基,不过盛京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想要那浩大的声势,恐怕很难。”谢予安说,“言季正为此事发愁,在想办法让之前离京的百姓都回来。”
  容潜指腹在杯沿上摩挲着,良久才启声道:“你让他给百姓减赋税,最好是能免了半年或一年的赋税。”
  陆桑桑闻言眉头都打成了结,不太能理解:“我们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言季此人不得民心,这种惠民政策一出,岂不是在给他招好名声么?”
  容潜眉眼轻挑,那模样分明是已经有全盘的打算。
  “近年来战争频繁,国库本就空虚,这个时候言季若是为了讨好百姓免了赋税,那也就是说这半年或一年内国库是没有收入的。”
  谢予安恍然大悟:“国库没有钱,从地方到京都大大小小的官员拿不到俸禄,各地将士拿不到军资,定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容潜:“不错。言季走的是造反的路子,他定当也怕社稷不稳有人效仿他揭竿而起。到时候为了杜绝这种隐患……”
  “我便给他进言,提高赋税。”谢予安接道。
  容潜颇为赞赏地点头:“百姓刚尝到减免赋税的甜头,又被一下推入水深火热之中,届时民怨四起,言季这皇帝梦,也就到头了!”
  陆桑桑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忍不住讷讷叹道:“你俩倒是琴瑟和鸣!”
  此言一出,琴瑟和鸣的两人俱是被她给惊到,齐刷刷扭头看她。
  “我的意思是……和谐。”陆桑桑赶紧解释。
  谁知两人的眉头拧得更紧,嫌弃的表情更盛。
  “呃……一拍即合,一拍即合!”陆桑桑陪着笑,忙转移话题,“可照你们这般计划,百姓的付出未免也太大了些。到时候若真的流民四起,咱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容潜当着谢予安的面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这不就得感谢你这个大功臣,给大顺和赤熄重开了商道么!”
  “商道?”陆桑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有些担忧,“光凭商道所得怕是补不了那么大的窟窿。”
  谢予安错开视线,刻意不去看两人秀恩爱的手:“可以让陆小将军安排人手提前到各地先去买田,以确保将来即便是遇到突发情况,也能保证每个百姓都能吃得上饭。”
  陆桑桑有些不自在地将手抽出来拢在袖子下面:“这个方法可行。”
  容潜也不坚持,转而问谢予安:“魏蹇和澹台靖跟言季的结盟,当真牢不可破?”
  说起这个,谢予安脸上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就他们仨,各怀鬼胎,短暂的利益驱使他们走到一起罢了,别说是牢不可破,用不堪一击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将从御书房出来时听到的话说给容潜听,容潜听后沉默半晌,澹台靖此人不好对付。
  “你们暂且在我这里住下,”谢予安说着视线落在里面那并不算宽敞的床上,接着道,“本不该让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但这我这里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容潜想说,这你不必操心,我们就喜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谁知谢予安接着道:“一会儿我让管家搬扇屏风过来,在屏风外再搭个床铺,毕竟桑桑一个姑娘家,就要委屈殿下睡屏风外头了!”
  容潜:“……”
  你大可不必这么麻烦。
  谢府管家办事效率很高,睡觉之前已经把屏风搬来,床也搭好了!
  陆桑桑看着容潜那青黑交加的脸有些好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别愣着,休息吧!”
  说着自己转去了里头的床铺,管家新给她换的被褥松软又舒服。
  “我也要睡里面。”容潜跟到她床头。
  陆桑桑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仰着脑袋看他:“不要,有损我清誉。”
  这床的尺寸睡两个人实在够呛,她将自己摆成大字型,就根本没有男人的容身之地了。
  “……”容潜咬着牙,忿忿扭头去了外间,“这个谢予安绝对是故意的……”
  他们的计划还没经过反复推敲,没过两天言季便亲自登门谢府。
  这让谢予安有些忐忑,悄声吩咐管家去请了容潜,这才到前厅去迎接言季。
  言季坐在谢府前厅的主位上,端得是一副帝王作派,见谢予安进来,抬头看了过去。
  “下官拜见侯爷!”谢予安拱手作礼。
  “谢大人,坐。”言侯展了展衣袖,仿佛这是自己的家一般。
  谢予安不推辞,将那种一朝得势的狂妄展现的淋漓尽致,一屁股坐下后便道:“不知侯爷深夜屈尊驾临有何吩咐?”
  “上回咱们议的事,我知道你有所保留,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你可以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谢予安有些诚惶诚恐:“侯爷,下官不敢有所保留,该说的上回都说了。”
  言季双目一沉:“谢大人,不要在本侯面前藏那些小心思,本侯阅人无数,知道你在想什么。”
  谢予安一脸慌乱,没敢轻易开口。
  “本侯知道你是忌惮宣裕侯和魏侯,怕锋芒太过招人嫉恨。”言侯说,“你放心,只要你对本侯忠心不二,本侯便能保你平步青云。”
  “现在本侯头疼的就是如何稳固民心。”
  正此时言季右侧通往后院的入口处晃来两道人影,在那屏风后站定。那是言季的盲区,却在谢予安眼睛一错便能看到地方。
  谢予安垂下眼状似有些动摇,思索片刻,方道:“下官倒是有一个想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是个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给了百姓好处,却会让国库吃紧。”谢予安犹豫道。
  言季眉心挤成川字:“不必担心这些,说来听听。”
  “侯爷,最近几年大顺战事不断,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到如今百姓们都是勒紧了裤腰带在过日子,如果……如果侯爷能在这时减免百姓赋税,让百姓知道在您的心中百姓的事那是大过天的,这些人知道了您的良苦用心,得到了切身的好处,他们自然会拥戴您。”
  谢予安说完,顿了顿又道:“只是这般,便会削弱国库的收入,这个法子恐怕是不妥!”
  言侯没说话,似在认真思考。
  谢予安心知他的顾虑,更知他此刻的诉求,是以决定再添一把火。
  “快速稳定民心是当务之急,但也不能亏了国库……”谢予安自言自语,仿佛有些拿不定主意。
  过了快一盏茶的功夫,言季方道:“那你觉得减免多少合适?”
  谢予安往屏风处看了一眼,没有马上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