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任凭处置

  “王妃保重。”宋黎朝她深深一揖。
  虽说是缉拿要犯,沈砚也是给足了陆桑桑面子,没对她又绑又捆。
  陆桑桑也识趣,翻身上马,任由周围紧跟着禁军的人马,更没有半分想要逃跑的意思。
  行在前头的容景时不时欲言又止转头看她,但见她一脸镇定自若,又把想问的问题都吞了回去。
  行至一半,前面有一人一骑飞奔而来,沈砚扬鞭示意队伍停下。
  赶来的人是韩章,乍见眼前这情势,他有些懵,甚至目光沉沉动了要劫人的心思。
  “韩护卫,不可无礼。”陆桑桑率先出声。
  “王妃,属下有急事禀报。”韩章将目光落在陆桑桑周围的几个禁军身上。
  “殿下,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通融一下呗?”陆桑桑朝容景道。
  以往的情分?什么情分?你揍我的情分?容景啧了一声,但一想方才她一人担下所有罪责,不免又对她生了几分敬佩。
  “沈统领,咱们这么多人看着,他们想必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容景道。
  沈砚本还在犹豫,但九殿下都开了口,他也不好拒绝,于是摆摆手,挡在韩章面前的两个禁军便退下了。
  韩章扯了马缰行至陆桑桑身边,挡住嘴小声道:“之前王爷让属下跟踪的那个和尚,属下已经查清了,那人是三十年前宝灵寺的住持,见空大师。”
  “……”陆桑桑不解,“既是住持,为何不在人前露面?”
  上回在宝灵寺的那个住持分明比雨夜遇到的那老和尚年轻许多。
  “属下还发现惠妃娘娘避着人去了宝灵寺后山,祭拜当年死于大火的僧人。”韩章又道。
  “难不成,惠妃与当年的宝灵寺失火有关?”陆桑桑脑子转得飞快。
  韩章冷眼将周围人扫视一圈,这才继续:“当年宝灵寺大火,其实是当时的禁军大统领严聘做的。”
  那边两人叨叨咕咕半天,沈砚终于忍不住提醒:“两位,时间差不多了。”
  “我知道了,你回府去,王爷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府中切不可乱。”陆桑桑交代道。
  韩章本还想问她,她现在是要被押去哪里,但他不是宋黎,终于还是没问出口,只拨转马头,飞奔离去。
  韩章与她说的那些话,一时半刻她还有些难以接受,只能在心中反复琢磨,这件事要如何让圣上知晓。况且没有证据的事情,只凭空口白牙说出来圣上信不信是一回事,怕就怕还要被指居心叵测。
  陆桑桑被押到圣前,这是她在元帝生辰宴后第一次见他。
  痛失爱子,剩下的儿子又互相算计,算计对方便罢了,还在算计自己的皇位。陆桑桑觉得当天子也是十分不容易的,没有强大的承受能力,现在估计得疯。
  天子就是天子,还有精力处理后续之事。
  陆桑桑在天子面前对屯养私兵一事供认不讳,既是裴凤亲自面呈的证据,那便是她抵赖不得的。
  “那你再告诉朕,这件事,老三知不知情?”元帝又问。
  “我说不知,陛下信吗?”陆桑桑道。
  元帝忽然笑了起来:“你这个小女子,胆子倒是大得很,当着沈统领的面儿不是要护着他的吗?怎么在朕面前就什么都不顾及了?”
  “陛下是天子,糊弄人的话不敢污了圣听。”陆桑桑道,“况且您是何等人,又怎会分辨不出真话假话。”
  “好啊,那你说这件事朕当如何处置?”元帝竟觉得这女子还挺有意思。
  陆桑桑跪得笔直,将和离书呈给元帝:“奚山是您赐给小女的地儿,这地跟宁王无关;屯兵,屯的是晋阳候的旧部,依然跟宁王无关;而宁王早已与小女和离,小女所做的一切也都跟宁王,跟宁王府无关。”
  “陆桑桑任凭皇上处置!”话音一落,她重重地朝元帝叩了首。
  元帝来了兴致,让秦公公给他背后放了靠枕,坐起来了一些:“你觉得处置了你,这件事就算是完了?”
  陆桑桑沉默不语,她明白皇上的意思,争储这件事已经闹在了明面上,容潜容巡最终只能留下一个。
  死她一个未必就能换得容潜一条生路。
  “朕十五岁登基,摄政王陈晖辅政十年,待他染病不治而死,朕才得以亲政。”元帝望着殿内摇摇灯火,仿佛透过那摇晃的烛焰能看见多年前内朝无声的杀伐。
  “可是没人知道,他喝的治病药,其实才是要他命的鸩酒。”
  秦公公心惊,这些事是陛下的心结,从未当着任何人提起过。
  “庆妃怀孕是个意外,她娇憨、单纯、美丽,可她是陈氏送来的人,朕……从未想过要与他孕育一个孩子。”
  陆桑桑放在膝头的手紧了紧,心中涌起一阵悲恸,可那个傻子曾经二十多年都在努力让自己做到最好,希望能讨得你的欢心。
  “潜儿出生不久,偶尔午夜梦回,朕甚至对他起了杀心。”元帝的声音带了愤恨。
  陆桑桑知道,这恨不是对容潜,而是对陈氏。
  “可他,笑起来是那么可爱,他很爱笑,可能是知道朕不喜欢小孩子哭哭啼啼,他很少哭的。”元帝褶皱的老脸上浮现几分笑意,“小的时候他就是少年老成,不与其他小孩儿一般,玩心重,不懂事。”
  这些陆桑桑是认同的,当年宴席上初见,面对自己大胆示好,那个少年虽不高兴,也没说过一句驳她脸面让她难堪的话。
  “这么一个好孩子,朕给他许了一个罪臣之女,将他送去西北,打压他的母族势力。”元帝将目光落在陆桑桑身上,缓缓道,“朕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朕为了陈氏费尽心思,耗了朕的大半辈子,到了最后这一刻,朕不想因为潜儿而功亏一篑!”
  陆桑桑明白他的意思了,在元帝的心中从一开始便是认可容潜的,只是外戚势力过大势必会动摇国本,所以他不惜牺牲掉容潜,也不能让陈氏继续坐大。
  元帝,这是要立容巡为储君了。
  容巡为储,还会有容潜的活路吗?
  “陛下……”陆桑桑抬眼看向这位万人之上,此时却显老态龙钟的天子,“容潜胸有大才,是连您都认可的,外戚专权这种事,您认为他会放任不管或是任由别人牵着鼻子走吗?”
  “……”元帝没说话。
  “五年前我与他新婚,当晚他率兵援冀,后来又去了西北,其实不是他真的想去。”陆桑桑说,“是因为他明白您的用意,知道您避开他是要做什么,他不愿您为难,也不愿看着陈氏积威动摇江山社稷。”
  “况且,不管怎么说……”陆桑桑深吸一口气,想着方才来时韩章说给自己的那个惊天秘密,她已顾不了许多,“容潜他到底是流着皇室的血,而齐王……那就说不定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元帝双目一沉,即便是一副病入沉疴的模样,依旧看的陆桑桑心下一紧。
  “三十年前宝灵寺大火,想必陛下还记得吧……”
  天子寝殿,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陆桑桑亦跪在元帝脚边不说话。
  秦公公挡在元帝面前,苦口婆心劝着:“陛下,现在已经快子时了,况且您龙体未愈,此时不宜出宫啊!”
  “请皇上保重龙体。”其他伺候的宫人齐齐喊道。
  “陛下,此事不急,惠妃在皇陵,见空大师在宝灵寺,齐王在齐王府,谁都跑不掉。”陆桑桑也劝道,“为了大顺,陛下切要以身体为重。”
  “哈哈哈哈……”元帝身形一晃,忽然跌坐在榻上,笑声有些骇人,“保重龙体,哈哈哈……你们个个都要朕保重龙体,却个个都是那招魂索命的鬼!”
  陆桑桑只垂着头,不再言语。
  “来人,将陆桑桑押进大理寺。”
  森冷的天牢中,容潜享着独有的优厚待遇,又暖又厚的被褥、火盆、热水……
  睡到半夜被一阵叮铃咣铛的声音吵醒,男人艰难地睁开眼顺着声音看过去。
  这一看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还没睡醒,如果是醒着,怎么会在这里看到这个女人?
  “你……”他腾地坐起身,冲到两间牢房之间的隔栏旁,蹙着眉,“你怎么进来了?”
  陆桑桑尴尬地挠了挠脑袋,眼睁睁地看着狱卒给自己的牢门锁上了。
  “遇人不淑,被捅刀了。”
  容潜琢磨着这句话:“谢予安?”
  “不是不是。”陆桑桑忙摆手,有些懊恼道,“奚山屯兵被揭发了。”
  “裴凤?”容潜又道。
  陆桑桑点头,而后又慌忙解释:“你放心,跟你没关系,你马上就能出去了。”
  男人凤目微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马上就能出去了,你呢?”
  “你不是都跟我……和离了么!”陆桑桑一边说着一边去整理她那一看就知道被区别对待了的单薄被子。
  “来人。”容潜不再理她,只是唤住了那个正要出去的狱卒。
  “王爷请吩咐。”在这里当差的人最会看碟下菜,今日身陷囹圄的指不定明日便飞上枝头,何况这位是真金白银的皇子,自然是要好生伺候着。
  “她既是本王的王妃,把她送这边来吧!”容潜说。